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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小道士若来了,把他安排在哪屋?”这租的院落和京城公子的书阁不能比,但也有好几间厢房呢,贺西与贺东为了方便侍候公子,住在公子主卧室的侧房,另外还有两间客房,一间做了书房,一间空着。
贺文轩奇怪地看了贺西一眼,“端茶磨墨,自然住书房了。”
贺西一惊,欲言又止。
公子爱书成痴,对书的版本极其考究。书阁中大大小小五六间书房,寻常人不得进出。他和贺东进去收拾一次,都要净手换衣。
公子怎么放心让一个陌生的小道士进书房呢?
贺西收拾了书案,画放在一边,让风吹干。
贺文轩背着手,在走廊与厅堂之间踱来踱去,耳朵坚着,听着门外的动静。
他就是要晾着那个小道士,才故意让贺东拖到傍晚去茶馆的。一上来给小道士来个下马威,看他以后还神气啥。
不过想想小道士输了后还神气活现的样,真是好气又好笑。
从小院去茶馆,骑个马来回,也就一刻功夫。贺文轩瞅瞅外面浑浓的夜色、滴滴答答的雨声,俊眉蹙了起来。
莫非小道士失约?
贺文轩心里面犯起了嘀咕,傲气的俊容渐渐露出焦急之色。
贺西做好了晚膳,摆到桌上,请贺文轩过去用膳,他摆摆手,拿本书坐在烛光下翻着,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小师父,这边请。”终于在贺文轩快要崩溃之前,他听到院门吱地一声推开了,贺东礼貌地领着小道士跨了进来。
“不要叫我小师父,我并不是真正的道士,我叫萧云。”清冷的嗓音微微有些气喘。
贺文轩抬起头,在见到萧云的那一刻,浑身一僵,不知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不耐烦,早已按捺不住的怒火,突地一下点燃了,他难以置信地低吼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跨进来?你看看你脏成什么样子,这屋子还让本公子怎么住?”
萧云一路从茶馆走到小院,不知穿过了几条街、几条巷,这时,脚也酸了,袜子也脏了,长袍的下摆沾满了泥巴,一张清丽的小脸因为着急赶路而涨得通红。
萧云一听,挑高一道秀气的细眉,不以为然地凝视他。
“你是哑巴,还是聋子?我在问你话!”他轻忽的态度更加惹火了贺文轩,又为他小脸上透出的红艳光泽、美丽如樱的唇瓣弄得心里面乱乱的。
萧云不理睬他,慢条斯理地走到桌边,放下身后的包袱,才开口道:“这屋子不能住,那你住别屋好了。”
贺文轩眉一拧,“你到会发号施令呢?这屋子里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
“哦,我还以为你搞不清楚呢,既然是主人,就这样待一个远到而来的客人吗?说起来还满腹经纶,我担心孔老先生在九泉之下,为有你这样的弟子而仰天长哭呢!还有,我不聋也不哑,你不必用吼的对我讲话。”
贺文轩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从绷紧的牙关迸出声音问:“你是我贺文轩请来的客人吗?”
“不是客人,难道是亲人?”萧云淡然瞟了他一眼,讥诮地眯起眼,“与你这样的才子做亲,心理负担太大。”
“现在,你是我的佣人、书僮。”贺文轩真的不想吼,可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该死的,你听到没有?”
贺东贺西愕然地走在门外,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我不这样认为,我们之间只是一个赌局,愿赌服输,我不是卖身给你为奴。所以贺公子,这三个月来,我们彼此相互尊重。若你做不到,我就当你毁约,我现在就走人。”萧云耸耸肩,清澈如湖的双眸在灯光下闪烁着灵秀的光泽。
“看来我要把你当贵宾供着了?”贺文轩刻意用轻蔑的眼光睥睨着萧云。
“如果你想这样,我没意见。”萧云向来自认淡定的个性,被贺文轩轻蔑的眼光给触发了,他仰头无惧地直视着贺文轩,“那么,贺公子,请你领我去我的房间吧!哦,提醒一下,只准站在门外。我的房间除非得到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贺文轩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贺东贺西,也被萧云的言辞给吓破了胆。
他们公子,朝中重臣都礼让三分,就连皇上那也是尽力迁就的。公子,向来是予取予求,没有任何人会违背他的意思,走到哪里,都是恭维和仰慕,一路鲜花与掌声。
这位小道士,吃熊心豹子胆了吗?
