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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中,有着仙家血脉,避世而居的十八部族族人,便是隐居在这层峦叠翠的群山深处。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真要在这茫茫群山间,寻访这些避世的修仙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故而临昼少年时是如何独自闯入山中,找到了十八部族的所在?这一直是盘踞在白辰安心里头最大的疑惑。
那时他还太小,记不清这轰动了整个部族的大事,及长之后,族人们却又讳莫如深,不是在他询问时岔开话题,就是干脆的避而不谈。
就是因为好奇心实在憋了太久,当年他才会在临昼再度来访族中时,过于激动之下,不小心穿错了衣裳跑出去……
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这些年来忙着互相挖陷阱使绊子,太过于专注提防与算计,竟然把最想问的疑惑彻底忘了个干净。
直到这趟回族中的路上,方才让他想了起来。
仪仗整齐的皇城禁军尚未进入赫连山脉,族中的长老早已亲自等在了山脚下,恭恭敬敬的将东皇一行引入了上山的羊肠小道。
十八部族向来以仙家血脉为傲,虽然没有看不起寻常人的意思,却也多多少少的与世俗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然而不知什么缘故,东皇每次来访,族中长老却是多数亲自相迎,礼敬有加,甚而他当年开口要娶最有成仙资质的辰心,长老们都毫不干涉。
白辰安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在众人不注意时,伸手扯住了临昼的袖子,「你当年独自一人,是如何寻访到我族的所在?」
「为何要寻访?」临昼转过头来,惊讶道,「孤王身为东岛之主,岛上一切皆我所有,既然临幸赫连山脉,十八部族族长自当亲自出迎。」
「这怎么可能,我族中人素来自视甚高,不与凡俗之人轻易交往,族中文献从未有与历代君主往来的记录。」
「那多半是孤王天纵英才,魅力无远弗届,受万民敬仰之余,连仙人都为之倾倒的缘故了。」
「……」不着痕迹的搓了搓鸡皮疙瘩,白辰安对他的大言不惭表示沉默。
这条羊肠小道两边极窄,更兼地势陡峭,众人早已弃了马匹,步行拾阶而上。
越往上走,云雾越深,和着枝头的露水,沾在衣襟上,湿漉漉的,带着林间特有的清新芬芳,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不知走了多久,雾气渐渐浓厚到分辨不出周遭的时候,朦胧之中,临昼感觉到白辰安带着些微水气的左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掌。
纤长的手指柔腻冰凉,光滑的指腹间,却蕴藏了男人才有的力量,当年第一次握住这双手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并不是个女子。
辰心当然不会只因他没事逗她弟弟玩而解除婚约,这慧黠的女子一看他的眼神就明了他的意思,她本就无意于他,趁此便理直气壮的下了台。
只有小鬼头一直不明白,懵懵懂懂的替他搜罗了各式各样的美人,个个都有着他姐姐的影子。
无妨,他找来多少,他便收下多少,天长日久,总有一日,小鬼头会明白过来。
就是辰安明白了之后,会是什么想法,这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沿途雾水迷蒙,奇花异卉争奇斗艳,开满一路,却是只闻其香,不见其形。
临昼想得过于入神,忍不住执起了紧扣住他的五指,如同五年前相见时那般,轻柔的吻印上了雪白的指尖,不出意料的,再度被人白了一眼。
白辰安僵持了片刻,依旧对长老礼敬这种登徒子觉得不可思议。
犹豫了一下,他不死心的继续追问,「你当年真是独自踏入赫连山脉的吗?」
「不错,只不过孤王随身携带了若干的金银。」
「金银有何用?」他难道不知他们族里甚至有人能点石成金吗?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银当然是有用之物。」
「是吗?愿闻其详。」
「传闻中,十八部族皆有仙人血脉,修仙多年,有不少人已位列仙班,孤王虽是天子,但也知敬畏天地,自然要做一些礼敬仙人的事?」
「礼敬仙人的事?」他的话勾起了白辰安模糊的记忆,他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譬如说……」
「譬如说召集民间乐手,在赫连山脉各处用喇叭唢呐吹奏仙音伴奏,请附近寺庙的有道高僧做些水陆道场诸如此类的。」
「是不是请了很多很多,多到遍布整个赫连山脉?」
「那是当然,不遍布整个赫连山脉,怎么让仙人们知道孤王远道而来的诚意?」
「……」他已经可以想像十八部族被闹得乌烟瘴气的情景了。
就是这样,长老们才会破例的,亲自出山相迎,对此人这般的「礼敬有加」!
