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虽凯旋,敷儿可以想见那颗铁血男儿心的深深处,那一份,千斤压顶的背负与疚责。
人伦,国柞。至亲,权谋。
孰轻孰重,他,不得不做出抉择,也已经做出抉择。
而今,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妻室和孩儿,天伦之乐,其乐何其融融?这些融融的暖意,也必能暂缓他心内隐忍的身世之痛。
听闻此信,敷儿只会为他高兴,又怎会介怀?
墙外之人,良久不见我作答,遂,高声再道:“秦姑娘,请千万珍重!”
“姑娘琴音犹如天籁,应海不才,自诩为姑娘的知音,应海虽愚衲,岂不知姑娘的心事?燕王虽是旷世雄才,姑娘也不可自伤躯体,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我轻道:“奴家,并非,为前日。”
“那是为何?”
我抬头望天,喘息良久,始道:“曲终,人散,而已。”
一言既出,我轻轻移步,在那夜凉如水中踽踽步下听风亭。
笛已断,知音绝,敷儿已不久于人世。多言,也无益。
自此世上,再不会有那一阙哀婉凄凉的《越人歌》,流芳百世的,或许会将是先生当日那一支。
曲牌同,意大不同。
先生的那一支,宛如春风揽怀,百花开遍,一如他当日的朗朗笑意。笛音,虽一样清澈似水,却是温煦悠远,一咏一叹,皆是怀春女子的缱绻情怀。
好比,初初之相遇。
第二卷 攻玉 第二章 旧梦还惊觉
更新时间:20101015 10:31:06 本章字数:4644
轩窗半开,炎热的夏风入夜吹来。
罗衣轻薄,因着汗意,熨帖于人身上。我独自立于一湾池畔的水榭内,手里,仍执着那支翠玉长笛。
池塘内,隐隐传出蛙鸣,清甜的荷香,随着湿风,一阵一阵浮过。
一个白色的身影自外而内轻轻步入,我眼角余光瞥见,却并不真切,我以为那是为我回房去取团扇的侍女。遂,仍旧弯着纤腰,兀自瞅着轩窗下粼粼的水面,一面用手内的长笛去逗弄水底的红鲤。
不知何时,我随意一转身,却不由得愣住,努力想睁大双眼,却始终看不清来人。
隐约间,只辨出他是一个男子,一身白衫,眉目似很清秀。
他低下头来,望着我笑,轻轻托起我的小脸。
我挥动衣袖去挡,却反被他握住双手。
我颤声低问:“你是谁?”
他并不答我,只加重了臂力。
我仿似在梦中,拼命挣扎,却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我开始尖叫,因为罗裙之下,忽然传出一阵剧痛。直痛得我流下珠泪,却再也哭不出声,一下一下抽咽,直至身躯战栗不止。
我徒劳地挥舞着双手,用力地想要推开他的钳制,却被他绊住裙裾,根本无法抽身。情急之下,我顾不得罗裙之下传来的那撕心裂肺一般的撕裂之痛,费力捡起自个身边的一只花瓶,狠命向外砸去,只盼着有人能够借此听到,再前来救我。
只听见——耳畔果真传出一声惊天巨响以及连连的惊叫之声,随之,是一把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声,在我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
“秦姑娘,秦姑娘——”
秦姑娘?这个称呼是这么陌生,是在叫我么?
我呆呆地坐着,愣愣地看着她,一时竟想不起她是何人。身旁是摇曳的烛火,而我自个则是一头一脸的汗水,湿透了全身的衣物。
青石地上,并无半点瓷片碎裂的痕迹,可是我方才明明听见花瓶坠地的巨响,甚至还有崩裂的碎片四散飞溅,割破了我的肌肤。
看见我的迟疑,半跪于我对面的女子顿时哭将起来,轻轻推搡着我的肩背,口中殷殷唤着:“秦姑娘,你醒醒!”
我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犹自蜷缩在床榻之上,弓着身子,颤栗如筛糠。
只见她一面哭,一面抱住我,口中叠声唤着:“秦姑娘,你醒醒,你快醒醒,我是灵儿啊……”
灵儿?
