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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道:“人证有御医和奚宫局主事,物证有太后之前煎药的药渣。至于怀疑谁,臣妾不敢妄加揣测,还请皇上亲自彻查此事吧。”
三日后结果出来,是庶人郭氏一手所为。萧琰在暴怒之下,抄了高阳侯府阖府。成年男丁菜市口斩首,未成年者发配充军,女眷皆充为官妓,自开过以来赫赫扬扬的高阳侯府,也终于大厦倾颓。
那日我在清阳宫,手中端着药碗服侍萧琰进药。他本未痊愈又受这样的刺激,彻底病倒。他拉着我的手,双目红肿道:“皇后,朕待郭氏不薄,她为何要害太后。她既然害了太后,又是否害了朕害了别人?”
我温声道:“皇上还是不要再想了,为了她的愚昧举动拖坏身体,多不值得。”
萧琰苦笑,阖上眼睛却依旧拉着我的手:“朕宠她宠到了皇贵妃,在宫中她一人之下而已。朕甚至想过立她的孩子做太子,这样朕百年之后她便是太后,可永保荣华。”
我不语,却见萧琰突然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凑在我面前问我:“皇后,朕这样说你会不会伤心?”
我淡笑:“臣妾不会。”
他突然伸手搂住了我,我猝不及防,手中的药碗滚在地上,药汁也洒了一身。
他喃喃道:“朕今日才明白,后宫之中唯有皇后最体贴。往日你操劳六宫琐事无怨无悔,家国大乱时亦能为朕分忧解难。朕有这么好的皇后,身边何必再要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我心底的冷笑几乎都要漫上嘴角,他早已人到中年,却如此天真。我待他何曾是体贴,不过是敷衍了事。而我在宫中这十年日日如履薄冰小心度日,他又能体谅么?
然而我终究还是温婉一笑,与素日并无不同:“皇上不必多心,宫中大部分妃嫔还是好的,郭氏实是个特例。”
他松开我,我和他双目不过咫尺之距。他道:“为了你,朕真的很想废黜所有的妃嫔,日后六宫朕只有你一个。”
我攥紧了拳头,强忍着不适笑道:“皇上这样偏心,宫中姐妹恐怕都要生气了。冬日严寒,梨花带雨也会变成梨花带冰,可不好看。”
他被我逗笑,笑道:“这几年局势动荡,她们跟着朕都吃了许多苦。朕这几日在想,等来年开春在后宫大封一次,好生安抚剩余的妃嫔。死于战乱的也各自追封,不使她们死后无名,皇后意下如何?”
我自然颔首:“皇上思虑周全,应当如此。”
他深深注视着我,道:“皇后贵为国母,封无可封。朕会重重嘉奖你的母家,让你在后宫的地位,无人可撼动半分。”
我低着头抿嘴一笑,十分温顺。
腊月二十,萧琰以太后遗愿之名,正式下旨赐死楚王。其他亲信萧琰处理的十分顺手,依着高阳侯府的例子,或死或流放,干干脆脆。前有高阳侯府后有楚王府,今年这个年,总觉得空气中都布满了血腥气。
新年伊始,萧琰撑着病体开始打理国事。他下旨封哥哥为骠骑将军,封爵暄化王。而我的二弟周昱依序齿将在父亲过世后承继定国公之爵。三弟周暗年纪尚小,萧琰赐他入上书房读书的特权。两位叔叔虽无爵位,萧琰但也择了翰林学士承旨和院判二职给他们,皆是正三品的官位。固然实权有限,却也不再是普通官员。如此我们周氏一族一王一公,煊赫声势达到顶峰。
除却周氏一族,萧琰加封平阿侯陈炜为护国大将军,食邑一万。加上从前封候的一万户,平阿侯共有食邑两万,已是侯爵食邑之最。近襄侯加封车骑将军,亦赏过万食邑。
余者文武百官但有功绩,也都一一恩赏。普天同庆的喜悦终于掩埋了楚王之乱的伤痛,趁着大喜,哥哥上书请求立自己的媵侍采燕为王妃。
“朕记得采燕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侍女,怎么又变成了暄化王的媵侍?”萧琰执了哥哥的奏折笑吟吟问我道。
我微笑道:“采燕自幼服侍亡母,和哥哥是熟识。后来辽军偷袭大营,哥哥在乱军之中救下了采燕和平儿,并把他们带去了凉河大营。两人在凉河日久生情,臣妾得知后,便让哥哥纳了采燕为妾。”
萧琰略一沉吟道:“可是采燕毕竟是个丫鬟,出身过于卑微。暄化王如今是王爷,若立一婢女为王妃,恐怕太委屈。即使他不介意采燕的身份,难道来日别人非议他也可充耳不闻么”
我饮了几口茶,思绪转寰了良久方道:“皇上这样说自然是体恤臣妾的哥哥,可是臣妾的哥哥也正是因为皇上,所以才罔顾非议要立无甚背景的采燕为妃。”
萧琰疑惑不解,凑近我两分问道:“皇后此话怎讲?”
