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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展已然心领神会,点头道,“程少主说的不错。若是那天白念尘没有失踪,恐怕回房后点燃这支蜜蜡,就会有逐云山庄的丫鬟借口端茶送水的进屋。玉露娇的药性极猛,只要白念尘把持不住,到时候再带人破门而入,不光白家和司徒家联姻之事告吹,恐怕玉麟山庄的名声也从此尽毁了……”他缓缓说完那个还没有来得及实现的阴谋,末了轻轻一叹,“白公子年少气盛,锋芒毕露。有人恐怕玉麟山庄在他手里越来越强大,有朝一日会盖过逐云山庄,才会出此下策。其实这笔帐没有算好,如果司徒庄主真心将女儿嫁给白公子,将来只会让两家共赢。还是说……”他有意无意间朝姬如静看去,“为了你其他的生意能够越做越大,司徒庄主想要结交皇族了?”
这一番慢悠悠的说辞让人越听越心惊。司徒闻的脸色已经阴沉至极,眼中神色变幻,颈中经脉浮凸,仿佛一只渐渐撕去伪装的野兽,正徒劳的掩饰自己尖利的獠牙。
略带惶恐的声音低叫起来:“爹,他说的可是……可是真的?”
司徒涤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一双秋水明眸中满是惊愕疑虑,重重叠叠如利剑一般直刺进他的眼底。
司徒闻很想安慰她说“不是”,但那一瞬间,女儿眼中的不信任让一向自负的逐云山庄庄主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低低的哼了一声“无稽之谈”便不再理会她。
司徒涤音从父亲口中没有听到一句解释的话,心里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顿时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渐渐吞没了她勉强维持的冷漠。她一低头,就能望见地上一抹蜿蜒的血迹,顺着大方青砖的纹路一直蔓延到死去的厉一平身下。从小看着她长大,从来都对她和颜悦色的厉叔叔,如今却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血再热,也是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不,也许不是不明不白。她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厉叔叔护腕中的牛毛针,除了他自己,就只有爹爹知道怎么开启。
只是她从来不曾想过爹爹会亲手杀了厉叔叔,他们一直亲如兄弟,同生共死。就算厉一平在她面前倒下,她也自欺欺人的以为,爹爹总有爹爹的理由。他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他是她的爹爹,他做的事不会有错。
——真的不会错吗?
为什么要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对付白念尘!
三天前在地道分别的时候,她终于挣扎着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当她听说白念尘丢下她和苏闲花一起离开的时候,几乎哭了整整一夜,万念俱灰之下才答应爹爹假装和姬如静订婚,以此挽回山庄的脸面。可是现在却有人却告诉她,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早有预谋的圈套,爹爹不喜欢白念尘,他不动声色的要毁了他,他要让她没有退路的嫁给姬如静!
她算什么?她算什么?白念尘的筹码,还是爹爹的棋子?
她慢慢的退了两步,眼中的惊愕疑惑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哀伤,眸子里一片空白。望着至亲之人的脸,木然问道:“爹爹,三娘呢?今日女儿大喜,怎么只见娘亲和二娘,却不见三娘?”
司徒涤音的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开口却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众人都有些吃惊。司徒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嗔怪道:“三娘有事回娘家了,你这孩子,还不快回来坐在娘的身边……”
“是谁说的?是爹说的吗?”她没有理会司徒夫人的话,抬起头看住司徒闻熱點小說坊阴沉的脸,“爹爹,三娘的去处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她被你派人乱箭射死在井里了对不对?”
四周响起了一片抽气声,司徒闻眼中迸出一股阴冷至极的光芒,冷冷道:“你听谁在胡说八道?”
“这不是胡说八道,是我亲耳听见的!”司徒涤音低叫道:“方才静公子曾经说过,我们在地道里迷路的时候遇见了苏闲花。可他不知道苏闲花之所以可以逃脱,正是因为有人舍命救了她。她将救命恩人的珊瑚珠耳环带在了身边,虽然我对念尘说不认得,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三娘的耳环。救了苏姑娘的人是三娘,可她却被你那些不明所以的手下射杀了!”
司徒夫人几乎要昏厥了,尖叫道:“涤音,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不是胡说!”她转过身看着惊慌失措的母亲,神色中混杂着深深的绝望和淡淡的嘲讽:“我记得小时候,爹爹迎娶三娘那天,娘曾经抱着我说,一个下贱的丫头居然也能做逐云山庄的夫人!娘说爹是失心疯了,得不到那个人,就把那个人从前使唤的丫鬟娶进门,简直是荒谬。”她惨然一笑,“娘,你以为那时我不懂,可我却一直记得很清楚。三娘她,其实是花梦鸳的丫鬟对不对?所以那一天……她才会冒险将苏闲花救出来。”
“看到那个珊瑚珠耳环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苏闲花真的是被爹抓走的!”
“爹,我始终相信你,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正直,强大,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作为女儿,我不帮他还有谁来帮他呢?我一直这样自欺欺人……以为只要我帮你隐瞒,我们一家就能像从前那样。就算失去了念尘,可我还有你……可是你,可是你竟然那样对我……”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让人不忍心再听下去。
钟展听她断断续续的说出这些事,一时心情跌宕,定了定神,才道:“没想到数十年过去,司徒庄主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陷害无辜,诛杀亲友,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文先生?”
89、一剑消尽红尘事(三) 。。。
司徒闻的眼角猛然一抽,但很快镇定下来,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若是我把秦韶在西域得到的契约书和落羽山后的题诗拓片一起拿来,庄主是否就能想起来了呢?”
“再不然,远在江南的莫巍大将军,庄主总该认识了吧?”
