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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齿。
复社众人自诩“小东林”,人人皆以正人君子自居,尔今却突然有人将他们与阉党的一众走狗相提并论,顿时群情激愤,骂语声一片,众人纷纷四下寻找说话之人,有人涨红着脸喝问道:“是哪个狗贼胡说八道,竟将我等与魏忠贤那奸贼扯到一起!”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有胆量滚出来!”
“在下不是皮球,也不是糯米团子,说什么滚不滚的?复社也是天下斯文之地,怎么张口闭口这般粗鲁!”'
说话间,一个身着藕荷色儒衫的中年文士越过众人,一脸笑容的喊道:“大伙儿既然定要在下露个面儿,也不好辞了。借光借光,在下好到台上供大伙儿瞻仰。”
众人听他言语先是自谦,而后面又倨傲起来,有些自相矛盾,不知是哪里的狂生,捏着一柄苏样折扇,摇摆向前,大庭广众之前,真个不自量力。
正要发笑,却见他前面早有几个青衣汉子在前面引导,这几个汉子精壮比,复社众生大多文弱,嘴里叫嚷得凶,这手上却是没什么劲的,如何能挡得住他们。初时还有几人不自力量想上前将这些人拦住,但却是被随手就给甩到一边,如此一来,其他人都吓得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让出一条四五尺宽的胡同。
那中年文士负手向前,缓步登上高台,神态自若,对被自己手下甩到一边跌倒的复社诸人是一点也没有惶恐愧疚之色,反而露出一丝鄙视之意。
见状,陈子龙大怒,悄悄对柳如是道:“你且好生待在这里,看我去羞辱那狂生一番。”说着,便抬脚奔到了那中年文士身前。
那中年文士见又有一人来挡道,不禁笑道:“复社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嘛!怎么竟有了看家护院的?让开让开,咱家可不想动粗,只想与这四位先生说说话儿。”他轻轻抖开折扇,随即合拢上,朝上指点,扇柄上那块双螭纠结状的苍玉扇坠跳动几下,神情泰然,似是并未将他们二人放在眼里。
陈子龙见他目空一切,怒喝道:“你是什么人?复社大会容不得你撒野!”话语间便要上前他下去,却听钱谦益急声阻拦道:“不可鲁莽!且听他有什么话说。”
陈子龙闻声,忙收了手,与喻连河点头会意,闪身到一旁,气鼓鼓的瞪着这中年文士。
喻连河暗指中年文士那几个随从对陈子龙低声道:“小心此人那几个随从。”
陈子龙登时醒悟,看那几个随从引路的行迹,显然都是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想必是官府中人。
先前来了个温育仁,算不得真官府,这几人模样却像是真的官府中人,但这南直隶哪个衙门门下养了这等恶士呢?
锦衣卫?守备衙门?镇守太监的人?
连想了几家,都觉不像,陈子龙心中更加惊疑。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只见那中年文士拱手冲台上张浦、钱谦益等人道:“拜见四位先生。”
“你是”
钱谦益迟疑着问话,那一口带着京白的口音稔熟得有些刺耳,再仔细一看对方相貌,顿时寒颤一下,失声道:“不知阁下是京中哪位,又来我复社大会做什么?”
曹化淳哈哈一笑,说道:“牧老也不必费心动问,似我这名小卒,也不值得说出名号。我也不是复社中人,只是偶然路过此处,赶来助助兴开开眼。本想看看名满天下的复社名士都是怎样出众的人物,哪里料到却领教了不少自吹自捧的功夫。只是复社的马屁功还不够精纯,不如搬出锣鼓箫笛,或敲或吹,再放开喉咙高唱:两张夫子,德侔天地,威震寰宇,古今比!如此排场,才觉热闹好玩儿,也不枉了做一回圣人的声威!”
“你”张溥霍地站起身来,曹化淳如此讥讽,他身为复社首倡者如何能受得住,但他养气功夫极好,不愿当着这众多门生面前失了气度,便强自忍耐着坐下,冷冷道:“这位仁兄还是以姓名见告的好!”
复社正在如日中天,哪个不尊?众人虽想这中年文士肯定是官府中人,但此地是江南之地,乃东林和复社的天下,就是南京城中的重臣也都与东林复社同相呼应,有此等依仗在,这中年文士就是有天大的来头,又怕他什么。
曹化淳笑道:“那咱从命就是。在下姓曹,号止虚子,普天之下,并没有几人知晓贱名,比不得两位人人景仰,不少人都在家中设下神位,早晚拈香叩拜。”'
瞿式耜性子本来就刚烈,听他话中多含讥讽,厉声问道:“哼!止虚子?想必是个虚名。你既不敢以真姓名示人,足见心怀鬼胎,是有意来捣乱了?”
“你真是高抬咱了。咱没读过几天的书,字认不得几箩筐,怎敢到这里买弄,岂非自取其辱?”
“那你与复社有仇还是有怨?”
“复社中人想谋得一面都难,哪里会有什么仇怨。”
“那你口口声声诋毁复社,却是为何?”
“是为了给你们提个醒儿。”
瞿式耜冷笑道:“我们岂敢劳动大驾?”
“咱是自愿的,并有向各位讨要舟车费。”
“那你是要我们洗耳恭听了?”瞿式耜鼻中恨狠一哼。
“咱是一番好意,听不听就由你们了。”曹化淳看了钱谦益一眼,说道:“牧老是这里的尊长,您老人家不会以为咱是恶人吧!”
“自然、自然。你既巴巴地赶,足见热忱。请讲请讲。”钱谦益已是猜出曹化淳身份,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忙不迭地点点头,全有了刚登台时雍容闲雅的气度。
曹化淳淡然一笑,道:“咱的话不多,只有八个字:莫谈国事,休起纷争。”
瞿式耜反唇相讥道:“看老兄的名号当改一改了,换个和事佬如何?”
