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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郎听到她说自己大好了,松了一口气,站在这个逼仄的房间让他无法适应,因此他又蹙了蹙眉,最后才好声好气地回道:“是石阶上有青苔,阿因推了你一把,你没能站稳便摔下了。”顿了顿,他替阿因开脱道:“她也是开玩笑推的,没有想到你那么不经摔。”
敏锐地注意到曾郎提到阿因时,瞳孔放大了些,语气中也添了一分隐藏的温柔,卢萦不由双眼一眯。好一会,她“哦”了一声,见曾郎站在房门口那低着头颇显局促的模样,卢萦提步走向他,温柔说道:“阿郎且站在外间说话。”
“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木屋,卢萦站定后,转头看到眼角瞟到一侧屋角积水的曾郎厌烦地蹙了蹙眉,不知怎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痛涌上她的心头。
嫌贫爱富是世间常态,自己和自己的一切都有点寒酸,难怪他频频蹙眉。阿因也是美丽动人,难怪他提她时有着欢喜。
可不管如何,她不喜欢这样!
曾郎四下瞟了一眼,回头见到卢萦低着头不说话,脸上一片苍白,配上她那清丽过人的面容颇为楚楚动人。不由自主的,他心头一柔,一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喜爱和满足涌上心头。可一瞟到她身上这件唯一完好,与他相见后还不曾换下的布衣,他又莫名的烦躁起来。
抿了抿唇,曾郎终是低声交待了一句,“我只是来看看你,既然大好了,那就好好养伤。大夫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已付了钱。”
说到这里,他转身就走。
看着曾郎毫不犹豫的背影,卢萦一直没有转眼。
不一会,卢云的声音从她身后嘲讽地传来,“别看了,人家的父亲都是将军了。你再看他他也不会多做停留。”
出乎卢云意料的是,一向对曾郎敬重有加,从不许他肆意指责的卢萦这一次却轻叹了一口气。悠悠的叹息声中,卢云听到卢萦低低说道:“是啊。”
“什么?”
卢萦依旧看向坐着驴车,扬长而去的曾郎身影,低低说道:“你说得对,他嫌弃我了……”
转过头,卢萦看着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弟弟,眼圈一红,吐出的声音却格外清冷,“他对我的态度倨傲,隐有不耐烦。他母亲也不喜我……”以一种艰涩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到这里,卢萦抿了抿唇,在一阵沉默后突然说道:“过几天曾伯父便会归家,阿云,到时你带上婚书上得曾家,请求退婚。”
“什么?”
惊骇下,卢云睁大了眼。他虽然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曾郎,可他也知道,女子的婚姻大事事关她的一生,自家姐姐这个决定,怎能下得如此草率?
见到卢云惊骇,卢萦自己也是惊骇的,她傻呼呼地张着嘴,都有点不敢相信那样的话出自自己的口中。
一直以来,被她奉为天,奉为后半生的依靠的那个男人,她怎么这么轻飘飘就否定了?是刚才见到曾郎后,那源源不断涌出的不安,还是此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的警告声?
是了,一个女人如果嫁给一个对她并不满意的丈夫,头上还有一个永远在挑剔,永远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婆婆,她这一生幸不幸福,其实不需要再做猜测和幻想。是吧?便是这个警告声,一遍又一遍地呈现在心底,令得她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轻叹了一口气,卢萦向着卢云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决定吧。等曾伯父回来你就上门退亲。”
“可是姐姐!”
“阿云,你可记得父亲说过的话?他说过,他虽是卢氏一族的罪人,永远都无颜回归族里。可你也罢,我也罢,都是堂堂卢氏的子孙。无论何时,我们不能低下我们的头,便是面见王侯,我们也应当从容而笑!”
