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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瞥之后,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双眼死死的盯着湖面,直至镜影结束,都未曾眨一下眼。
「辰、辰安,我出来之时,曾听蚣蝮说起,天祭就在今日,时辰是……」
话未说完,眼前的白辰安转瞬间,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白族的化形术,还真是好用啊!」被留下的螭吻搔搔头,「不过这也太巧了吧!捡到的镜影湖水,竟然是睚眦大哥的记忆。」
单纯的他未做多想,只感慨了一番,「原来东皇与辰安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啊!」便踱步走了回去。
在螭吻来说,不过看了一段久远的往事,然而这段镜影,却在白辰安死寂的心底,掀起了轩然大波。
狂乱的疾风,呼啸着从漫山的殷红上席卷而过,带起了片片的残红,幽幽的飞舞在半空中,像是在诉说着注定的别离。
山顶上,成片凄艳的红色中,碧绿的藤蔓缠绕着高耸的祭台,祭台上,妖异的红色睡莲,缓缓的张开了它硕大的花瓣。
临昼一身便服,就在这巨大的睡莲旁边,等待着它全然的盛开。
「不,临昼,不要过去,怎么都好?求求你,不要过去。」化作疾风而来的白辰安,在半空中,惊骇的大声呼叫。
他刚看了镜影湖水投射的睚眦的记忆,那灵泉的画面曾清晰的显示过,巨大的睡莲将自己吞噬后再度伸展开来,只余血淋淋衣袍的可怕景象。
如今自己安然无恙的待在半空中,但是临昼,临昼一只脚,已踏出了花萼的中心,正毫无所觉的,抬起另一只脚,落下。
不过弹指的工夫,整个人都已立在了这睡莲的中间,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呼叫一般,安然的站在这花萼中,任由那嗜血的花瓣,缓缓的合拢。
「不,不,不要合拢,临昼,你快出来,等死从来就不是你的所为,求你,快出来!」
任凭白辰安叫哑了嗓子,祭台上的结界,却依然忠实的将他所有的声音都挡了回来。
隔着结界,他过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心爱的人被这不知是什么鬼东西变的睡莲吞噬。
他知道,过不了多时,吞噬完的睡莲就会重开,从此往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叫临昼的人,开口对他说,「辰安,孤王最爱的人只有你。」
是的,临昼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他,所以他这样苦心孤诣的瞒着他,不肯让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只为了要他能够不带任何歉疚的活下去。
他到现在,才知道,才明白。
但却已晚了,高台上的结界,是十八部族的长老们为了保证天祭的顺利进行,联手布下,纵然他白辰安天纵奇才,也没有办法破解这十八道联手而成的法术。
他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临昼的消逝,却无能为力。
或许,不是没有办法的,只要他的心足够狠,依然有本事,打碎这牢不可破的结界。
办法很简单,只有杀掉维持着结界的长老们就行,只要杀了他们,他就能闯进去,破坏天祭的进行。
白辰安停下了徒劳的呼喊,从半空中落下地来,瞬间便化作了白色的巨兽,巨大的犬牙破口而出,纵身扑向了最为靠近他的长老的咽喉。
「辰安,你疯了,这是你爹。」不远处的长老们吃了一惊之余,再也顾不得其他,纷纷祭起法术,意图拦住白辰安的攻击。
近在面前的白长老更是惊得脸色一片煞白,怎么也想不到,活了几百岁,有朝一日,竟要丧生在儿子的口中。
惊骇之余,到底父子情深,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躲开白辰安的攻击,而是用尽了全身的灵力,在扑过来的白辰安周遭,布起了防护的结界。
这一来,连同白长老在内,十八部族的长老们所有的灵力,都用在白辰安的身上,便是在此时,困住高台的结界,失去了灵力的支撑,暂时的弱了下来。
白辰安就趁着这一时机,抢在尖牙咬上老父脖子的前一瞬,再度化作了一阵风,携着他爹刚在他周遭布下的防护,硬生生的撞破了那道坚不可摧的结界。
从近处看,才发现这巨莲确实是个庞然大物,血红的花瓣蠕动着,像是正吞咽着落入它口中的食物。
明知族长们很快便会回神阻止他,白辰安一刻也不敢稍待,两边衣袖迅速化作刀刃。
手起刀落,横切竖砍,那殷红的花瓣立时被砍成了数块,汁液四溢,带着浓重的腥臭,掉落下来。
这个时候,距离临昼踏入花萼,花瓣合上,不过半炷香的时辰。
却已然太迟。
光秃秃的花瓣无力的垂落下来,走进去的人影,依然立在那里,华服完好,冠冕犹在,只是冠冕之下,却空空荡荡,只余骸骨。
那裹着华服的骸骨,似乎仍旧维系着半丝魂魄,颤巍巍的伸出手,像往日般,抚摸着他的发际,如同最后的告别。
白辰安呆立着,无意识的握住了这双数天前曾朝他伸来,完好无损却被他嫌碰过别人,觉得脏的手掌,如今这只手掌只余骸骨,犹带着腥恶的尸臭。
然而他握住了,却再不肯松手。
握着那筋指骨,眼睁睁的看着,整具骷髅在失去了魂魄的支撑后,轰然倒塌,散落一地。
涉及了部族存亡的,如此重大的天祭,便这么轻而易举的让他打断。
然而天之怒未现,山并没有崩,海浪亦未涌上山头。
唯独,只唯独他心头牵记之人,从此离开了人间,再不得相见。
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儿,半点天灾的征兆都没有,十八部族的长老们,终于集体的松了一口气。
白长老被「不孝子」吓得不轻,方才又使尽了灵力救助儿子,早已力竭晕了过去。
