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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嫣恍然大悟,“是了,方才陛下竟忘记了,若说宫中有人刻意模仿臣妾的绣工,且能天衣无缝,自然必是上等的巧手。崔尚仪虽远内廷,可她善于刺绣早已闻名宫中,曾经模仿太后娘娘的万寿图,不是能令太后娘娘自己都难辨真假么!”
崔尚仪反驳道,“可后宫之中精于刺绣的娘娘不少,奴婢并不觉得有何稀罕。”
僵持之时,忽然见那藏蓝色人影站起,徐徐从腰间掏出一枚素帕,“陛下瞧瞧,这是哪位娘娘的帕子?”
原本淡定的崔尚仪乍看之下,当即变了脸色。
苏芷恍若未见,继续道,“数月前,臣妇陪姊姊到慈宁宫请安,在殿门栏杆处,拾到了此物。”
朝夕相处,段昭凌怎么不认得此物,他隐着怒意,双手用力一撕,碎成两半的素帕散在崔尚仪脸前。
“将崔明珠,押下去。”
崔尚仪难以置信,惶然如在梦里,不真切,待到宫人扳起她双臂时,才如梦初醒。
押下去的时候,她十分平静,平静到没有说出一句求情的话。
段昭凌拢了拢苏嫣的肩膀,“教你妹妹陪着你,朕晚上再来。”
喧嚣散去,苏嫣靠在塌上,这才长出一口气来。
“芷儿,谢谢你。”
苏芷却不屑道,“我不过是怕你出了事,会连累爹娘罢了!”
苏嫣瞧着她刻意望向别处的眼神,心里沁出一丝暖意,“你长大了。”
苏芷以为没听清楚,转头正对上苏嫣略带倦容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喃喃道,“本以为你在后宫倾轧了这么多年,会比从前聪明些的,谁知还是被算计了。”
苏嫣摆摆手,“不说这个了,父亲的身体可好?”
苏芷点点头,心头软了软,替苏嫣端来汤药,服侍她喝下,又将蚕丝被笼上。
“别谢我,不过是看你挺着肚子,也挺不容易的…”
虽然她嘴上逞硬,可是苏嫣已然明了,微微闭上了眼。
傍晚宁文远接了苏芷回去,苏嫣终究没有勇气问他一句,也许,苏芷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女子。
才到晚膳时分,段昭凌果然守信,大步入殿,神色疲惫。
她不问,他也不说。
苏嫣知道,有了荷露最后的证言,崔尚仪自然永无翻身的机会了,因为她触怒的是皇帝的底线。
崔明珠并不是皇帝的人,而是姜太后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一作就是十五年。
姜太后死前早已安排好一切,她要除掉苏嫣,若未完成,崔明珠必会替她完成遗命。
苏嫣偎在他怀中,不发一言,段昭凌就这么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肚子,“嫣儿,你可怨朕?”
苏嫣摇摇头,又点头,段昭凌扳过她的脸,凝眸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在众目睽睽之下,朕不能偏私。”
“否则会失去帝王威信,而后宫既朝堂,便也会有损君臣高义。”苏嫣接住话,往他怀里缩了缩,“过去的事,我不再去想,只希望段郎能保证,护我和孩子周全,不被人欺凌算计。”
段昭凌心里百味杂陈,只能更紧地拥着她。
不经意间,苏嫣瞟到案台上的三彩银丝陶俑,大小各异、栩栩如生,一共八座,精妙绝伦。
一缕陌生的异香飘来,苏嫣只觉得腹中隐隐不适。
正欲唤兰若进来,却是林清清先步了进来。
她行了礼,便随手拿起一枚陶俑把玩,“淑妃娘娘送的东西精巧的紧。”
边说边在苏嫣身边坐下,苏嫣只觉得越来越不舒服,忽而一道尖锐的疼痛,击得苏嫣猛地一弓腰。
“怎么了?”段昭凌扶住她,林清清连忙道,“速传太医!”
