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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雨被自己脑海中的这个想象惊了一下,在她的愣神中,余初已经离她不过三步之遥。
“丫头。”
他轻声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喃喃,好像情人之间的耳语。
筱雨的耳朵蓦然发热,有些闪躲地左右望了望,低应了一声,说:“怎么这时候才来啊……都已经闭衙了。”
“本来是打算来的,但今日突然有些事,脱不开身。”
余初轻柔地回答,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还是余初先醒过神来,他从雪白马匹腹部一侧挂着的包中取出一本薄册子递给筱雨。
筱雨伸手接过,仔细一看,有些吃惊:“这是那本手札?”
余初笑着点头。
“不是让你得了闲来我这儿拿的吗?你一直没来,我拿你没办法啊,只能给你送来了。”余初声音轻柔,从中透露着一丝宠溺的无奈,却又奇异地掺杂了点儿小小的撒娇味道,让筱雨一时之间只觉怔忪。
平日里余初与她说话总是玩世不恭,他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即便是争锋相对却也能从中品味到几分乐趣。余初说话慵懒,更是个毒舌男,有时候说的话能把筱雨气得七窍生烟。筱雨印象中的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自己温柔说话,之后便会是更加猛烈的毒舌进攻……
想到这里筱雨立刻戒备,那点小别扭顿时转化为强烈的防备之心,也不再不敢看余初的脸,筱雨果断地睁大眼睛看向余初,瞪眼道:“你打什么歪主意?”
余初一愣,然后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筱雨的发顶。
这一举动让他们两个人的心跳都漏跳了半拍。
回过神来的筱雨赶紧后退一步,嘴抿得紧紧的,低声呢哝说:“平日里也没见你牵马,今天还真骚包……”
换做往日,余初大概已经言语回击过去了。可今日筱雨这样说,余初却并没有毒舌回来,反而是温柔地道:“丫头,这匹马是我的坐骑,名字叫雪狼。”
筱雨闻声朝着余初身侧雪白毛发的马儿望去,由衷地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这匹马四肢健壮,体态优美,眼神十分灵活,一瞧便知是匹有灵性的马儿。更难得的是,这马儿浑身雪白,竟然没有一点儿杂毛混合其中,马尾和四蹄却是纯黑的,站立间隐隐透露着高傲的气质。
这么好的马儿,余初竟然能收服了来做他的坐骑。这一认知让筱雨有些许的嫉妒。
“雪狼,你好。”筱雨尝试着跟雪狼打了一声招呼,还好这马儿算是给她面子,望着她的方向打了个响鼻。
余初抚摸着马鬃,又问筱雨:“雪狼漂不漂亮?”
筱雨点头,说:“跟你这个主人比,的确是漂亮多了。”
“雪狼跟我有三年了。”余初忽然轻声说:“三年前我在白苍山下驯服它的时候,它才到我头顶,如今它不管是速度还是体态,都已经远远超过其他一般的马了。”
筱雨莫名地点点头,不明白余初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丫头,我要走了。”
正当她浑噩时,余初的一句话却让她猛然惊醒,耳边像是被人投放了一颗炸弹。
“你……说什么?要走了?”筱雨缓慢地确认道。
余初点了点头,话语中有些感伤,更多的却是坚定:“丫头,我回去以后仔细想过你说的那番话。‘靠自己奋斗得来的成就,要比从父母手里唾手可得的一切来得更让人珍惜’。从前我只想着,什么是我应得的,却没想,原来人活在世上,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而现在,我要去走我该走的那条路了。”
筱雨的眼神陡然暗了下来。
她记得那天余初问他,若她是男子,家有妻妾,嫡子庶子与养子,偌大家业会交给谁。
细想起来,她和余初产生交集之初,是撞见他被人伏击,正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身边有个看着便很睿智的老人,还有个虽然粗枝大叶,却忠心跟随的武者楚尽。他的住所不算偏僻却有些隐蔽,家中除了那位老者和楚尽,便只有一个照顾他生活起居的老婆婆。上门求助的时候尽管筱雨略有慌乱,却也听到他叫老婆婆为乳娘。他的家中,没有父母兄弟。
他平日里似乎十分悠闲,空余时间很多,所以每每跟她遇上,总能无赖地陪在她身边晃荡。他衣食无忧,生活质量似乎还不错,去会宾楼吃饭是司空见惯,香满楼他也是常客,还能上雅致的请茗馆打发时间。
他似乎并不是读书之人,他身怀武艺,虽然不知身手如何。他也没有正经的工作,却和谢家医馆的人熟识,还有个在衙门任捕头的好友。
再有便是今天,他虽然没有来衙门,但从李明德话中的意思来看,他似乎在之前便找过县令谈过此事,所以她才没有上公堂抛头露面。
那么,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楚尽和老者叫他公子,李明德唤他文盛,他自称姓余名初,为人放荡不羁,不把世俗规矩放在眼中。
所有的信息都指向最后一点“若你是男子,娶有妻妾,下有嫡子,庶子,还有养子,偌大家业你会给谁?”
他问她的这句话,似乎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筱雨朦胧地觉得,余初大概是某个家族的庶子或养子,他承担着来自家族中的压力,受到家族中与他有利益冲突的人的迫害,被迫生活在家族之外。他或许对命运抗争过,一直想着要重回家族,霸占他应得和想得的一切。
可是他的想法,却因为她的一番话……改变了?
