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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皇帝的智商在此时充分就得到了体现,他的话也顿了顿,明显是临时改了口,语气一转,便淡漠多了。“已经见过女儿了?”
“见过了。”徐循压抑着心头诸多复杂的情绪,低声说道。
“唔。”皇帝好像也对她的状态有所察觉,他的态度严肃了一点,“女儿没事了吧?”
“没事了。”徐循还是不肯抬头看皇帝。——不是她不敢,也不是她要演,她是怕忍不住。
在宫里这么多年,真正因为情绪崩溃而哭泣的次数是少之又少,徐循印象里最深刻的那一次,就是自己去给皇帝赔罪时的一哭。
在皇帝跟前嚎啕大哭,当然极不体面,但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再哭一次,把自己心里这强烈狂涌的愤怒和委屈,都哭给皇帝来听。——多可笑?她曾有多少次,觉得皇帝离她是那么的远,可现在,点点出事了,受了委屈了,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要找到皇帝来宣泄,来哭泣……
“嗯。”皇帝好像也在寻摸徐循的情绪,“抬起头来。”
徐循紧咬着牙关,慢慢地抬起头。
她能感觉得到皇帝眼神中询问的意味,在这一刻,也许是她的思维格外兴奋,也许真的存在心有灵犀一点通,徐循完全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也不放心点点,孩子这一病,使得本来就不大赞成她继续住在南内的皇帝改了态度,他想让她回永安宫了,正在征询她的意见。
她毫不考虑,便轻轻地眨了眨眼。
皇帝往后一坐,他的语气奥妙了起来。“出了南内,感觉如何?——说实话。”
“很……很想女儿。”徐循抑制着语气中的颤抖。
皇帝听来还是那样的高深莫测,让人基本弄不懂他的情绪。“想回去吗?”
点点在床上轻轻地j□j了一声,声音细弱。
徐循说不出话了,她勉强点了点头。
“那就认错吧。”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几乎都有点厌倦。“认错了就能回去了。”
徐循再忍不住,哇地一声就哭起来,她膝行了几步,抱着皇帝的小腿,把脸就埋进了他的膝盖里。
“知错了。”她哭着说,“知错了,大哥,让我回去吧!”
别说众人了,连皇帝都吓了一跳,点点更是立刻就被吵醒了,哇地一声也哭起来,屋内一时,蔚为热闹。皇帝也被闹了个手忙脚乱,乱了一会,才令人把点点抱下去哄,他自己拉着徐循,就两人在屋里,他来哄徐循。
“怎么了,怎么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皇帝的语气就柔和下来了。“我刚才不也是为你好——至于这么委屈吗?”
“不、不是的。”徐循胸口那口气真是吞不下去,她不知如何才能对皇帝诉说——没有做妾侍的,指责婆婆的道理。现在她也根本没法组织出有效的语言来指控太后,反反复复,只能说着一句话,“是我太傻了,我该早回永安宫的……呜……是我不好,我早该回去了,我该早回去……我、我要回去,大哥……我对不起点点……呜呜呜,我对不起点点……”
……就算是点点生了病,徐迅这反应也太离奇了吧。小孩子要生病,又不会管说在母亲身边还是在谁身边。在哪不是被这帮人照顾啊?就是在永安宫,也没有徐循亲自给换尿布的道理啊。
皇帝诧异地望了徐循几眼,他的眼神渐渐地深沉了起来,口张了张,却又合拢了。一抹怒色,悄悄地染上了他的眼眸。
“那就回去!”他的语气很果断。“现在马上回去!晚上就把点点给接回去!”