我一眨不眨地瞧着她,渐渐自睡梦中醒来,缓缓再环顾周遭,只见纱帐低垂,夜烛亮丽,自己此刻所置身的,并不是方才梦中的那一处所在。
这里虽然也有轩窗,却并非临水而建的水榭。
难道刚刚那一幕,竟真是一场噩梦?
我下意识地轻抚着自己的头顶,那里突然间传出一阵阵抽搐之痛,痛可钻心。如果是梦,为什么梦中的痛楚又如此清晰而真实?我伸出指尖,想要再去触方才罗裙之内被撕裂之处,方才那一刹,彼处的痛楚如此深切,怎可能是幻象?
指腹,隔着薄薄的衣料才刚触及肌肤,就被灵儿死拉住不放。
她惨呼着:“秦姑娘,你不要吓灵儿,云英姐姐就快回来了!”
一面说,一面低低饮泣,随着她的哭声,屋外值守的其他侍女一齐奔入内室,看见我和灵儿的形状,一个个俱是低头落泪,哭成一条声。
我恍然清醒,认出她来,不解地轻声问:“灵儿,哭什么?”我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她们哭什么?且,哭得如此伤心。
话音甫落,一口鲜血猛的喷涌而出,随之,是心口处的喘息之声。敷儿渐渐醒转,原来,是因为我的不济,她们看得惊悚,故而才哭得如此悲戚。
一个纤细的身影轻轻迈入室内,始进入,屋内的哭声转瞬间乍止,那些侍女看见她,一个个,即刻噤了声。
我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认出是云英。一件素色的罗裙,眉目间依旧是清冷的淡意,冷声道:“都下去吧。”
听见她吩咐,所有人立刻齐齐退去,屋内,只剩下我与她两人。
她上前半步,俯下身,用丝绢拂去我脸上的汗意和唇畔的血丝,柔声道:“姑娘怎么了?”
我略略皱眉,低声道:“敷儿,做了梦。”
她似有些吃惊:“姑娘梦见了什么?”
我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腰带之下,罗衣轻分,俱是黏黏的汗意。低声道:“这里,好痛。还有,一个男子。”
云英的面色惨白,握着丝绢的手指渐渐用力,死死握着。
良久过后,她始落座,在我床前坐了下来,自袖中取出一个素白的纸卷,交予我手内。
“不过是一个梦,姑娘还是忘了吧。”
我并不答,真的只是梦么?敷儿已经记不起自己的前尘,莫非大限将近,也开始渐渐忆起旧事?
但,方才那一幕,敷儿只觉得痛,丝毫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变故。待还要再凝神细辨,怎奈咳喘不止,很快,便污了云英手中的丝帕。
云英一面为我抚平脊背,一面轻声抚慰道:“奴婢,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姑娘,燕王殿下就快回来了,姑娘……千万好生等着他。”语气,虽一如平常,但,言及最后一句时,她略微侧过小脸,不肯望我。
我怎会看不出她强抑的泪意,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反问道:“是吗?”
他怎可能回来,不过是云英为了让我宽心,才好心蒙骗。
岂料她随即转过头,重重颔首应道:“是。奴婢不敢欺蒙姑娘。太子殿下突然薨了,举国治丧,诸王都要回京祭奠。”
我大惊失色,颤声道:“几……时?”
“已满五日,就在姑娘断笛的第二日。姑娘自个一定要多保重,依云英看,不出十日,燕王殿下必归!姑娘,真的就要见到燕王殿下了!”
我松了她手臂,直至此刻,我才敢相信。
太子薨,是天大的事,她自不敢骗我,也断不敢妄言。天下,才初定不久,储君即乍薨,非但举国致哀,更何况是骨肉至亲。所有受封在外的藩王,于国丧期间,自是一齐都要返京赴丧,当然,也包括燕王。
这么说,他果真就要返京了?!
云英见我不出声,轻声再道:“姑娘怎么不讲话?莫非姑娘竟不高兴么?”