“你是要……回真正的家?”筱雨迟疑地问道:“你家……在哪儿?”
余初却摇了摇头,避而不谈有关于家的问题,却对筱雨道:“丫头,我这一走,怕是一年半的都不会回来。我居所不定,但我想,你应该是会一直待在这里的。你好好长大,我还会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越发轻柔:“你等我回来。”
筱雨无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这样的话说出口,余初的心意已经非常明白。他不是问筱雨“你会等我回来吗?”,而是直接告诉她,让她等他回来,个性中的霸道一目了然,好像笃定了筱雨一定会等着他回来一样。
他微微低头温柔地看着筱雨,不管是抿唇、撅嘴、瞪眼……只要是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他都觉得很是可爱。
放逐十年的时间里,他没有与任何女人发展过所谓的感情,唯独一个秦筱雨入了他的眼睛,从此他的眼中便再也看不到别的女人。
他也十分奇怪,在他见过的女人中,这个丫头相貌不是最漂亮的,性格也并没有那么温顺,甚至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远没有他见过的那些女人身上的成熟韵味。有时候迷糊,有时候又精明,胆子倒是出其得大。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样子就印在了他心里,赶不走,挥不去,一想到她,心里便只觉甜蜜。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甚至即使是她像炸毛的猫一般与他拌嘴,他也乐在其中。
他无法放开她了。
余初又伸手去揉她的发顶,微微一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下了。”顿了顿,余初道:“我见你之后便即刻启程,不会再多耽搁。你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是在这北县之中,你都可以去寻明德帮忙。好好照顾自己,记住了?”
筱雨缓缓点头,余初问她:“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良久,筱雨轻声说道:“出门在外……你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还有……一路平安。”
余初轻轻笑了起来。
他的身后是明亮的阳光,一眼望过去朦胧的雪景衬托着他脸上的笑容,却似乎要比那阳光来得更加闪亮。
他又从包中取出一根竹子做的竹笛递给筱雨,道:“这根笛子你帮我保管着,等我回来,我再问你要。”
筱雨愣愣地接过,两只手便都被占据了,一只拿着那本手札,一只拿着竹笛。
余初忽然展开双臂,倾身将她搂在了怀里,低声说道:“再见,我的丫头。”
第90章 等他回来()
到了冬日,就连会宾楼的生意也清淡了许多,门口偶尔走过几个人,进会宾楼的却只一两个。
饶是如此,秦乐在大堂中坐着也丝毫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惊叹之情,甚至将要做筱雨护花使者的事情也丢在了一边,迭声叫着李明德大哥,好奇的问话一句接一句地从他嘴里出来。
李明德有问必答,招呼了伙计上茶上菜,也是借此机会放松放松筋骨。
筱雨来时,桌上的饭菜已经被秦乐吃了一半,都有些凉了。
“来了。”李明德对筱雨点了个头,招呼她入座。秦乐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等筱雨便开吃,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手忙脚乱地搁下筷子讨好地对筱雨笑道:“我这……太饿了,所以就……”
明明秦乐在衙门里也吃了不少莲儿端上来的点心,只能说会宾楼的饭菜对他太有吸引力了。
筱雨当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怪秦乐,她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事重重,摆了摆手,根本没将秦乐的解释放在心上。
她的心里正被余初临走前那个离别的拥抱占据着。
李明德见她出神,自然是心中有数,也不提余初,叫来伙计添了碗筷,又点了两个菜,对筱雨道:“桌上的菜都有些凉了,等等再上两个热菜,可别因为吃了凉的身体不舒服。”
筱雨仍旧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她那副没精神的模样终于引起了秦乐的注意。
“筱雨,你怎么了?你跟余大哥……”
秦乐瞪大着眼睛看着筱雨,“余大哥”三个字总算让筱雨回过神来,她茫然地问秦乐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秦乐夹了口菜,一边嚼一边含糊地道:“刚才你不是跟余大哥见面了吗?你俩说了什么让你这副模样?”
“没说什么……”
筱雨撇过头,神情略有些狼狈。
“那你怎么好像失了魂儿似的。”秦乐嘀咕了一句。他不是个喜欢深究的人,这话他说出来自己也不在意,忙着大快朵颐。可这话落在筱雨耳里却不同。
真的像失了魂吗?
筱雨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脸,李明德这才在一边问道:“他……是不是走了?”
筱雨点了点头,然后迅速抬头问道:“明德哥,你知道?”
李明德笑道:“我好歹也是个捕头,做公职捕快也做了两三年,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寻常时候他不会牵雪狼出来,这次却牵了雪狼。雪狼的背上还挎着包袱,他一副要出远门的打扮,自然是要走了。”
说着李明德倒是叹了一声:“走了也好,这地方本就留不住他。”
筱雨定定地看着李明德,似乎是在等着他的下文。她没开口问,秦乐倒是在一边问道:“李大哥这话什么意思?余大哥走了?走去哪儿?”
李明德说道:“他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本来就是这样随性而为的人,我也不吃惊,以后他总归会给我写信的。作为朋友,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李明德顿了顿,看向筱雨,声音轻了些,含了点儿深意:“毕竟他去哪儿,从来不会跟别人打招呼,更别说特意道别了。”
筱雨略有些狼狈地偏过脸,不想看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