君无戏言,一个时辰以后,徐循真的就已经坐回了永安宫她惯坐的椅子上了,之前曾被送到南内的大小物事,一件不少,全都被运到了外间,一屋子人都是喜气洋洋忙里忙外,忙着给徐娘娘归置东西,忙着给小点点打扫住处……南内的生活,真就像是一场迷梦,说声破,啪地一声就再没留一点影儿。
徐循茫茫然左顾右盼,情绪还有点未能平复,想到点点,心头就是一抽,过了好半晌,她才发觉了不对。
“柳知恩呢?”她问,“柳知恩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坐车回家……又晕车,下来写贵妃,想想写个四千字算了。结果一开始也罢了,写很慢,后来越写越精神,啪,又爆字数了……
哎,不多说了,去写小女儿……
162、精粉
庄妃娘娘东山再起;从南内回永安宫了!
不但回去了,而且回去得还很嚣张;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马十公公亲自过来揭开的封条;害怕人手不够用;现调用了皇城里的杂役宦官们进来清扫。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尘封了三个月的永安宫正殿便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徐娘娘本人是坐着轿子从清宁宫回来的。她回来不到半个时辰;皇四女也被送回了永安宫里,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太后给孙女的大量赏赐……南内?南内是什么,还有人记得住吗?
这消息就像是一把野火,迅速地烧遍了整座宫廷,不论是咸阳宫、长宁宫;还是六局一司办事的小衙门;甚至是现在正在开课的内书堂,都是正传说着徐娘娘的传奇事迹——不愧是创造传说的女子,徐娘娘从入宫那天起,走的就是一条极为高端洋气的路线。现在连人去南内都能再给她这么扬眉吐气地折腾出来,徐娘娘的能耐,让人不佩服都难!
咸阳宫的何惠妃一听这事就来了精神,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她问小宦官,“你说的可是真事儿?”
“真真儿。”十一二岁的小孩已经是精灵得很了,跪在地上清脆道,“听尚寝局的姑姑们说起来,我立刻就给您报信儿了。皇爷传话,令她们这几日都不必送牌子过去,说他人会在永安宫……”
有些事情,领导不打招呼,底下人也是不敢擅自做主的。皇帝去永安宫小住的时候,虽然明知十有八。九是要翻徐娘娘的牌子,但皇帝不发话尚寝局也必须继续去白做工。直到后来才是形成默契,皇帝去永安宫时她们就免去了一桩差事。现在再打招呼,可能是皇帝想起来偶然一吩咐,但却也足以看出徐娘娘现在和皇帝的关系到底如何了。
牛,真是牛。何惠妃都惊得半天没说话,才笑道,“确实是有本事……罢了,本来还想去看她呢,这会儿大哥随时过去的,我就不去了。——送点东西去,表表心意也就是了。”
惠妃身边的老人,多数都被她打发走了,现在服侍的全是后来才进来的新人,也并不贴心,惠妃说什么,哪敢有人反驳?虽费解,还是按着她的吩咐,打点了一盒礼送去。
徐循这里接了礼,打开一看是一盒上好的归身,花儿还有些纳闷呢,拿着礼单走进来要给徐循看,皇帝却坐得近,一伸手接过来,看了倒是一笑,“仙仙又和你开玩笑了,这丫头真是鬼灵精,当了娘也改不了这好弄的脾性。”
送了一盒当归,当然是‘贺归’的意思,是当归的中部,好像又可以理解成‘终于回来了’。何仙仙出手真是俏皮得很,她的担心和放松,也从这一盒子礼物里表现了出来。徐循心底虽然还残余少许因点点而来的不快,但亦感受到淡淡的温暖,她含笑说,“只怕是莠子长大,她做外婆了,这性子也还是改不掉的。”
点点这时刚醒来不久,两人都没心思多说何仙仙,徐循忙着逗她说了几句话,不想,虽然钱嬷嬷极力保证,说点点每天还是会要娘,但现在见了亲娘,点点反而有些怕生,反而嚷着着是要找祖母,姆姆、姆姆地叫了几声,徐循火气又被叫上来了,只是强忍着不表露出来,免得吓坏了孩子。只把点点抱在怀里,逗了一会,点点也就不要祖母了,看到爹来,就从徐循身上歪过去,扑到皇帝怀里,长长地叫道,“爹——”
“哎!”皇帝高兴得很,把点点抱高了笑道,“想不想爹啊?”
