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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梨亭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忽然福至心灵,倒抽了一口冷气急道:“他生病呕血可是因为我飞鸽传书予他说要带四万流民到武当安置,他一急之下这才……”
“六师叔不必自责,大夫也说了宋师兄把淤血吐了对他反而是好事。”当初急地打破程立言的府衙抢了大夫回来给宋青书看病,如今时过境迁,方振武竟还好心安慰了殷梨亭一句。“如今有大师伯、七师叔为宋师兄分担,大师伯为人严谨,可这次宋师兄出主意交际曹知府购置峡州土地,大师伯竟也不曾怪罪宋师兄做事取巧有损武当清誉,宋师兄现在行事可比以前便利多啦!更何况我们在泉州的买卖愈发壮大,鄂湘两地群雄俯首,日后武当派行走水路再无后顾之忧!”
殷梨亭又哪里听得进去,这段时日与程氏父女护送定远县百姓去武当,程氏父女也曾提过他行事过于意气不通世情。当时他并不明白程氏父女言外之意,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他早已见惯识惯,怎能说是不通世情?却是如今才明白当初他在濠州凭一己之力救下四万流民赚下偌大名声,全靠青书帮他料理首尾。殷梨亭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你去吧!”有很多事殷梨亭觉得他需要好好想想了,心头无由地浮起程小姐说过的那句话:行侠仗义不能只看眼前!
程小姐发觉到了武当之后殷梨亭渐渐变得更加可靠了,当然他还是会犯错,想帮忙却总是丢三落四,花钱又很散漫,完全不像个武人或者说完全就是个武人,不但轻生死还轻钱财,可却很重道义。所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一旦答应下来的事怎么都要做到。然而好景不长,程小姐才刚对他改观少许,殷梨亭又突然不告而别。再次回来已是一个月之后,原来他应了薛大夫所求又回了一趟定远县。那日他们逃地太过匆忙,薛大夫家里还放了几本行医手札没有带走。结果殷梨亭回来的时候不但带了那几本行医手札,还带回了一身伤。武当上下对此见怪不怪,程小姐却在气恼之余又有些紧张,尤其是见到殷梨亭带着伤还跟着爹爹忙前忙后安顿百姓。
那日,王家的小孙儿金宝又犯了巅疾,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王老汉忙不迭地让人快去请薛大夫,待程小姐与薛大夫一同赶至时,便见着殷梨亭正紧紧抱着金宝,而原本应塞在金宝口中防止他咬断舌头的木棍却变成了殷梨亭的手指。金宝正发作地厉害,饶是殷梨亭身怀武艺,伸入他口中抵住他上颚的几根手指此时也已被咬出血来。薛大夫顾不得与殷梨亭说话,急忙自药箱中取出银针扎在金宝的背脊上。昏迷中的金宝又狠狠抽搐了一下,本就紧咬的牙关愈发用力,更多的鲜血自殷梨亭指间涌了下来。殷梨亭恍若未觉,程小姐却忍不住惊呼一声。
待殷梨亭终于能抽回自己的手指已是一刻之后,王老汉千恩万谢地将殷梨亭送出门,薛大夫却还要留下继续照看金宝。程小姐见殷梨亭那原本修长漂亮的几根手指如今包扎地好似白萝卜一般,心中便是一阵烦躁,忍也忍不住地道:“自己的伤还没好来这添什么乱?薛大夫那儿本就缺医少药如今还要分心照顾你,你既号称武当六侠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怎的这么容易便受伤?”
殷梨亭被程小姐说地一阵脸热,许久才嗫嚅着道:“我见金宝发作地厉害怕他咬断舌头……我只是想帮忙。”
哪知殷梨亭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程小姐更是恼火,当下怒气冲冲地言道:“殷侠士,你想帮什么忙?春耕稼穑民生艰难你一窍不通,交际应酬扩张势力更是犹若稚童。你是武人,在江湖上锄强扶弱扬名立万便好,若实在无所事事,亦可为了一介妇人离家出走要生要死,何必拿我等小民消遣?”
