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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逸稳稳地喝了几口茶,沉声问:“那两个刺客一介可在审讯着?可有端倪?”
“送过来也不过三个时辰,那个麻风病人又不好严刑逼供……只得将两人分开隔离关了起来,又喂下了无咎公子的百蚁噬心丸。那噬心丸,王爷也是知道厉害的,也省了兄弟们逼供,想是熬不了多久,便能招供了。这无咎公子还真是个狠茬,先是不知不觉地下了毒香,又给喂了软筋散,最后再来这无人能熬住的百蚁噬心丸……如果对方知道无咎公子有这些手段,定是恨不得除之后快吧……”耿一仑兀自站在一旁碎碎念,心里却腹诽着这些手段还都是一个如花似玉的佳人使出来的……想想便不寒而栗。
“是啊,本王也同样担心,但也会尽最大能力保护她不受伤害……我与她,毕竟是一体一命的。”桓逸轻轻沉吟。
“王爷放心,安置在灵兰阁中的暗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战斗力很强。再说,还有竹信焰火,那边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咱们的人就会放焰火,这边就能马上派人增援。”耿一仑自是知道桓逸对白简的深情,他本就赏识无咎公子,心里也自是拿白简当正牌王妃一样对待,不希望她出一点儿差池。
“还是尽快将幕后黑手揪出来,方可安枕。”桓逸半垂了眼,伸手揉了揉攒竹穴,“得了口供,第一时间告知本王。命人备水伺候沐浴,你也下去歇了吧。”
“是,王爷。”
这一日宫中诸多礼制折腾,桓逸也倍感疲累,折出书房走向寝室,准备沐浴就寝。明日得休,带着她出去逛逛吧,临近年底,街市上尽是年的气氛。已经将她圈在灵兰阁两月余,她纵是一字不提,他也知她定然是闷坏的了。
腊月初九。
前一夜桓逸睡得较早,次日便早早地起身纵马奔向灵兰阁。
策马停至灵兰阁大门前不过寅时三刻,天仍旧黑着。院内有暗卫迅速打开了门,请他进来,牵过他的马。暗卫向桓逸行礼问安,抬眼却见桓逸的眉毛睫毛上都覆着一层白霜。
桓逸轻车熟路走进白楼,推开白简的寝门,复又阖严。
室内暖暖,香炉中隐约还溢着冷香。桓逸在门口脱掉了鹤羽大氅,轻轻搭在椅背上,又蹑手蹑脚地走向屏风后的床幔处。
他伸手撩开绛色纱幔,俯身温柔端详犹在睡梦中的人儿,呼吸均匀,面容平和,唇畔隐有笑意。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忍不住地上翘。桓逸俯身,轻轻啄了几口白简的唇角。
“唔……”床上的人轻轻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咕哝,“拙然,别闹……”
桓逸不由得微笑,莫不是她正在梦着他?他心情大好,含住了她的双唇,温柔地吸吮着,等着她醒过来。
唇下渐渐有了回应,一双手臂也缠上了他的颈项,睡梦中的人儿被吻醒了。
“醒了?”他温柔地半抱她在怀。
“拙然,你怎么来了?这么早?”她犹未清醒,赖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问。
“不早了,放在平时,已经在宫里等着上朝了。”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今日得闲,想着带你出去走走,眼看着就过年了,市集上定然热闹。你若是还困倦,便再多睡一会儿,我躺下陪你。”
“嗯。”她不多说,身子向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他抱着她躺下,她在他怀里咕哝了一句,“你身上好凉。”说完便紧紧地抱着她,双腿也缠上他,像要把身上的温度传递给他一样。虽然还未完全清醒,但抱着冷冷的他,白简却万分心疼,知他定是想她想得紧,才这样冒着晨寒披着月光策马赶了过来,想必也是惦记着她昨日遇刺之事——她虽不曾受伤,但他不是亲眼见着,便不能安心。
“这样缠着我,不打算睡了吗?我这身子冷,你这么抱着,睡意都给凉没了。”他试图轻轻推开她。软玉温香在怀,又是数日未见,欲望自是蠢动。
“那就不睡了,做点儿别的吧。”白简慵懒地笑了,伸手去解他的衣结,“让我好好的给你暖暖。”
一个时辰后,桓逸小憩已醒,怀中不着寸缕的白简半趴在他的身上犹自睡得香甜。桓逸静静地躺着,眼神柔和,嘴角轻扬。
已是辰时中,按说每天的这个时辰白简早已起床。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翠陌在门外轻轻唤着,“先生,起来了么?”