“小师父,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贺东猜测可能是萧云不识真人面,才如此不知轻重地出言。
萧云淡淡地闭了下眼,“知道,贺文轩呗。”
贺东贺西轻抽一口冷气。
没人敢这样直呼公子的大名,一般人都是尊敬地唤一声“文轩公子或贺公子。”
“那你。。。。。。”
“我说错名字,还是他是假冒的?”萧云眨眨大大的眼睛,“假冒的有可能,传说中贺文轩是有点学问的,看他这样,分明和。。。。。。”
“够了。”贺文轩握紧拳头,态度傲慢地下令,“我。。。。。。请不来你这样的大神,你给我滚。”
萧云微微一笑,毫不畏惧,“行,那你写个字据下来,说并非我食言,而是你主动放弃。”
贺文轩真的抓狂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萧云一口给吃下去。
“你就这么想给本公子端茶磨墨?”这个该死的小道士,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么好,他成全他。
“不是想,而是做人的信用。”萧云的神情很认真,一点不象说笑。
“好,贺西,领他去客房。”
萧云拎起包袱,一脚一个大大的泥印,往处走去,眼角瞟到桌边晾着的贺文轩刚画的茶花,他停下了脚步。
“嗯,这画画得不错。”
贺文轩两眼血红地瞪着他,自已的画是当今最最好的,只落了一句不错,口气真是不小。
“贺文轩,你说这茶花是从哪里生长出来呀?”萧云煞有其事地问。
白痴,贺文轩心中咒骂,没有吱声。
“当然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贺东怕气氛太僵,忙回答。
“啊,这么美丽的花,原来是从脏兮兮的尘埃中长出来的。”萧云醒悟地点点头,“尘埃中可以长出花来,而有的东西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来,世间万物不能只看表象。你说是不是,大才子?”
他笑吟吟地瞥了贺文轩一眼,不等回答,轻巧地闪过呆立原地的贺文轩,潇洒出门。
贺文轩一张俊脸是红了又紫,紫了又青,气得就差吐血。这个小道士,竟然变相地讽刺他。一团火气无处出,他朝着胆颤心惊的贺东吼过去,“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可怜的贺东成了代罪羔羊。
“我。。。。。我们一路走回来的,雨天路滑,。。。。。。走得有些慢。”
“你的马腿断了吗?”
“萧云不肯与小的同骑一匹马,就连包袱也不肯让小的帮着背。。。。。”
“他。。。。。。他以为他是谁,一个破道士而已。”贺文轩深深呼吸,立誓般嘶吼着,“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不远处正收拾行李的萧云,听到吼声,不禁俏皮地弯起嘴角。
第十四章,天涯万一见温柔(二)
雨在隔天早晨终于停了,天空犹如被洗过一般,碧蓝无际,院中落了几瓣茶花和一地的落叶,贺西早早就起来打扫。
因是生地方,萧云睡得不太好,天放亮,就起来了。清晨的空气特别好,站在院中,眺望着附近的山峦,感到绿意浅了,秋意正慢慢渐浓。他嗅了下鼻子,闻到一缕甜香,四下张看,发觉墙角有几株芙蓉花在雨后开了,看着极是富贵。
小院素淡,也算为小院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
他走过去,蹲下来细细观赏着。
贺文轩心情郁闷地走出卧房,一身银白色的长袍,人到是玉树临风,就是神情臭臭的,极不和谐。
他一抬眼就看见了萧云。
今天,萧云简简单单梳了个书生髻,穿了件白色的长袍,整个人显得飘逸、清灵。。。。。雅致,可在贺文轩眼中,瞧着就是不爽。