敷儿当然高兴,但,敷儿还能等到他归来之日么?北平之于京师,路途遥远,即便是一路飞骑,路上至少也要七日不止。
即便他得报之后即刻启程,快马加鞭,赶至这京城内也要十日之后,等见过帝后,再抚过灵柩,恐怕已是多日之后。
我的身子已经一天不如一天,敷儿,恐怕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我轻轻垂下眼睫。
云英并不点破我的心意,只为我移来烛火,置于床榻之前,轻声道:“这是方才那位官修掷入墙内的史记,他特意嘱咐云英亲自交予姑娘手中。姑娘不想看?”
我轻轻抬起头,略有些诧异。
原来这厚厚的纸卷,竟是应海特地让云英去取给我的史记?原来刚刚云英一早外出,所为的就是此事。
我心下感动,却无力言出,只就着烛火,逐页,轻轻展卷。
数月下来,夜复一夜,敷儿以笛换文,自他手中交予我的史记,已经足可以堆成一摞,再装订成卷。
一字一句,好比字字珠玑,镌刻进敷儿的脑内心间。
一字一句,宛如他本人的一言一貌,足令人或喜或悲,或百感交汇。所谓见字如晤面,也不过如此深长,只会比亲自晤面还要深刻久远。因为,久闻不如见面,但,天下间,又有多少相逢对面不相识之憾。
敷儿虽未亲见,却好比夜夜亲见。敷儿虽不能与之晤面,但,敷儿已经读懂了一个男儿的心。
朔漠天长,狼烟不断,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纵,冬之皑皑白雪,夏之炎炎酷暑,史官笔简,下笔不过寥寥数言,就一言蔽之。
一篇篇,一页页,哪怕再厚重的扉页,都能够被人轻易逐页翻过。在敷儿指尖,轻轻翻过的,又岂止是素纸墨字?
一件件,一桩桩,莫不是男儿的文治武功。一字,一句,莫不是男儿的艰辛与隐忍。纵是韬略惊世,却依旧壮志未酬,壮志难酬。
敷儿常常是看得满心雀跃,再泪落满腮。
“比长(意:比其兄长),聪明睿智,仁孝友悌(意:能与弟兄相友爱),出于天性。勤学好问,书一览辄记(意:过目不忘),终身弗忘。五经子史皆该贯而旁通(意:融会贯通),天文地志,百家之书,得其要领。日从明儒,讲论无厌倦意。虚己纳善,宽仁爱人,意豁如也(意:心胸开阔而旷达)。”
“洪武三年乙丑,帝封建诸子(意:分封各位皇子)。以燕旧京(意:封燕王于前朝旧都北平),且近北虏,择可以镇服者,遂以封。(意:特地选择有能力征服北虏的皇子,分封该处)
“有善相者见燕王(意:有善于相面之人见过燕王),退谓人曰(意:辞去之后和别人说):“龙颜天表,凤姿日章,太平天子也。”
……
应海何其慷慨,竟然一次性将如此多的史记赠予敷儿,且不求任何回馈。
或许,他因着知道敷儿已经不治,故,心生怜悯。连一个男子都看出敷儿的女儿心思,更遑论这府内的每一个人,燕王,又岂会不自知?
这些国事,如若不是自彼处无意中得悉,怕敷儿终其一生,身处深闺,都无从得知。
“燕王兼备文武大才,而度量恢廓(意:胸襟宽阔),任贤使能(意:任用有才能者),各适其当。英杰之士,乐为之用。下至厮卒(意:下至贩夫走卒),咸归心焉(意:都诚心归附)。”
“至于武事,悉精而熟,老将皆自以为不及。料敌制胜,明见万里,号令严明,信赏必罚。由是威震朔漠,虏人不敢近塞。”
“时出访民疾苦,劳来抚循(意:抚慰劝勉),百姓爱戴。而力行节俭,故国内无事,上下咸和,年谷屡丰,商旅野宿,道不拾遗,人无争讼,规模宏远焉。”
烛火摇曳,敷儿倚靠在锦被之上,一页一页,舍不得轻易翻过,一时间,竟读得忘记了气喘。
即便,不曾看过这些官修的史记,敷儿在教坊司也略有耳闻。诸皇子中,太子仁孝却过于柔弱,秦王猥琐不堪,晋王机敏外露却飞扬跋扈。唯有燕王,文武才略,兼而有之。
而如今,敷儿的燕王,他终于要回来了。
他会来见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