“咱哪里有那个本事?不过,若真能如此,世间倒是少了不少是非。”
瞿式耜讥道:“大丈夫有是非善恶,何以立身于世?那与猪狗之类有什么区别?”
曹化淳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之色,反问道:“咱倒要请教请教,若执着于一时是非,那就是大丈夫么?”
瞿式耜不提防他如此反问,这些道理平生不曾想过,一时语塞,竟觉得从辩驳,大是窘迫,怔怔地不知如何对答。
张溥见此人机变百出,饶是瞿式耜本做过户部给事中,本以言辞犀利多辩见长,也竟给他驳得哑口言,大觉诧异,冷冷说道:“这位兄台年想必有见识过魏忠贤那些阉贼奸党的秽行,你在这里逞口舌之利,竟将复社与阉党相提并论,是何居心?”
曹化淳摩挲着扇坠儿,笑道:“咱只是看着有趣,想天下不管做什么事,都少不了有人抬轿子捧场,不然一个人唱独角戏,也太味了些!”
“自古正邪如冰炭,复社与阉党势不两立,当年东林前辈誓死抗争”瞿式耜气愤不过,便要将东林当年壮举说与曹化淳听。
不想曹化淳根本不听,他摆手打断瞿式耜,呵呵道:“好啦好啦!这些事咱都知道,你就不必再说了。咱只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这你争我夺的,到底为了什么?”
“为朝廷、为皇上。”瞿式耜大义凛然,一脸骄傲。'
曹化淳摇头道:“假的假的!实在不值一辩。其实不管阉党也罢,东林也罢,都是为了争权夺势,这说白了,还不都想着自家说了算?”
“大丈夫不可一日权,若君子权了,那些小人鼠辈便会越发放肆行。”
“那也未必。你们复社自称小东林,还掌过权柄,可见识过东林党人掌权的不止一个,他们如何了?还不是排斥异己,呼引同类么?以致孤立于世,横遭打击。当初他们若与魏忠贤联手,未必会有阉党的肆虐,也不会有那么多东林党人的惨死。”
“哼!奇谈怪论!是非不分”
曹化淳轻轻叹息道:“你们也太迂腐固执了。律已严本是修身之术,倒也什么大错,错就错在律人也严,一味苛求。东林、复社都自命贤者,可不要忘了,惟贤者可致不贤者,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当时魏忠贤、魏广微他们有心结交依附,可你们却闭门不纳,拒人于千里之外,能不招怨?”说到这,顿了一顿,忍不住语调高了几分,问道:“如刚才你所言,大丈夫不可一日权,若君子权,小人鼠辈就会放肆行。这话听着在理,不过咱倒是有个疑惑,却不知问得问不得?”
瞿式耜哼了一声:“你但问妨。”
“如今朝中官员大多为东林党人,手中之权可绝不能说小,却不知他们是否如你所说乃大丈夫也?”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世间良将施大勇()
“这”
瞿式耜虽然偏激,但也不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如今虽说奸小温体仁挤走了老魁首周延儒,但内阁几位大学士还都是东林党的人,六部科道重臣也多是东林党人,说他们手中权那肯定是没道理的,徒的叫人耻笑。以自己先前所说,这些人也都是坦荡于天地间的正人君子,自然是当得“大丈夫”一说的,若他们当不得,敢问这世间还有何人能当这“大丈夫”一说?
念及于此,瞿式耜不禁点头说道:“朝中诸公当是世间大丈夫。”
“大丈夫手中之权是用来做什么的?”曹化淳接着发问,一点也不给瞿式耜思考时间。
瞿式耜未及多想,傲然挺胸,脱口便道:“自然是上报君王下泽民。”'
“好一个上报君王下泽民!”曹化淳扬声赞了一声,话锋一转却是又道:“既然朝堂之上都是你嘴中所言上报君王下泽民的大丈夫,那为何如这天下如今却是烽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呢?莫不成这些大丈夫们并没有上报君王下泽民,而是尽做些误国祸民,损公肥己的害事,以致宇内不靖了?”
瞿式耜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屈解,一下急了,也未多想便出口驳道:“烽烟四起乃是贼子不安本份,与朝中正人君子有什么关系。”
闻言,曹化淳大为惊异,他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道:“据咱所知,这烽烟四起实乃百姓粮裹腹为求活才铤而走险,但要有口吃的,他们如何会铤而走险,冒着杀头的脑袋与官军对抗?这不安本份一说实是叫咱听不得,也信不得!若换作是你粮裹腹,家中妻儿尽数要活活饿死,只怕也铤而走险参与逆事了。真那样,难道咱还要说你本就是不安本份之人吗?荒谬,荒谬,真是可笑至极!”曹化淳越想越好笑,更是对复社众人心生可恶,暗道难怪皇上说东林不可信,此辈中人果然都是不堪一用的蠢货。相比起来,马士英和阮大铖倒是要务实许多,至少他们比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书生更要能任事。
被人如此说,瞿式耜大怒,又急又气竟然说道:“粮裹腹就呆在家中饿死好了,日后朝廷总会表彰他们的良顺,可如今却出来造反,给朝廷和官府添这许多麻烦,此等百姓不是不安本份是什么?死了也是活该!”
此言一出,张浦和钱谦益顿知不好,就是台下复社众人也都皱起眉头,瞿式耜这话显然是口不择言了。那百姓命再贱,身为读书人的也不能说他该死,更不能说出要人在家活活饿死的话来啊?
那边柳如是也是听得一怔,秀眉一颦,心道台上这位当真是铁石心肠,竟然认为百姓在家活活饿死才是良顺,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也不知先生怎收得这等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