女孩子的语言表达能力都很强的,点点虽然还只会说单字和短句,但已经很懂交流了。“想——”
顿了顿,没头没尾又来一句,“四喜丸子!”
众人不禁大笑,皇帝忙令人,“今晚就做四喜丸子给她吃!”
看点点精神头还好,话也说得很灵醒,可能是真的没什么后患,徐循心里的火气才渐渐地下去了,因点点要吃奶,被抱下去了,她便起身服侍皇帝洗手吃晚饭。一边舀水,一边就问道,“大哥,我宫里柳知恩呢,去哪儿了?不是说前一阵还管着宫里吗?怎么,因为小吴美人闹那什么肚子疼,您就把柳知恩调开去服侍她了?”
永安宫里的人,对柳知恩的去向当然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小吴美人前脚闹了不舒服,后脚就被搬迁出永安宫了,柳知恩也随之销声匿迹——刚开始听说原委,她还吓了一跳,不过仔细想想,柳知恩又没有加害小吴美人的必要,也不可能被她坑,倒又还是暂且放了点心,索性直接来问皇帝。
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徐循的问题,而是笑道,“才出来就惦记着柳知恩,怎么,没他就不行啊?”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演技算好还是不好——毕竟是没有练过,但徐循很庆幸自己不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那种人,听了皇帝的话,她根本都没有特别的反应,而是很自然地说,“那当然了,他是永安宫大管家啊,你没看,少了他,下人们都没头脑了,就这么几间屋子,这都掌灯了还在那收拾。”
皇帝肩膀的线条似乎是松弛了一点,当然,也可能是徐循的错觉,他撇了撇嘴,“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虽说底下人是好使,但你这个做宫主的也不能没了成算,家务心里还是要有数的嘛,别人帮你,能帮多久?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来来去去,你自己心里有数那才是好的。”
云山雾罩、弯弯绕绕地说了一通,就是不说柳知恩去哪了,徐循手心发凉,不知不觉就出了一脊背的汗,她道,“我……我就是懒呗,您也知道我的。——说真的,他这是去哪了?该不会是对小吴美人下手……不可能犯下这么大的过错吧?”
皇帝不着急,慢慢悠悠的,“多大的事啊,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了。”
徐循心里越着急,就越知道现在也不能显露出着急来,她总觉得皇帝好像在观察她的表情。——如果不是这事实在太不可思议的话,她……她简直会觉得皇帝好像在介意她对柳知恩的感情。
先不说这介意有多无稽,皇帝的醋意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柳知恩又是说一声杀,连理由都不必有,拖出去就能打死的宦官,现在且还音信全无,皇帝说吃饭,徐循根本都不敢多问一句,她立刻就把所有的担心全都压到了心底深处,见膳摆上来了,便转开话题,“也是有一阵子没吃着自己宫里的私房菜了……四喜丸子做出来了没有?”
皇帝看她拿个调羹在那自己撇四喜丸子汤里一点点浮油,不禁道,“这点油就不必撇了吧,就是要撇,拿下去让人撇不就是了吗?还不过来安生吃饭。”
徐循撅嘴道,“不要,我要自己撇……孩子刚病起来呢,吃得清淡些好。”
当娘的三个月没在孩子边上,孩子偏又还病了……徐循心里多难受,是可想而知的,皇帝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摇摇头叹道,“那你也捞一个出来拿水洗洗呗,多省事啊,正好,孩子病了也不能吃太咸。”
点点喊四喜丸子,估计只是为了好玩,徐循夹了一筷子给她,她嚼吃了一会儿,便吐出来嚼过的渣滓,还拿手捏了要玩。忙被众人制止以后,便挥舞着手脚看着徐循笑,别说徐循,皇帝都被她的笑闹得没脾气,直道,“要玩就让她玩嘛,一会儿抱去洗手就是了。”
“那多脏啊。”徐循到底是盛了一点点饭给点点捏着,点点又把饭粒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