要知道,修仙就是为了摒除俗间烦扰,是以最忌心魔,为了避免干扰,就要找一处不受打扰的清静之地。
临昼当年这么一闹,族中不知有多少人因此险些走火入魔,真是比派兵攻打都厉害多了。
也难怪族人对此绝口不提,走火入魔这种晦气事,谁会愿意多提?
山间的小路盘曲复杂,一段上坡路连着一段下坡路,在白雾里摸索前进,蜿蜒穿行,似乎全无尽头。
走了大半日的工夫,耳边渐渐传来轰然作响的水声,临昼才知道他们距离十八部族的所在,已经不远。
此时,下山迎接他们的长老早已引了同来的禁军绕过了这个山坳,在别处的村落中稍作休息。
白辰安牵着临昼踏上了最后一级石阶,层层弥漫的白雾便也随之被抛在了身后,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大片茂密的森林。
林间草木葱茏,鸟语花香,珍禽异兽四散奔跑,数百座式样别致的小木屋错落有致的建在了枝叶繁茂的大树底下。
风中隐隐传来了孩子们的吵闹声,夹杂着女子清脆的笑语,白辰安一路紧绷的脸色亦随之舒缓了下来。
「姐姐,我回来了。」他迫不及待的急走了几步,亲昵的张开手臂,将一堆孩子簇拥的少女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子。
「呵呵,多年不见,我的辰安长大了。」美丽的少女裙裾飞扬,揽着弟弟的脖子,在旋转中愉快的大笑着,微微露出裙子底下雪白的脚趾。
左侧的男子见状,立时不悦的从白辰安手中抢下了少女,确定长长的石榴裙彻底的盖住了那双美丽的足踝后,才不发一语的退回一旁。
「哎呀,失礼了,我家嘲风什么都好,就是死板。」示威的伸出五个脚趾晃了晃后,少女娇俏的对着沉下脸的男人吐了吐舌头。
对面的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依旧板着一张脸,眸中却溢满了宠溺之色。
看来姐姐应当是嫁得不错,白辰安安心之余,偷觑了一眼神色莫测的临昼,突然生出了一股子坏心眼儿。
抬起手肘,毫不恭敬的撞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在发呆的人,反正入了赫连山脉,就是他十八部族的地盘,谁还管那劳什子的繁文缛节。
「喂,我姐姐都已经成亲了,你怎么还好意思一直盯着她看?」
话未落,就见对面被唤做嘲风,显然是姐夫的男人,早已目光不善的瞪了过来,白辰安不禁在心中偷笑。
他们十八部族既以修仙为志,自是清心寡欲,不会轻易动情,然而一旦动情,占有欲之强,却是凡俗之人无法想像的。
如今这嘲风姐夫,可是显赫的龙族之后,自小勤于修行,早在数百年前便已修出了神兽之身,按理早该白日飞升。
早些年他还以为此人是为了修出龙形,方才滞留人间,却原来,竟然是为了舍不得姐姐,才放弃了升仙的机会。
啧啧啧,相比之下,某人的行径实在是惨不忍睹,姐姐真是太有眼光了。
对面的嘲风显然也已认出了这昔日的情敌,狭长的眼眸充满敌意的微眯了起来,眸中隐约可见暗沉的火光。
想起东皇在朝中的诸般刁难,白辰安立时高兴的期待起来,就等着看新任姐夫好好的给这厮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尤其那个谁,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收敛,兀自在那边挑衅的对着姐姐又多看了两眼,惹得他家姐夫目中的怒意更甚。
所谓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轰」的一声,嘲风一招手,霎时熊熊烈焰夹着滚滚浓烟,化作了一条黑龙,风驰电掣的朝着临昼的方向窜了过来。