我曼声与他分析道:“自天下大乱之后,臣妾母家手掌兵权,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猜忌。如今哥哥承蒙皇恩已裂土封王,二弟又要承继定国公的爵位,臣妾在后宫,依然是一人之下的皇后。隆恩声势已经至此,若哥哥在迎娶京中名门闺秀为王妃,未免太惹人侧目。”
萧琰和缓一笑,握着我的手轻轻道:“皇后多虑了。”
我笑道:“多虑也罢少虑也罢,总而言之王妃是哥哥的王妃,哥哥喜欢谁便立谁。况且采燕为正妃对皇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皇上何乐不为?”
萧琰感动,拇指在我手背轻轻捻动:“皇后,你真是为朕思虑周全。”
我抽出手给他剥了一个蜜桔,递给他道:“臣妾自然会为皇上分忧。至于采燕的出身,皇上随便在京中挑个大户人家收采燕做义女也就是了。如此既没有实际身份,台面上也可说得过去。”
萧琰吃了蜜桔,将桔核吐在金盂中问我:“京城中的望族不少,你觉得哪一家好?”
我托腮想了片刻,问道:“世昌伯方家,皇上觉得如何?”
采燕在元宵之际认了世昌伯为义父,改名方燕。同日萧琰圣旨赐下,准暄化王所请,立世昌伯义女方燕为暄化王妃。
哥哥按照我的意思,一切皆从简布置。方燕虽被立为王妃,但是她之前已是哥哥的媵侍,便只在王府中庆贺一番,行的也是侧妃扶正之礼。如此低调,也是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毕竟方燕身份敏感。
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惟愿他们在王府内能好好相守。只要他们能安稳度日,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正月我拟了晋封名单,萧琰除了对李贵人的位份有些异议之外,其他都依从了我。
正月二十,萧琰正式下旨大封六宫。德妃陈氏册为贵妃,赐居未央宫长亭殿。婕妤赵氏册为充仪,赐居凌波殿,抚养皇五子。婕妤马氏册为庄妃,赐居锦瑟殿。容华花氏为照妃,赐居兰林殿。
主位已定,余者皆是萧琰这几年的新宠,我亦不常照面,无需多说。唯有贵人李氏因为有孕进位为婉仪,还专门赐了规格比之正殿亦不错的绿绮堂,可见萧琰待她极为特别。郭伯媛的姐姐郭品盈不再加封之列,反而废去所有名位,冷宫待死。
其实在天下大乱之前,宫中莺莺燕燕妃嫔济济,奈何战乱一开妃嫔凋零。我本欲提议选秀为萧琰充实后宫,突然想到太后已丧他定然是不肯,便转了话头,请旨追封太后及已故妃嫔。
正月二十三,萧琰郑重拟旨,追谥太后为孝全武皇后,与先帝合葬陵寝。他宣布为太后戴孝三年,三年之内全国禁婚嫁禁礼乐禁宴席,他自己亦不会铺张选秀。
太后的事情处理完毕,他同我又合计着拟了旨追封已故妃嫔。第一个要追封的,自然是死在骊山行宫的谢之桃。萧琰对她颇有愧疚之意,追封贤妃,谥号豫章。我念着豫章贤妃的谥号,想起好端端活在人世间的谢之桃,嘴角不觉勾起一抹讽刺的微笑。
看在皇五子的面子上,萧琰到底追封梁婕妤为懋恭妃,迁棺椁入妃陵,灵位入太庙。娇嫔吴氏追封为容华,良媛杨氏追封为芳仪,因尸骨无存,于妃陵外侧设衣冠冢。
