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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本多情种-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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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苇柔脚步没停,过去几个月辛苦建立起来的平静全被捣毁了。没人想过她的感觉,她难道不是最该哭的那个人吗?也罢,经过这一切,身后这个男人也可以清醒了。
☆☆☆
正月新年。
月上柳梢头,小屋子里白苇柔打散了一头长发,仰首凝望着那弯单薄的月牙儿。
在这除夕夜,除了留守的、返乡的,所有的下人都聚到主屋守岁去了。
只有她,早在张妈的事先警告下,假托了身子不适,躲在无声的小屋里。
但这样的借口却引起乔释谦的关心。在欢喜热闹的新年里,他不知道为何怅然若失。
走来探她,却也只是站在门外,避至暗处不敢出声。
从她搬离主屋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不曾再见过她一面,而今,他却不知该找甚么理由见她。手里的灯笼微微打颤着,彷佛就像他的心,但却无关寒冷。
他终于轻声叩窗,推门而进。
乍见他时,白苇柔一怔,随即想起自己仪容末整。还以为今天是不可能有人到这儿来的,没想到……她慌乱地将一头乱发朝后拨去,脸颊涨红,神色尴尬莫名。
“你……怎会到这儿来?”
“他们说你不舒服,我过来看看。”抖落衣上的雪,他收伞进屋。烘炉里的火光暖暖地扑面而来,他凝视着她,非但不觉得她失礼,反而那天井上的雪映着火花,衬得她黑黝黝的发丝在夜里更灼亮。
“你好吗?”
她轻轻应了声,就没下文。
“怎么不到主屋跟着大伙儿一起庆祝?我还记得中秋夜你玩得很开心。”
提到中秋,她更恻然了。显然那欢乐对她而言,似乎已很遥远了。才两天不是吗?她搬出主屋才两天,有关她过去的那段流言却随着张妈的有意无意传遍了乔家;除了乔贵和蒋婶待她依然,其余的全都跟她有了距离。
这样霜雪皑皑的新年,她哪里都不属于,连乔家都不是她的依归。
寂寞,才是她生命里永远挥不去的影子。
白苇柔叹了一声,起身走到后头起灶烧水。
“苇柔,在乔家你不开心?”
“没有的事。”她抬起头,突然像发现甚么,盯着他衣襟上一处裂缝。
在那一刻,她很想伸手拉住他,可是却没这么做。
“你衣服裂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有些赧然她笑了起来。
“亏你说了,还是新衣服呢。我没注意,买衣服的下人也没留神,真糊涂。”
“我替您补上吧。”她口气淡淡地说,只是心里深刻地明白,在他面前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注意,所有事情都会失去原有的规律。
“那……麻烦你了。”乔释谦褪下衣衫,望着她穿针引线。依着烛光的银针随着她指间奔梭来去,静静缝缀着。
天井上的雪依旧无声地下着,在屋檐上一块块地冻结起来,静静的甚么声音都没有,乔释谦无法不注意他那愈来愈幸福又不安的心。