听到卢萦提起亡父,卢云眼圈一红,他咬牙道:“姐姐,我知道了。”
“恩,”卢萦的声音轻轻柔柔,“我与曾郎的婚约,定于我们父母俱在时。有所谓人在人心在,我想父亲如果在世,他是不愿意他的女儿去接受他人的施舍的。哪怕是婚姻这种施舍。”
“是,姐姐。”
有所谓刚极易折,卢萦的父亲,这一生便是由于过刚而被折断。换成她受伤前,她便是想到父亲的这些遗训,也会不以为然。奇怪的是,现在的她,却很自然地接受了父亲的理念。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些摇曳在春日阳光下的绿树红花是如此清晰明亮的缘故,也许更因为,此刻有一种说不出的通达和自信,充斥了她整个心田的缘故!
第三章 变化
更新时间201322 22:48:28 字数:1947
曾郎走后,四下又恢复了安静,卢萦走入木屋,不知不觉中来到弟弟所住的那间房子里,顺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
在这个书籍十分珍贵的年代,两人的父亲却给他们留下了大量的书籍。这些书籍如果愿意,可以帮姐弟两人换来安然生活十年的钱财。不过两人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也不敢有这种想法。
这些书籍,卢萦以前看过一些。不过她是一个女子,书读得最多也就这样,便没有把心思放在上面。
可此刻一翻开书本,卢萦却发现,书册里面所写的每一句话,都变得很好理解了。
外面渐渐昏暗,也不知过了多久,卢云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姐,很晚了。”
卢萦如梦初醒,她抬起头看了卢云一眼,慢慢合上手中的书册。
卢云没有发现,此刻她的手在抖动。
她手中的这本《中庸》,是很深奥的儒家经典,至少对于她这个读书不多的少女来说是深奥的,可不知为什么,刚才翻阅时,她却觉得书中的内容很好理解,那些曾经深奥难懂的知识,竟是一下子变得浅显多了。
呆了一会,卢萦低声道:“你也早点休息。”她是很想再看下去,可家里穷燃不起灯,更谈不上用珍贵的柴火来照明。
“恩。”卢云没有注意到自家姐姐的异状,转身朝床塌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卢萦惊喜地发现,那种异状并没有消失。于是,受了伤干不了重活的卢萦,一有空闲便抱起书册细啃起来。
自家姐姐突然变得对书本痴迷,卢云虽然有点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听说,刘秀在洛阳建都后便大力提倡儒家,对于各地学子极为看重,听说**中的妃子都爱读书。姐姐这样做,也算是迎合了大流。
卢萦养了几天的伤,便已身体痊愈,脑后的伤口更是连痕迹也看不到了。
不再头痛后,她拆下了缠在头上的布条,暂地把书本放下,拿起前阵子积存的绣品上了街道。
汉阳街其实是个小镇,在这个小镇中,卢云的外祖家平氏乃是当地一霸。既然是称霸道横的,自然就不讲究什么儒家风学了。平氏的那些远房族亲什么的想到这里来打秋风,从来都是白日做梦,卢云姐弟要不是有个传说中来自大家族的父亲,也不会得到外祖家的庇护。
而现在,虽然外祖家把他们姐弟置于一旁,可好歹给了他们一个容身之所,逢年过节的,还会有点小钱赏下。更由于这个平氏表姑子的身份,卢萦到商铺寄买绣品时,便很少受人欺凌。
买了绣品后,卢萦手头也有了二十枚五铢钱。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铁钱,卢萦想到弟弟那瘦弱的模样,转头朝肉铺走去。
猪肉虽然是庶民的食品,可卢萦姐弟还没有那么多余钱享用,她这次去,只是想购一些屠户不要的骨头。那骨头上面还有些没剃干的肉,最重要的是,她发现肉骨头放在鼎中烹汤时,那汤味会相当鲜美,弟弟吃了也明显会精神些。
掏出十枚五株钱,包了一大堆削得没有几根肉丝的白花花的骨头后,卢萦又细声细气地求张屠户把那骨头剁碎。
这么十铢钱,张屠户是不看在眼中的,不过看着少女那美丽眸子中的请求,他咧嘴一笑,狠狠地盯了一阵后,用力地剁砍起来。
不一会,张屠户把那猪骨头一包,递给了卢萦。
提着有点沉重的包袱,卢萦却不想回去,她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后,脚步一转,朝着玄元观走去。前几天她莫名其妙摔了一跤,不但多了种种变化,而且,她没来由的,就是想弄清楚当时自己摔倒的原因。虽然那天曾郎所说的话她都信了,可出于慎重,她还是想到现场看个明白。
卢萦没有注意到,现在的她已经变了,变得审慎而周密。
玄元观是建在半山腰的一个小道观。这年头,儒学渐盛,道观的香火大不如前,山门处,也不再车水马龙。
卢萦刚来到山脚下,便听到右侧一处山坳里传来一阵叫嚷声,此起伏彼的声音中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哭泣声,隐隐中,还有一个女子含着泪水的乞怜声传来。
噫,那哭声有点熟悉,好似是二表姐的声音!