身上的人儿没有动。桓逸微微一笑,以不高不低的声音回了一声:“还没起,你先下去吧,过一会儿备好早餐端进来便可。”
门外的翠陌听到桓逸的声音吓了一跳,愣了一下,随即便轻声回答,“奴婢知道了,王爷。”她虽不经风月,却也是在勾栏院里呆过几日的,心下已十分了然,悄悄地退了下去。
三刻钟后,怀里的人儿才微微转醒,睁开眼看见桓逸便奉上一记明媚的笑。
“起来洗漱用点儿早饭吧,然后我们便出门闲逛。”桓逸也回以她温柔宠溺的笑,伸手摸了摸她睡得粉热的脸庞。
翠陌那丫头的确是个懂事的,准备了丰盛又足量的早餐。
“这个时辰,也不知道吃是的早饭还是午饭了。”白简一边喝粥一边笑语,“今日还要去那葛大光的恒祥酒楼,他家的饭菜还是很合我心的。然后,我想跟着翠岫去绸缎庄,你也陪着我,好不好?快过年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买衣料和年货,让深柳书堂的那些女孩儿们自己做新衣。”
“好,今日一整日都陪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桓逸吃了一个豆沙包,眉眼间俱是柔情,“你只想着给那些女孩儿们做新衣,可曾想着给自己做新衣?”
“我啊?我不会女红,我的衣饰向来都是翠岫亲手打点的。她现在虽然嫁做人妇,但仍在灵兰阁帮工。这几年被她的手艺养刁了,穿不惯别人缝制的衣服。她的绣工极好,给我做的每件衣服我都喜欢得紧。”
“前几日圣上赏了我一匹竹青色提花羽翼四狮团窠联珠纹的料子,你我各做一件男式圆领袍服,可好?等我回府,便着人送过来,你让翠岫赶着在年前做好,也算是今年的新衣了。”他心里却微有遗憾,府上并无什么御赐的女用衣料,他心里更喜欢看她着精美披衫的样子。
“御赐的衣料?跟你穿一样的出去,会不会太招摇?”她蹙眉,觉得不妥。
“招摇又如何?于敌来说,你我本就一体,招不招摇都不能阻拦他们除掉你我的决心;于旁人来说,招摇一些让他们知道我与你亲近,能忌惮着少来招惹你,岂不是更好?”桓逸不以为意,不动声色地陈述,“我还一直担心项穆会对你不利,项家现在位高权重,如果有我在你背后做靠山,想必项穆也会忌惮着收敛一些。”桓逸沉吟半晌,“太子眼看着年满十八,圣上也要为他指定太子妃了,圣上欲将项怀戎的嫡女、项穆的胞妹项灵芸指给太子做正妃。”
白简安静地听着,并不特别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可与你有所相扰?”