他默默地想着,在白苇柔身边总能轻易找到他一直冀望拥有的感觉;但这种心绪却让他变得事事无法拿捏、无法决定,这完全矛盾。
领着丫头回房的赵靖心在小屋院外停了下来,她无法不去注意房间里那熟悉的侧影──丈夫的脸庞尽收眼底。
温柔、怡悦,像是猝不及防被人揍了一拳。赵靖心猛然退了一步,背后的绣儿擎着伞撞上她,伞柄微微自肩上斜去,倾落了她半身碎雪。
绣儿在身后困惑地瞧着她,而赵靖心怔忡了一会儿,僵着身子又往前走去。
☆☆☆
就在交还外衣的时候,乔释谦再度碰触了她的手。然而这次他却不假思索,紧紧握住了那双冰凉小手,口气中透出浓浓的忧悒。
“你的手总是这么冷。”他烦恼地说。
白苇柔蓦然引来一阵心酸。
“老毛病了,一直……都这样。”她不着痕迹地移开手,在唇边轻轻呵着,和着那壶水沸腾的雾气,在两人之间如烟般的飘起。
她小心自灶上提下水壶,替乔释谦冲了杯茶。
“你可以跟大伙儿一块到主屋守夜的。”
“不了。”她摇头低语,眉目黯然。“我想……一个人静静。”
“也好。谢谢你替我补衣裳。”知道她的犹豫,乔释谦也不再坚持。
“别这么说,苇柔应该的。”
“过完年,这天气还得冷一阵子呢。”乔释谦轻啜了一口茶,看看屋外,依然雪意未消;而茶入了喉,却有些苦涩。回头他又说:“没事多披件衫子,不管在哪儿可都得好好照顾自己,你答应过我的。”
“嗯。”她点头,唇边浮起柔顺的笑。但被握痛手的心酸仍持续着,令她更想流泪。
不管如何,都得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好好爱人;活着,才能感受别人对你的爱。
这是她亲口对他说过的话呀,但是……但是……他感觉到了吗?白苇柔在心里哽咽地问。
“我回主屋了。如果……你改变心意的话,随时可以加入我们。”
“嗯。苇柔送少爷。”
是甚么原因她已无法追究了,白苇柔将手绢儿紧紧搁在胸前,彷若守护着自己一颗随时会崩裂开的心。他的影子在灯下愈拖愈长,让她不由自主想奔上前踩住他颀长的身影。
或者,她傻气地想像着,那便可以把他一部分的人偷偷留下,成为她永远的私藏。
也许这样能让她碎裂的心缝合一些些。
但是她始终没敢这么做,她只能握紧拳头,绞扭着不成形的帕子,拚命挤压着胸口,彷佛这么做就可以制住自己的不应该。
赵靖心拥有的那一部分,是她不敢想,也没资格拥有的;她只希望有个影子,就算是渺无实体,只要那是乔释谦的就够了。
被握住手时的心酸是为自己流的,因为再也没有人像乔释谦待她这样。白苇柔长吁一口气,眼中蓄满了泪。
天可怜见,她如此卑微,但却那么样……那么样地爱他!
所以,她无法自私,也不能自私。
寒意漫漫而起,拖曳着屋里残烬的烟灰。她仰首望着天空,想起初识他的那一天,也是失去孩子的那个夜晚;更无法避免地想起他曾不吝惜送出他的温暖,只为让她分享。
他的气息、他的呼吸、他的味道、他在沉默之中的温柔……
转头看着茶几上那只陶杯,她轻轻把杯子托捧而起,颤抖地将脸颊轻轻贴在乔释谦适才嘴唇沾过之处。
强风莫名袭来,彷佛把那雪花的寒意飘摇得更浓郁了。
如果我只能这样子爱你,只能这么拥有你、守候你,那么,就这样吧。
闭上眼睛,白苇柔感觉忍了许久的泪水,温热地在脸颊上徐徐滑落……
爱与不爱间,她终于明白,这一辈子她只能选择──沉默。
☆☆☆
怡香院。
弹掉最后一截菸,江杏雪扣上耳环,自妆盒里掏出丝巾塞进衣襟里。
娉娉袅袅地走出来,见到秋月和银花,她笑笑地打声招呼。
“嬷嬷呢?”