鹰族祭祀应天雪认为天祭凶地不宜疗养,早已与另一族长一同,将白长老抬了回去。
于是这空旷的山顶,便只余下握着指骨,茫然发呆的白辰安,与他脚下,散落狼藉的一地白骨。
他蹲下,从头骨,到肋骨,从脊椎,肘骨到胫骨,连同指骨,一根一根的,将所有的骨头都拾了起来,放在那堆完好的衣裳上。
「临昼,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原来当年你带我下山之时,说的『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竟是真的。」
「可相识至今,你却只字不提。」
「螭吻说天祭就在今日,那么是否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从头至尾,就不打算让我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不是在你的心中,我始终都只是十五年前的小孩子?」
「是不是爹也好,姐姐也好,还有你,所有人都觉得我依然是没长大的不能担起宿命的小孩子?」
「如果这是我的宿命,我愿意自己承担,不需要你,不需要你替我去死,我可以自己承担。」
「你听明白了吗?临昼,我不要你替我去死,我要你活着,活着。」
「听到没有,你要好好的活着,去抱你的美人也好,不能专心一志的对我没关系,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但是临昼,你不要死掉。」
「听到了吗?临昼,你不要死掉。」
「你怎可轻而易举的,就这么死在我的面前?」
泪水泉涌而出,一滴滴落在裹着骸骨的华服上,浸透了衣衫,将底下的骨头,也一并的浸湿。
这具骸骨的主人还活着的时候,平生最舍不得的,便是见他哭。
「乖,辰安,你不要哭,你一哭,孤王的心会疼。」他总是这么说,带着点淡淡的无奈的宠溺的语气。
如今,他就这么抱着他嚎啕大哭,仿佛一生的眼泪都要流尽。
却再没有人,会抚着他的头,低声的安慰,温柔的哄他。
夕阳渐沉,血一样的映山红开满了沉默的群山,任他哭到声嘶力竭,山风寂寂,枯骨依旧不语。
第十七章
失魂落魄的抱着骸骨走下山,白辰安一语不发的在老父养伤的屋子前跪了下来。
白长老几乎一被抬回来,就已恢复了意识,碍于其他长老的面子,到底要发落一下意图「弑父」的不孝子,故而屋门紧闭,始终不曾开启。
门关了三天,白辰安就在外面,整整跪了三天。
到第四天,白长老有些撑不住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所谓的「弑父」举动,也不过是想救他心上人的幌子。
这孩子还小的时候,他就应承了他祭主的身分,若不是那东皇挡着,只怕这会儿,想见这个儿子,都见不到。
何况他十四岁就离家,五年来聚少离多,自己都没怎么教养看顾,若说这德行有亏,也是他这个老父未曾教导好。
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辰安这样好的修道苗子,如今背上了「不孝」的罪名,按这族规,可是要毁去所有的修为,驱逐下山的啊!
可怜他五年来,难得见到儿子几面,就要被那帮老家伙逐下山了。
白长老的心里,真是难过极了。
正琢磨着怎生将那族规混过去,那边早就心疼得不得了的白辰心就与丈夫一道使力,将跪在门口的弟弟拖进了屋。
「爹啊!你不要再生气了,说来说去,这都是你不好,当年若是认了我做祭主,辰安今日,什么都会好好的。」白辰心不满的抱怨。
「这祭主是能乱认的吗?」白长老胡子一吹,瞪直了眼,「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辰安是老夫的儿子,你这丫头难不成就是老夫捡来的女儿?」
「爹啊,你都说了辰安是你儿子,养不教,父之过,谁叫你十四岁就把他丢下山,你就不要生他的气了啊!」
「谁说你爹我在生他的气了,我是在担心怎么应付那十七个老头子,这帮人若是请出了族规,你要老夫怎么办?」
他一开口,白辰安才安下了心来,怯生生的抬头,叫了一声「爹」。
白长老瞪了他一眼,勉强「嗯」了一声,随后皱起眉头,盯着儿子死活不肯松手的那包骨头,「那打算抱着它一辈子?」
「爹,临昼是祭主,祭祀完毕,天灾未至,他是救了十八部族的,请您与长老们商量一下,看在临昼救了十八部族的分上,动用复生泉救他。」
「辰安,你当知道,复生泉,需要修道者全部的灵力和未来的几百年的寿命交换的,要很长的时间,且不一定能复生成功。」
「爹,这我知道,辰安愿意拿自己所有的灵力和余生来换。」
「你这不孝子,打算比你爹还先走不成。」
「爹,若没有临昼,儿子早已不在人世了。」
「罢了,罢了,爹去试试,帮你说服其他的长老。」
在十八位族长的联手施法下,白辰安把骸骨放进山腰上的复生泉,日夜守在泉边,等着临昼复生。
光阴荏苒,转眼三月过去,池水浸泡着莹莹白骨,波澜不兴,没有丝毫的动静。
老父姐姐,与童年玩伴,甚而不相识的族人,皆来探视,人人摇头叹息,「传说中的生死人,肉白骨的复生泉,到底只是个传说。」
白辰安却依然不管不顾,只一迳儿痴痴的凝望着泉水,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奇迹,始终都没有出现。
白辰安等来的是,奉命下山的族人捎带回来的关于东皇驾崩,朝政开始混乱,民众开始恐慌的坏消息。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既然坚信临昼有朝一日会复生,自是不能让人夺了他的皇位。
白辰安只能打起精神,匆匆下山,化形成临昼的样子,再度开始理政。
他似乎生来,就是一把理政的好手,又或者,临昼先前的形象工程实在做得太成功,两人走了三个月,底下的人努力撑了两个月,到第三个月,朝政才开始出现乱象。
然而他一旦回来,有条不紊的处理了所有堆积的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