二月初二是大日子,哥哥择了这一日带王妃方氏入宫请安。萧琰见过他们之后,特有恩旨许他们来未央宫见我。
我早已在未央宫等候多时。
遥遥见他们相携而来,也不知怎的,眼眶就热了。
十五年,他们从青涩的相知相爱,终于走到了如今的相爱相守。如今他是王爷,她是他的王妃,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执手到老。
互相见过后,我请哥哥和方由入殿内相絮。聊了半日,敏贵妃的侍女花镜忽然来到正殿,道:“启禀皇后娘娘,听闻暄化王和王妃到了,贵妃娘娘特意送上大礼,祝两位白头偕老。”
花镜手中捧着一个填漆盘子,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对玉璧。花镜又说:“这玉璧是贵妃娘娘十五岁时,平阿侯送的及笄礼。娘娘一直很喜欢,自己都舍不得用。如今见王爷和王妃一对璧人,少不得拿出来相送,还请二位不要嫌弃玉璧粗鄙。”
我本就怕陈玉华多心,见她拿玉璧送哥哥,连忙替哥哥应承了。哥哥和方由对视一眼,双双收下谢过贵妃。
花镜又笑道:“贵妃娘娘还说,当年在凉河大营同王妃很投契,自分别后时常想念。如今王妃入宫,便想请王妃去她殿中坐坐。”她看向我,问道,“皇后娘娘和王妃许久未见,不知可舍得放王妃去和贵妃说说话?”
我看向方由,她忖了一会站起来说道:“贵妃娘娘相邀,妾身自然是要去的。”
我见状道:“既然如此,王妃就陪贵妃说说话吧。”
方由随花镜离开后,我站起来对哥哥说道:“屋子里也闷,未央宫里有个小花园,是说话的好地方,哥哥陪本宫去那里絮絮吧。”
哥哥自然应允。
花园中赏景,我不喜旁人在侧打扰,便让服侍的宫人尽数退下,只留春雨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服侍。哥哥手中捻着一截新柳,有些心不在焉地问我:“听闻自回宫后,娘娘便把敏贵妃安置在了未央宫。皇上数度提起要让贵妃挪宫,娘娘都拒绝了。”
我颔首道:“敏贵妃没了双眼,饮食起居十分不便。只有留她在我这里,由我亲自照料,才能稍稍安心。”
哥哥深深看我一眼,道:“娘娘和贵妃姐妹情深。”
我给哥哥斟了一杯茶,叹道:“她为了哥哥失去双目,又在凉河那么久,哥哥对她……”
我没有再说下去,哥哥已然面露惆怅:“贵妃是个很好的女子,当初边关我若知她这样好,未必不会答应平阿侯的求亲。然而由儿已经回到我身边,我不能对不起由儿。”
我安抚地握住哥哥的手,道:“我知道哥哥心里有愧,所以我愿意带哥哥好生照顾她。姻缘皆是命,哥哥和她无缘罢了。”
哥哥叹了口气:“所幸她还有你。”
我看了看天,只见天上风云突变,原本碧蓝的天空瞬间被乌云覆盖,不觉道:“哥哥如今已经是暄化王了,位极人臣,可还欢喜?”
哥哥神色稍敛:“我只怕功高震主。”
我肃穆道:“哥哥没有被隆恩冲昏头脑就好,我等你们夫妻二人入宫,其实也是有要事相商。”
哥哥见我神色郑重,不由自主也严肃起来,道:“妹妹你说吧。”
我低下头仔细盘算怎样与哥哥说,边想边道:“当年定国公府赫赫扬扬,我才得以入宫为后。父亲在朝时,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