“不必!”苏嫣推辞,若被人发觉她龙胎有异,断非玩笑…
可林清清满面焦急,“嫣儿!你可要仔细肚子才是,速去通传。”
苏嫣望着她捉摸不定的表情,冲段昭凌道,“那便教霍玉来罢。”
谁知林清清却说,“霍太医下午派遣出宫采买药材,这会子还没回来,只能招太医令过来了。”
脑中一热,苏嫣愣住,才发现,林清清的笑纹又深了几许。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对更新不定时表示歉意~并对宝宝的闹人行为表示谴责!!!
沉沉的一章送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神马的~
第84章萧墙
“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忧;嫣儿的龙胎素来稳健;想是白日受了惊吓所致,略调理一番就无大碍了。”林清清握住苏嫣露在锦被外的手,一派姐妹情深。
心头又是一动,她几乎要冷笑出声;原来,这一切她早已谋划了万全,句句直中她要害而去!没料到白日那般凶险的境地都能化解了;却在此时此地;白教她钻了空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清清在后宫里倾轧了这么多年;心肠竟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阴毒。
段昭凌嗯了声,遂让苏嫣倾靠在肩头,一时三人皆是无语,唯有窗外月冷星稀,松柏瑟瑟。
“段郎,夜深寒凉,还是让林姐姐先回殿去罢。”苏嫣不得不撒娇,只盼待会能蒙混过去。
林清清仍是温和摇摇头,“臣妾不亲自看到嫣儿无事,怎能放心回去,还望陛下恩准。”
苏嫣只觉得肚子越来越痛,段昭凌替她拂去额前发丝,还未安慰出口,就止不住地咳了起来,只得以拳掩口,别过脸去。
“陛下,国事虽重,可龙体亦是根基,您如此,臣妾委实难受…”林清清说着眼里又晶莹一片。
苏嫣抬头,正望见那青色胡茬若隐若现的下巴,昨晚,他又是批阅奏折到深夜,几乎只睡了一个时辰。
下了早朝便强打精神参加她的生辰宴,应付后宫里形形色色的女人。
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近半年,也许从他榻上皇帝龙榻的那一天起,这样的日子便开了头,无可止。
太后一病一逝,边关又情势险峻,西番、戎狄、北胡三国,雄踞漠南,俨然对乾朝已呈三面夹击之势,军情频频告急,曾经的姚祁峰部下早被段昭凌削权,如今凝聚力低微,战力也早不似当初猛锐,不过是挂了姚家军的名头。
太后丧期方过,长乐王便一刻未停地赶往漠南,好在他与西番公主结亲,暂缓了一方局势,段昭凌再不愿放权,也只得将半枚兵符交予他,送他出征。
愣神间,段昭凌复又冲她宽慰一笑,似是说教她安心。
不知为何,苏嫣鼻间有些酸涩,百味杂陈,恍惚不已。
当年初见,他意气风发、风流俊逸,胸怀天下而指点江山,虽只是东宫太子、年少轻狂,却总是如骄阳耀眼,日月当空。
那样的他,才是自己愿意倾一生去爱的男子。
如今十多年岁月流淌,死亡、离散反复上演,兄兄弟弟,君君臣臣,他生杀夺予,坐拥江山,却独留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是该恨他,怎能不恨?!
可为何更是可怜他,可怜他除了江山皇权,甚么,也没有留住。
柔软的手握住他的,苏嫣替他披上雀裘,“好生歇息一晚,我现已好受多了,不必劳动太医令,这就服侍段安置下罢。”
正说着,太医令已然急匆匆提了药箱赶来。
林清清道,“既然来了,诊一下总归安心。”
段昭凌将苏嫣扶起,“这次,朕倒是赞同清儿的。”
眼前情势,不容她推拒,苏嫣挪了身子,终是缓缓伸出手去。
紫金炉鼎中的安神香袅袅,忽而啪地一声,迸出了炭火星子,惊地苏嫣猛地缩手。
太医令反复诊察,不出一言。
段昭凌见他神色不明,便问,“蕊昭仪可有大碍?”
林清清这会子静坐不语,冷眼而待,全然不似方才那样积极怂恿。
谁知太医令却撩衣跪下,“微臣老了,不敢妄自诊断,求陛下再派人来诊理!”
