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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自然,你等等。”裴孝杰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柜子边,从里面取出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笑道,“这是一份小小薄礼,请聂侍卫收下吧。”
青衣男子也不说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立刻将布包打开,却见满满一包金银,照得室内也亮堂了许多。然而他仔细地看了看,却皱眉抬头道:“裴大人,我要的不是这个。”
“哦?那是何物?”裴孝杰一脸的茫然。
“你……”青年男子气得不打一处来,“你明明说过,只要为你办妥事情,掰倒谢家,就把东西还我。堂堂朝廷大员,怎可说话不算话?”
裴孝杰不紧不慢地道:“聂侍卫,你别着急,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不就是一块皇上亲赐给张娘娘,而张娘娘又转送给你的玉佩而已,你又何必紧张?要是你喜欢,这桌上的金银足够你买个十块八块了。”裴孝杰笑咪咪地说。
青衣男子铁青着脸,咬着牙,握紧拳头,看他的样子真想一拳揍到裴孝杰脸上去,但是双脚却犹如钉在地上一般,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只是恨恨地道:“裴大人还有什么事需要聂某做的吗?”
“哈哈!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呢?”裴孝杰笑着,又将眼光调到了椅子上,指指谢云雁,“你知道这小姑娘是谁吗?”
这回青衣男子只好顺着他问:“是谁?”
“她是谢克宇的小女儿,名叫谢云雁。今儿皇上围捕谢家的时候,她正好在外面,成了漏网的小鱼。”裴孝杰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麻烦聂侍卫看看,她死了没有?”
青衣男子只好上前将谢云雁翻转过来,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没死。”
裴孝杰点点头,又问:“把她送到官府去,不会死在路上吧?”
青衣男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虽然虚弱,但送到官府这段路,自然还不会死。”
裴孝杰却不满地直摇头:“此言差矣。聂侍卫,要知道,这京都府离裴府也尚有段距离,这小姑娘已奄奄一息,死在路上又何足为怪?”
青衣男子沉默了下来,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
裴孝杰接着道:“不管如何,此女是朝廷重犯,我可不敢把她放在家里。这样吧,聂侍卫,你走的时候,把她带走吧,顺路送到京城府尹,以后我可不想再见到她。你看可好?”
青衣男子还是不说话,他看看椅子上的谢云雁,又看看裴孝杰,心中的愤恨在扩大。
这裴孝杰真不是东西,为了保全自己,不但害了同僚谢克宇,甚至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怎样?聂侍卫?”裴孝杰脸色沉了沉,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要是聂侍卫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那就请吧。”
“大人说的什么话?”然而青衣男子像猛地想到了零点么,抬起头,竟然也笑了笑,“这点小忙,何足挂齿。”
他说着,便弯腰将谢云雁抱了起来,暗暗地点了她身上的几道穴道,止住了血。
裴孝杰并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也笑道:“聂侍卫果然是识实务的聪明人,你放心,你把她送走后,明天我自然把玉佩还你。这些女人家的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不管如何,都是张娘娘对你的一翻心意。以后有什么事,我还要多多麻烦聂侍卫!”
青衣男子气得胸口都要炸了,不过终于还是不动声色地点头:“大人客气了,聂某告辞!”
他一句话都不再多说,抱着谢云雁,走出了雅舍。
外面暴雨如注,青衣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将谢云雁紧紧地抱入怀里,尽可能地让雨水不淋到她身上,然后便轻轻一跃,越过后院的高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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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子并没有将谢云雁送到京都府,半路上也没有停留,却径直反方向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妻子苏氏来开的门,看见他浑身湿透,手中抱着个孩子,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多说,闪身进屋,低声道:“把门关好,今晚不许任何人进来。”
苏氏慌忙把门紧紧拴上,这才匆匆地走进屋子,屋内一盏油灯摇摇晃晃的,照着四面简陋的家俱,十分的昏暗。青衣男子把怀里的人放到了妻子手上,道:“给她擦洗一下伤口,换身干净衣服。”
苏氏仍然抖个不停,差点接不住孩子,正在此时,从里屋跑出来一个少年,喊着:“爹!你回来了!我饿了!”
“住嘴!”青衣男子喝了一声,又对着妻子道,“你还不快点!”
“哦——好吧。”
苏氏只好抱着谢云雁走进了里屋,青衣男子这才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少年,也没心情解释,只是道:“给我拿酒来。”
少年看看父亲的脸色,知道自己还是不开口的好,只好走出屋子到厨房舀满了一壶酒,重新又回到了屋子里。
青衣男子已将湿衣服脱了下来,光着膀子,也不多说什么,拿着酒壶就一口气喝了大半壶,这才坐了下来,自斟自饮,满心烦燥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少年看看父亲,又偷偷地看看里屋的帘子。刚才那一瞥,他已认出了谢云雁。虽然浑身是血,但是他记得她就是白天在街上被自己撞翻的娇滴滴的小女孩,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又怎么会被父亲抱回来?
“你干什么?”青衣男子看着儿子的脚步不断地向内室挪,东张西望的,“这儿没你的事,快去睡觉?”
“爹,他是谁啊?”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快去睡觉!今晚不许再过来!”