想到这里,卢萦脚步一转,急急寻去。
穿过一个小山坡,卢萦一眼便看到,玄云观山脚下最平敞处,围了十来个人。那个双手掩着脸,一声又一声哽咽着的消瘦身影,正是她的二表姐。
二表姐这人早早就出了嫁,与卢萦原本不熟。不过卢萦一直记得,二年前她弟弟偶感风寒,她跪在外祖父的院子外苦苦相求,却无人理会。可在夜色渐深,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时,二表姐赶了过来,悄悄地塞给了她三十枚五铢钱……
见到二表姐哭得伤心,卢萦脚步加速,急急向她走去。
转眼间,她来到了二表姐的身后。不过卢萦没有匆促地靠近二表姐,而是抬头看向人群的中央。
人群中,站着一男一女,那男的三十来岁,面目普通中透着几分庄稼人的憨实,身材颇为高大,正是二姐夫。
可是此时此刻,二姐夫的手,却扶着一个肚子微微突起的少妇的腰,目光则是愧疚不安地看着二表姐!
四下喧哗和议论声中,被二姐夫搂着的那个面目普通,只是比二表姐年轻些的少妇,正含着泪,哽咽地看着二表姐,抽噎地说道:“姐姐,我不是……我只是爱慕吴郎啊!”她竟是比二表姐还要哭得伤心些,只说出这句话,便哽咽得转不过气来。
二表姐显然被眼前的这一幕震得失了魂,她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只有那泪水,源源不断的,无声无息地流下双颊。
第四章 现世报?
更新时间201322 22:49:16 字数:2362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尖着声音冷笑道:“真是不要脸的骚蹄子!你父亲死了,是谁借你银两让你安葬的?这些年要不是有平意在,你早就饥一顿饱一顿了,还能长得这么白白胖胖地勾引人家夫君?真是不要脸啊!人家把你当亲妹子疼,转眼你就脱光了衣服跑到姐夫床上去了!”
妇人的话虽然尖酸,说的却句句是实情,不由引得四下一阵符合声。这个妇人卢萦也是识得的,她叫张大嫂,为人性情爽快,最喜欢养狗。如现在,她身后便跟着两只黄毛狗。
那少妇女在张大嫂的指责中,哭得更伤心了。不但哭得厉害,她好似还有点害怕张大嫂,目光一直不由自主地避着她。盯了几眼后,卢萦发现,原来她怕是不是张大嫂,而是张大嫂身边的那两只狗。几乎是那两只狗一动,她便下意识地身子一缩。
与此同时,二姐夫看着左邻右舍那些指责的目光,有心想替情人说几句话,却话还没有出口,又心虚地咽了下去了。
在众人指责的目光中,那少妇却是哭得厉害了,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看到她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二姐夫一阵心疼,忍不住朝着妻室叫道:“阿意,你一直把阿姣当成妹子疼,她现在都怀了我们的孩子,你就放过她吧!”
二姐夫不说这话还罢,他这话一出,一直眼神空洞的二表姐脸色陡然惨白如雪,她向后跌跌撞撞地退出一步,嘴一张间,竟是一股鲜血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