“若庄主还是想不起来,那我们不妨随姬世子一同去汀兰苑的地室中瞧一瞧,说不定还能发现苏姑娘和白公子为何私奔的线索……”
听到要去地道一探究竟,司徒闻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不要咄咄逼人!”
钟展的声音也冷下来:“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姑且不算你害死苏寨主,掠走苏姑娘的事,光这私下与白朔交易兵器这一件——司徒庄主,按律当斩,就算朝廷不管,在座的江湖侠士们也不会放过你。”
司徒闻冷笑一声:“九幽城主,血口喷人也是要有证据的!”
钟展静静道:“你承不承认都没有关系,我今天一定要把人带走。”
司徒闻长眉一扬:‘逐云山庄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钟展挑了挑眉:“我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能奈我何?”
这话虽然狂妄,倒也所言非虚。司徒闻眼角抽紧,道:“你真要在老夫这里动手?”
“庄主可愿与我一战?”
司徒闻冷笑道:“老夫从不做无谓的争斗。你的指责既无真凭实据,我何必和你一般见识。”
二人这一番对话剑拔弩张,众宾客早已觉察出几分不妙来。一些不欲惹事的已经悄悄的朝门口挪去;另一些侠义之士却横眉怒目,就差拍案而起。假如钟展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犯下这些事的人显然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湖败类!
但更多的人却将信将疑。他们和司徒闻认识多年,比起一个才刚刚见面的年轻人,显然更愿意相信结识多年的老朋友。
钟展心里估摸了一下当前情势,已迅速做了决定,扬声道:“既然庄主不赏脸,就别怪我不讲江湖规矩了!”
话音刚落,身形已经跃起,黑色的剑芒暴涨三尺,如飞锥流矢直刺司徒闻左胸。“啸血”并未出鞘,这一剑是以“御剑术”的内力所发,而非剑圣的“天地残”。
司徒闻想不到赫赫有名的九幽公子也会这么不讲理,一愣之下再要去阻挡,已经慢了一拍,只得随手抓着身边的一个小厮挡在身前。钟展见状急忙撤剑回身,只是动作实在太快,只能堪堪避过要害,剑气却在那人胸口划了数尺长的一道口子,鲜血顿时喷洒了一地。
眼见宾客中已有人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而眼前的啸血剑又是如影随形,司徒闻心中渐渐泛起一阵狠戾之气。他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要让逐云山庄和司徒闻这个名字恢复到从前的地位名声,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尽管他小心翼翼的做好了所有的防范,可最后还是被对方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法子,一步步占尽先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先是姬如静,再是楚簧,最后甚至是自己的女儿——这些本来都属于自己阵营的人,却一个个倒戈相向,再扮演温文儒雅的司徒庄主,已经没什么用了——
在钟展的剑剑逼迫下,他来不及多做思考,把心一横,长啸一声扯去外袍,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刀来。
那只是一把尺许长的铁刃,初看并不起眼,可轻轻一挥,便有呼啸狰狞的异声,仿佛野兽伺机噬人。
程红笑低呼道:“魔魇之刀!”
魔魇之刀——文先生二十年前从魔教副教主黎落醉那里习得的禁忌之刀,因施展之际要以自身精气为引,故而杀伤力越大,反噬之力也越强,伤人伤己,却所向披靡。
苏勒河边,文先生便是以这样的刀法独自应战程红笑和秦韶二人的联手。如今司徒闻也使出这样的刀法,他已经承认了自己和文先生就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魔魇之刀一出,整个屋子里明的暗的,属于司徒闻属于文先生的人,都齐刷刷的亮出了兵刃。
这是一个彼此之间早就默认的暗号,一旦主人出刀,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死。
为了以防万一,司徒闻早在前后左右安插好了近十年来培养出的最得力的手下,就连门口倒茶的小童,都会使最顶尖的刀法。
不留活口,再将罪名全部推到一个死人身上,那个人或许是钟展,或许是程红笑,但绝对不是司徒闻。
这已经是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搏!
雪亮的兵刃和空气中弥漫的浓浓杀气,让那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顿时明白过来,短暂的安静之后,咒骂惊叫的声音,抽出兵刃的声音,杯盘酒盏跌落的声音,奔跑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处响起,一片混乱嘈杂。
屋子的所有出口已经被人封死,有客人要硬闯,立刻就有刀剑的寒光迎面晃过。这些暗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和侍从,虽然宾客们大都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但眼下他们心慌意乱,判断失常,并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喝多了。
很快就有人受了伤,所有可以进出的窗户和门口都是一片混战。屋子里没有动手的人只剩下司徒闻和一些女眷,以及钟展,程红笑,楚簧,姬如静等寥寥几人。
钟展的神色也早已不再平和,握剑的手紧紧攒住,冷冷道:“文先生,你想要赶尽杀绝吗?”
“这个世上,唯一不会泄露秘密的只有死人!”拿着刀的男人此刻脸上已经再也没有一丝“司徒闻” 的表情,冷淡残忍,双目发出嗜血的光。自他抽出那把刀开始热点小 说坊,他就已经变成了横行西域,无所不用其极的文先生。他可以利用一个孩子就让整个魔教岌岌可危,可以因为得不到一个女人而杀死爱慕过她的所有男人。而此时此刻,他要用手里的刀,把这里变成地狱!
混乱中,屋外猛然传来一声巨响,木质窗棂纷纷裂开,竟有人一头撞了进来。
那人一路直奔钟展,大叫道:“糟糕糟糕,小钟,大事不妙啦!”
钟展一剑格开司徒闻的反手一刀,喝问道:“你不去找花花,来这里做什么?”
苗若檀挥掌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