『太好了,任凭你再会画符驱神辟邪,在这当口,只怕也没空去摆弄个平安符出来。』
白辰安微笑着在身后交叠着双手,施施然的等着黑龙扑向这些年严重苦他心智的混蛋东皇。
可惜牛牵到京城脚下依旧是牛,混蛋上了赫连山顶,也依旧是混蛋无疑。
就在那威风凛凛的巨龙张牙舞爪的扑过来之际,趁他不注意,临昼闪电般的伸手,一把将他拖了过来,飞快的拿他挡在了身前。
这时候黑龙早已扑到了跟前,即使是他这样的画符快手,要画平安符出来,到底也晚了。
仓促之下,白辰安急忙张口,一声清叱过后,口中迅速的吐出了一道清冽的水柱,朝着那迎面而来的黑龙激射了过去。
雪白的水柱和周身泛火的黑龙相撞之时,爆开了剧烈的气流,一瞬间,火光水势冲天而起。
不过瞬息的工夫,火光上升,水势下落,当头就将站在原处的临昼和白辰安淋了个正着。
湿淋淋的两人呆呆的互望了一眼,有些忧郁的发现,今番再度互相算计,似乎最终,谁都没有逃出生天……
第二章
在偷笑的辰心和板着脸似乎是在忍笑的嘲风陪同下,同来的两人沿途滴着水,狼狈的踏入了白辰安幼时在十八部族独居的木屋。
蹦跳着的小孩子善解人意的捧来了干净的细麻长袍,在绿藤搭的案几上整整齐齐的放好后,就欢快的跑了出去。
背对背的两人只顾着生气,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各自取了放在近处的那一件,默不作声的换衣服。
换好之后,两人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僵硬的抬起头,望了一眼对方,随即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在临昼伸指沾了湿衣上的水迹开始画符之时,白辰安也跟着飞快的念出了一长串的咒语。
一炷香的工夫,画符文的那个早已画得手指微微发麻,念咒语的那个也同时念到嘴角略略抽筋。
只是穿在身上的袍子,不合身的却依旧是不合身。而那换下来的湿衣,似乎也没有听从命令,重新变回干燥的意思。
烦恼的跨出一步,因着衣摆实在太长,再度险些绊倒的白辰安和穿着太短的袍子光脚站着,有几分可笑的东皇无奈的对视了片刻。
「我们还是互换一下衣裳吧!」颓丧的同时开口。
彼此交换了身上所穿的长袍之后,站在一处的两人看起来,总算是衣着整齐了许多,只是临昼的神情却依旧有些古怪。
看他这个样子,明显是在嫌弃什么,白辰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的开口,「你对我姐姐亲手织的衣裳究竟有什么不满?」
「没,既然是辰心亲手织出来的,孤王怎么可能有什么不满。」
临昼留恋的抚着身上的袍子,像是在想像着美丽的纤纤素手持着针线,在布料中穿梭裁剪的场景。
陶醉过后,他非常遗憾的摇了摇头,「只可惜这好好的美人儿织出来的袍子,就这么沾上了乳臭未干的气息。」
后知后觉的某人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乳臭未干的气息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白辰安是也。
「你给我脱下来,穿回你的湿衣裳,我还担心穿你穿过的袍子会有什么花柳病呢?」白辰安拉了拉身上的袍子,不甘心的扑了过去。
出乎他意料的,东皇却丝毫没有闪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