少年撇撇嘴,不过慑于父亲,也不敢再说什么,咕哝地走出了屋子。
他所住的小屋在另一边,和父母并不住在一起。父亲从小对自己严厉,还因为顽劣而狠打过几次,所以他心里很是怕父亲。
但是他在房里却翻来翻去地睡不着,老是浮现着谢云雁满头是血的样子,心里除了好奇,还有种莫名的害怕,仿佛总要发生什么事一样,终于,他坐起身下了床,打开门,跑到了对面的屋门口。
雨下得仍然很大,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劈里啪拉的声音,少年猫着腰伏在门外,竖起耳朵听屋子里的动静。幸好雨下得大,要不然以父亲的耳力,肯定也不难发现他在门外偷听。
他听到母亲颤声地在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让我们走?”
父亲却不耐烦地反问:“你收拾好了没?”
母亲几乎是要哭了:“没有!我为什么要收拾?你在外面到底闯了什么祸?这么急让我们母子走!这小姑娘到底是谁?”
“我让你们走就走!我还会害你们?”
“可总要有个理由啊?你告诉我实情,不然我说什么都不走!”
“你……你这个娘们烦不烦,天快亮了,快把东西收拾好马上走!”
“我不走!”母亲似乎发作起来,“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我说什么也不走!好好的一个家,凭什么让我们四分五裂的?我不管这小姑娘是谁,你要是不说,我就把她扔了!”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都不要我们母子了,我们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呜……”
父亲烦得要命:“你轻点好不好?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那我就实话和你说!我和宫里的张娘娘……是老乡,有一次她来侍卫房看我,被裴孝杰大人抓了个正着,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所以我只好帮他除了谢克宇谢大人一家……这种事情你弄不清楚的,反正你肯定也知道,今天谢大人全家都被皇上抓了,这小姑娘恰是谢大人的小女儿,叫什么谢云雁,裴大人让我把她给杀了,我不忍心下手,只好把带回来……”
母亲完全呆住了,半天才抽抽噎噎地说:“那可怎么办?你这死鬼,怎么做这种事?现在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你是不是不要活了?赶紧把这小女孩扔了,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人都救了,没理由再把她扔掉。哼,裴孝杰欺人太甚,你以为我帮了他这一次,他就会罢休吗?他想一辈子使唤我,门都没有!这次我还非要跟他对着干!”
“你疯了!……这可让我以后怎么活?”
“所以我才让你们母子明天就走,到杭州去投奔我兄长,不用说废话了,快收拾东西。”
“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把这小女孩处理好,自然会来找你们!”
“怎么处理?杀了?扔了?还是偷偷养她?你倒是说清楚,你竟然和皇上的女人勾勾搭搭,闯这种大祸,还要我走,我死都不走……”
父亲终于火了,吼道:“你不说话会死啊?还有完没完?你到底走不走?你就算自己要死,也不该拿儿子当垫被!”
提到儿子,母亲终于不再闹了,痛哭着开始乖乖收拾衣服,父亲也闷声不响着,又开始大口大口喝酒。
屋外的少年已完全听得傻了,连最后怎么走回房的也不记得了。
次日天明,雨已经停了,母亲来到小屋,对着瞪大眼睛躺在床上发愣的儿子哑声道:“快点起来,我们去大伯家走亲戚。”
少年转过目光,冷冷看了看母亲红肿的双眼,又想起昨晚偷听到的谈话,然后,他开始鄙夷起来,他看不起父亲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更看不起母亲的忍辱负重。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莫名其妙要各奔东西了。
“你听到了没有?快起来!别像猪一样躺着!”母亲扯他的耳朵。
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胡乱地套上衣服,一语不发地下了床,母亲从怀里掏出一个干馒头塞到他嘴里,权当是早饭,然后便拉着他的手:“走!”
他任由母亲拉着走出了屋,一夜的暴雨,让院子中满地都是落叶。他看到主屋已经上了锁,整个家空落落的,父亲和那个小女孩都就不见了。
他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父亲,或许等他们一离京,父亲就被抓住砍了头,也或许,不出几天,他们母子也要身首异处。
从此以后,他就要寄人蓠下,东躲西藏,甚至说不定马上就要死了!
不知怎的,他的胸口顿时升起一股愤怒,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带血的小姑娘,那傻乎乎又养尊处优的样子,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
她姓谢,叫谢云雁,昨晚父亲说,她是谢克宇的女儿!
他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第7章 第七回 岁月转瞬促,咫尺远天涯
十年后。
又是暮春,杜鹃花儿开得正盛。
“妈妈,你看,这丫头我足足养了十六年,吃好的喝好的,粗活累活都舍不得她做,要不是实在是穷得没办法,这如花似玉水灵灵的大姑娘,我哪里舍得卖了她。唉,都只怪她爹娘死得早,这几年又这个灾那个灾的,我这个舅舅是实在没钱送她出嫁了。您看……您看个好价钱,也算是宽慰了她死去爹娘的心。”
京城,翠红坊后院里,一个长相萎琐的小个子男人,正一脸谄媚的笑容,罗罗嗦嗦说了半天,又拉住身后一个穿着满是补丁青布衣衫的十六七岁女孩子,拖向站在面前涂着厚厚白粉的老鸨。
女孩头发很长,刘海也很长,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肤色和瘦得可怜的下巴。那男人一扯她,她却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用力将手臂一甩,同时整个人向后退了好几步,低着头,不发一语。
“你看你看,她就是这么倔。从小没见过世面,让妈妈见笑了。”
那中年男人干笑着,又要去拉她,老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