“在房里。找她干啥?”一早才捱了嬷嬷骂的秋月寒着脸,没好气地开口。
“你吃了火药不成?口气这么冲。”江杏雪皱眉。难得打声招呼,就不知道这些女人干甚么曳兮兮的。
“没甚么、没甚么,嬷嬷在房里谈事情,你要找她,就进房去吧。”银花打圆场,赶紧拉着秋月走了。
“甚么客人跟嬷嬷在房里咬耳朵半天?”她揪住一名方送茶出来的丫头,好奇问道。
“回姑娘的话,是倪家的少爷。”
“倪振佳?”江杏雪眉一蹙。独独为了白苇柔,她对这个男人从没留下个好印象。“今儿个好大的风呀,竟把那种人也吹来了。”她冷哼一声。
“嬷嬷说,若是没要紧事,就别吵他们。”
“去吧。”她摆摆绢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门口,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倪振佳和江嬷嬷这两个人的心肝跟墨水般的黑,她倒想看看他们在算计甚么。
江杏雪冷淡一笑,顺势推了门进去。
“杏雪!”一见是她,房内四人全站了起来。
嬷嬷有些狼狈,频频使眼神,彷佛对她有些顾忌。
“外头丫鬟没告诉你不能进来吗?”何良抱拳以对,不悦地瞪她一眼。
“有啊!可我就想进来,怎么地?”江杏雪微笑道:“倪少爷,好久不见了。”
倪振佳顺手在怀里的姑娘碧柳腮上拧了一把,笑呵呵地看着她。
“何兄弟,别对姑娘这么凶,会吓坏她的。杏雪呀,爷儿我这些日子想你可想得紧呢。”
“是吗?”她斜眼睨他,半猜疑、半调笑。
“找我甚么事?”正事也差不多谈完了,江嬷嬷赶紧起身,不想他们再罗唆下去。
她耸耸肩。“廖二爷差人来,在楼上等着跟你结上个月的酒菜钱。”
“喔,我就来,我就来。”江嬷嬷笑道:“杏雪,你跟着嬷嬷来。倪少爷,不好意思,一会儿我让杏雪来陪你。”
“那有甚么问题。关于那件事……”
“倪少爷,那件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一切我都配合。”嬷嬷忙不迭地接话,细长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芒。
江杏雪没忽略这一点,肯定这两人心里必定有鬼。
“下个月初五,倪少爷请客,请我带几个姑娘去助助兴。”拉着江杏雪离开房里,没等她先问起,江嬷嬷先说:“怕那天事忙,我就让秋月跟碧柳过去好了。”
单纯一个私人聚会,会避着每个人在房间谈上两个时辰?江杏雪笑笑,怡香院这些年她也不是待假的;依嬷嬷这种势利性格,若没甚么利益,她绝不会浪费拉生意的时间去招呼个客人。
原来这种事是完全与她无关,她可以一笑置之的;但从江嬷嬷防她如防贼的态度看来,她肯定事有蹊跷。
尤其另外那个人又是倪振佳,事情就没这么单纯了。
☆☆☆
黑暗俱寂,在沉重之中,白苇柔抚着胀痛的头悠悠转醒,随即缩成一团。
她惴惴不安地环视着这间陌生又华丽的房间,一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置身于此?过了一刻钟,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尖锐嗓音。
“醒啦!”
像是见到甚么野兽,她猛然朝后躲去。
白苇柔无限战栗地瞪着眼前一男一女;倪振佳一口一口地喝着酒,而江嬷嬷步步进逼的笑容,让她终于记起自己是怎么到了这儿……
今天早上她买完赵靖心交代的胭脂水粉,经过倪家胡同转角处,一张刺鼻帕子猝不及防地掩上她的脸。那时她只觉得身子一软,便甚么都不晓得了。
“嬷嬷。”她喃喃喊了一声。
“好久不见啦。苇柔,你可真是无情,一走大半年的不吭声。要不是倪少爷好心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你的近况呢。”
“嬷嬷,你让我走吧。”明知逃走的机会不大,白苇柔仍出声苦苦哀求。
“放你走?哪有这么好的事。”她冷淡地推开白苇柔,临出去前还假声假意地劝道:“倪少爷等着你伺候呢,至于我跟你的账,晚上再好好跟你算。”
“嬷嬷!嬷嬷!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她惊恐地冲上前想拉住江嬷嬷,却被后头的倪振佳大力一扯,整个人又摔回床上。
“你叫爹都不会有人来救你!”倪振佳抚着曾被打的下颚,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他妈的,你敢打我?哼!明明是个烂婊子,偏装甚么天上仙女,我呸!”
在他扑过来时她连连闪开,奔至檀桌后突然拉下髻上的木簪。
“你别过来,你再靠近一步,我……我……”她作势要刺他,但一会儿又把手收回,将簪子抵在自己颚下。
看到她的举动,倪振佳哈哈大笑出声:“你怎地?想杀我?还是自杀以保贞节?”
倪振佳狠狠地将她拉近,夺下她的木簪,将之折成两截,又掴了她一巴掌。
“有没有搞错?一个妓女有甚么贞节可言?你要死倒不如在进怡香院前死得干净点,我说不定还会为你叹口气、伤点心!”
白苇柔甚么都没说,只是瞪着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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