“暂无。需等我揪出朝中细作、平定西闵,项穆在沙场上多历练几年、多积攒几年军功之后,才会与我有扰。此时朝中除我之外,并无几位长于征战的将才,圣上亦不放心将西闵战事交予旁人之手,但同样也不希望朝中将才一直寥寥——项穆这几年颇得众人看好,圣上也是有心栽培,为太子储备培植;于我,也是个制衡。”桓逸语气平和地陈述其中利弊,“跟着先帝征战的那些老将们,多已故去,这廿余年天下相对承平,国渐富庶,国策也颇有些重文轻武,导致将才凋零,圣上也很是郁郁。要培养出新的将帅,还需要些年成。”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收拾妥当。桓逸拉着白贲的手往楼外走,灵兰阁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
桓逸和白贲跟着翠岫,看她娴熟地挑拣衣料,与店家商议价钱,又依着清单有条不紊地采买各种年货。白简兴起时,也跟着翠岫一起挑挑拣拣凑凑热闹,大多时候,是与桓逸站在一旁看热闹。
桓逸也不曾来过集市采办过年货,王府里的事情自有管家去打理。他跟着白贲一起身处热闹繁华的正阳大街,街道两旁琳琅满目,各种红色喜气的物什摆放一起,春联年画鞭炮红纸香蜡,还有糖人泥人糖葫芦甜粿等各种新鲜的小玩意儿。看着寻常人家准备过年的喜气,看着安阳城百姓生活富庶安定,桓逸心中甚感欣慰。加之身边还陪伴着心爱的女子,更滋生一种寻常夫妻逛集市买东西的市井之乐。
两个时辰之后,一行人两辆马车,到达深柳书堂。
白贲斜斜地靠在一旁的墙上,看着翠岫带领两个小厮将采买好的衣料和年货交给书堂的总管,她眯着眼晒着太阳,目光投在院子四周环抱的柳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桓逸说话。
桓逸也追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这座围在柳林中的书院,嘴角含笑,“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这深柳书堂的名字起得倒是贴切。”
“可听见她们的朗朗读书声了?”白贲眼里闪着一种亮晶晶的光芒,“每次来到这里,站在门外,听着她们整齐又认真的读书声,心下就觉得特别喜悦,一种由内而外、平和满足的喜悦。感觉自己能为别人做些什么,能以一己薄力庇护弱小,领着她们走向稍微好走一些的路,这让我倍感骄傲和满足。”
“除了骄傲和满足,可还有他求?”他眸色深沉,问得颇有深意。
“无所求。”她笑得坦然,“这要感谢我师父和师娘,他们爱我如斯,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授我手艺,对我别无所求,就像师父赐‘白贲’为我男子姓名一样,只是希望我不要忘本。无论我今日富贵还是风光,我都是那个雪地里被抛弃的女婴。而她们,与我实在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没有师父和师娘,我今日也许更卑微低贱地活着,也许已经死了。所以,某种程度上,在我心中,她们是我,我也是她们。易地以处,看似我为她们做了很多,其实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权当做还恩于上苍的怜悯和自己的幸运。”
女教席先生正在教她们读一首《诗经》里的诗,明朗的读书声随风飘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她靠在粉墙上,慵懒地晒着太阳,微微眯起眼,满足地叹息出声:“拙然,有你陪我在这里懒散地晒着太阳,听着她们的读书声,我心甚安。”
“我也是,只觉得跟你在一起之后,有你相伴,岁月静好。”他低语。
两个人站在不大的院落里,倚着粉墙,看着白云苍狗,不时相视一笑,心下都愈发柔软。
“可曾想过追求自己的身世?”半晌,桓逸出声打破了沉默。
“不曾想过,徒增烦恼。”
“可曾问过师父师娘为何会收养你?”
“不曾问过。”她想到什么似的,抿嘴一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大抵知道,师父师娘是知道我的身世的,虽然当年包裹我的襁褓里只有一张记载生辰八字的书帛,但我无意中听见师父和师娘谈话,他们应该是认识那字迹的。想来,我的亲生父母也与师父师娘也是旧相识。不过他们既然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定然有他们的理由,嘿,我也正好懒得去问。”
她轻轻叹了口气,“既然是抛弃了我,定然有十足的理由。不过,在我心中,师父和师娘与我亲生父母并无差别。我已有了这么好的一双父母,干嘛还要去贪心不足、自寻烦恼执着于那与我无缘的生身父母?”
她做出一个嫌弃又害怕的神情,玩笑着说,“万一追寻来追寻去,追寻出什么纠结万分的不堪身世,还不如就现在这样清清白白的好。万一追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