段昭凌狐疑地望了苏嫣一眼,沉声道,“你在太医院三十载,朕信得过你的医术,有话且直言,朕不追究你的罪责。”
太医令颤巍巍,叹道,“昭仪娘娘这一胎脉象微弱,极其不稳,随时有滑胎的征兆。”
苏嫣徐徐闭上眼,满室寂静。
太医令又问,“敢问娘娘可曾长期服用红花、马仁子等药物?”
苏嫣脑中轰鸣作响,她感到段昭凌的手渐渐松开,犹自镇定道,“不曾。”
太医令目光探询,“那就怪了,从脉象上看,娘娘是以往服用了大量有损受孕的药物,以至身子根基太弱,无法承受孕育,为何霍太医从未提及此事,不加以调理,能撑到今日已是奇迹,只怕…”
“只怕甚么?”段昭凌的心冷到冰点,声音森然可怖。
太医令再叩头,“微臣万死,只怕娘娘这一胎,是保不住了!”
段昭凌难以置信地僵在床头,苏嫣连忙道,“臣妾素来感觉身体强健,并无任何难过,想是各人体质不同,太医令也只是按常理判断罢了。”
“你真的从未,服用过有损受孕的药物么?”段昭凌凝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往日种种过眼,几年来苏嫣承宠最多,可自那次意外落胎之后却再没动静,就连琪妃和兰小仪都次第有孕,他本就有些怀疑,可总被苏嫣敷衍过去。
方才,太医令那一席话,如炸雷将他惊醒。
究竟是谁?会如此狠毒,他面上冷厉,可内心却无比期望苏嫣亲口告诉她,一切都和她毫无关系,是有人陷害…
“臣妾发誓,从来没有。”苏嫣目光坚定,段昭凌点点头,那句朕相信你还未出口,就听林清清道,“太医令仔细闻闻,本宫总觉得每次来嫣儿宫里,总有些奇怪的味道。”
经她一说,太医令便仔细闻了闻香炉,又环绕殿中,待走到后门处时,眉头一皱,“这屋子里…有熏艾的味道。”
苏嫣牙关一紧,目光剜过林清清的脸,她却仍是纯良无害的姿态。
饶是再不上心,段昭凌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也该知道熏艾意味着甚么!
林清清见段昭凌双手握拳,已然含怒,便惊道,“熏艾可是保胎的最后一道方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使用,难道嫣儿的龙胎已经弱到此种地步了么?”
太医令进而道,“且以老臣拙见,娘娘屋中使用的分量极重,是平常分量的五倍有余,娘娘真的从未感到腹中不适,那为何要用这样烈性的药物呢?”
“呵…”苏嫣但闻他冷笑一声,心下便凉了透,“陛下,臣妾只是自太后之事后伤怀不已,才致胎气不稳。”
段昭凌推开她,“朕不想听你说,还是让太医令来解惑罢。”
林清清焦急地问,“蕊昭仪的胎位到底何时起开始不稳,依熏艾用量,此到底持续了多久了?”
问的实在是妙!看似句句关怀,却句句至她于死地,苏嫣现下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这都是真的,这屋子里所有人都没有撒谎,只有她自己明白。
因为林清清提醒她关于崔尚仪的事情,以至她有所准备,逃过了巫蛊祸患这一劫,心中自然就对她放松了几分警惕。
没想到日防夜防,身边人最难防…
“娘娘的胎气应是从怀娠之日起便已不稳固,而熏艾的方法少则也用了四月之久。”
“四月了…”段昭凌伸手扣住苏嫣的肩,逼视着,“你还有甚么是朕不知道的,你还有多少事情是如此费心地瞒着朕的!”
说完便将苏嫣狠狠一掼,苏嫣向前趴伏在踏上,青丝铺了满床,她捂着肚子,泣道,“臣妾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这般苦心隐瞒,还不是怕后宫里有人虎视眈眈,再次要臣妾和孩子的姓名么!就算你臣妾骗了您,可也是为了要保住咱们的孩子!难道这样,也错了?”
苏嫣梨花带雨,双唇微颤,柔弱地似是随时都会撑不下去。
段昭凌冷静下来,仔细回味着她的话,心中的怒意便消减了一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
林清清见势不妙,心中纠结了许久,终于从袖中掏出一包事物来,“太医令,您再瞧瞧,这是何物?”
太医令仔细碾碎了,嗅了嗅,大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