“端杯茶来。”他嗡声嗡气地说道。
萧云听到他的话,但没起身,好象身后没这个人似的。
贺文轩直接走到他面前,重复了一次,“去端杯茶来。”
萧云站起身,“贺东的早膳做的是莲子粥,没有准备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无茶,我端什么给你。”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来就是为我端茶磨墨,我现在就要喝茶。”贺文轩一撩袍摆,直接走进书房。
“公子,稍等一会,茶马上就好。”贺东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忙出来说道。
萧云叹气,说真的,才相处了几个时辰,他觉着贺文轩的两个家仆简直是个万能的神,什么都会做,而且做得尽善尽美。
也许只有神才有那个度量呆在贺文轩身边,他撇下嘴,一脸愤然。
贺东在做完早膳之后,又忙用从山涧提来的山泉煮开了一壶水,帮着萧云泡好,让他端过去。
“茶来了。”萧云把茶放在书案上,重重的,有几滴泼到了杯外。
贺文轩不说话,端起,一口一口地喝完,“再泡。”整个过程,他没看萧云一眼,只顾着手中的书。
口口声声端茶磨墨,今天就让他端个够。贺文轩心中发狠道。
萧云笑笑,出去又泡了一杯,端回。
贺文轩仿佛很渴,一口不拉地喝完。
萧云又端着茶碗出去。
“少爷昨晚吃什么了,怎么这样渴?”贺东瞧着一壶茶很快见底,嘟哝了一句。
“他吃了火药。”萧云说道。
贺东忙闭上嘴,担忧地看看书房。萧云和公子现在是对头星,他就别乱插话了,当心城门失火,殃及他这条小鱼。
“贺文轩,还要吗?”萧云极其关心地问。
贺文轩脸色有点红,一大早灌了一肚子水,感觉不太好受。“你懂不懂礼貌,张口闭口贺文轩的,在这里,你必须尊称我一声贺公子。”
“那你唤我什么?”
“你想我唤你什么?”贺文轩挑起俊眉。
“我唤你贺公子,那你喊我小师父好了。”
他让贺东喊他萧云,自已却要唤他小师父,贺文轩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此时还内急得很,真是想跺脚。
“贺东的茶又烧好了,贺公子你是来一壶还来一碗?”
“不必了。”贺文轩状似轻松地站起身,顾不上与萧云对执,一出了书房门,就拼命地往茅厕跑。
萧云捂着嘴,俏容绽开一丝红晕,在后面偷偷地笑了。
半天下来,贺文轩发觉这萧云还真是折不断的柳枝,刚折了就发出新芽,有点厉害。
他本想在身份上羞辱他,似乎行不通。
吃午膳的时候,他故意让贺东贺西和他同桌,让萧云一个人去厨房吃,看他还趾高气扬什么。
贺东迟疑了下,说萧云早膳和午膳都是在外面吃的,除了喝水、休息,他不碰他们一点东西的。
贺文轩蹙起了眉,呃,这萧云难道真的为端茶磨墨而来?
贺文轩习惯早晨读书,午后练字。
午膳过后,他走进书房,萧云后脚就跟进来了,不等他说话,熟稔地铺纸磨墨,贺文轩眼尖地发现萧云右手的中指上有个笔茧,那是常年习字的人才会积下来的。
他执起笔,蘸满墨。
萧云专注地磨墨,神情非常严肃。
“你不会是假借端茶磨墨混进来向我学书法的吧?”贺文轩刚要落笔,脑中灵光一闪,口气高傲地问道,话一开口,他越觉着有这可能。
萧云的反应是低下头继续磨墨。
“喂,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萧云无奈地抬起头,不愠不火地看着他,见他的表情越来越凝拗,叹了口气说:“贺公子,人可以自信,但不可以自大。”
贺文轩一听,差点儿吐血。他眼一翻,不屑地说:“我贺文轩在南朝有自大的资格,你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