殷梨亭被骂地狗血淋头,还没想好他该如何解释,程小姐居然又气跑了。殷梨亭天生面薄,那日之后便不敢再出现在程小姐面前惹她不快,只跟着程立言学着如何安顿百姓处置民生。程立言对这个自己送上门的“学生”十分满意,父女间闲谈时便难免夸他几句,老实上进、热心侠义,饱读诗书、武功高强,玉树临风、单身未娶。程小姐母亲早亡自幼与程立言父女俩相依为命,程立言虽是读书人又当过县令,却并非食古不化的迂腐酸儒,也只有这样开明又有能耐父亲,才能教出如程小姐这般爽朗磊落的奇女子,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知民生善政务,便是男人也比她不上。程氏父女原是一般无二的聪明人,程小姐又如何不明白爹爹在自己面前频频夸赞殷梨亭的真正原因?然而程小姐只要一想到殷梨亭那呆头呆脑的模样便是一阵心烦意乱,不肯回应爹爹只当自己什么都听不懂。女儿如此固执程立言亦是无奈,只恨自己不该把她当男儿般教养长大,又恨那殷梨亭过于腼腆少了几分男儿气概。最终,程立言只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乖女哟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可要想好了!”
38、BG番外:我的老婆是女汉子(下)
不等程小姐想定“好”还是“不好”;年节已至。定远县二千百姓依附至武当,程立言身为定远县县令,便免不得上武当山为张三丰张真人贺一贺年。程小姐陪着爹爹同上武当便见着了刚出关的张三丰与宋青书;已是百岁之龄的张真人固然是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年方双十的宋青书更是风仪俊美犹似瑶池一会之人。再看看其余武当诸侠;宋远桥儒雅、俞莲舟沉稳、俞岱岩刚毅、张松溪睿智、莫声谷昂藏七尺更是伟男子,唯有殷梨亭天真稚弱腼腆羞怯;好似一只呆头鹅!程小姐越看越觉心中有气;与殷梨亭见礼之后便笑不露齿目不斜视;再不与殷梨亭多言半句。武当上下见殷梨亭这般手足无措委屈难言的模样都觉怪趣;却也不点破,只招呼程氏父女留在武当用膳。
武当派如今势压鄂湘两地,行商买卖过手银钱无数,然而平素度日仍旧十分节俭,纵然是招待客人的年夜饭竟也并无多少荤食。程立言若是贪图享乐之人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县令不做,带着百姓逃来依附武当,相反他见武当如此俭朴心中愈发开怀,席上忍不住多饮了两杯。他与宋青书相谈甚欢便提起了他的主意:百姓所得田地不分阡陌共同耕种,如此一来不但能节省人手所种谷物也能多出几分。
宋青书捏着酒杯沉吟片刻,便起身整束衣冠向程立言郑重其事地稽首一礼,言道:“程先生大才,青书斗胆请程先生一视同仁,视武当十万灾民俱为辖下子民!”
此言一出,不仅是熟知农事的程小姐,便是洞察时局的程立言也是一愣,宋青书年纪轻轻便有这等胸襟与决断,他日若是有心问鼎天下……他不由微微皱眉,片刻后,又忽然笑着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暂且摇去。来日方长,如今想这些却是为时尚早。他微笑着向张三丰与宋远桥拱手道:“宋少侠赤子之心救世济民,实乃百姓之幸!程某为张真人与宋大侠贺!”
不等张三丰与宋远桥开口,宋青书已谦辞道:“程先生过誉了,青书着实有愧!”
程立言目视着宋青书意有所指地言道:“纯善之人总能把自己摆地最低,宋少侠所为不负武当威名,程某心中敬佩。”
宋青书回望向程立言,许久不发一言。片刻后,他忽而轻轻一笑端起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这天下终究是汉人的天下,青书既然身为汉人自然是要帮汉人的。”程立言与宋青书暗打机锋,武当上下却是唯有张三丰耳聪目明了然于心,听得宋青书如此回答张三丰亦是得意地轻抚长须。
当晚程立言喝地酩酊大醉,宋远桥做主留程立言在武当山上过夜。程小姐乃是女子同留武当却是不便,宋远桥便又指了殷梨亭护送程小姐下山。两人各提一盏灯笼走在山路上,虽无人得见亦谨守礼仪一前一后。道上略有积雪十分湿滑,夜间行走山路恐有危险,殷梨亭几次想加快脚步与程小姐并肩而行却又反复犹豫举步不前,不等他拿定主意程小姐果然脚下一滑,竟顺着一处悬崖滑了下去。
“程小姐!”殷梨亭大喝一声,扔掉灯笼飞身扑了过去。殷梨亭身负武功这一扑之力是何等迅捷,这悬崖不过数步之距,可程小姐的身体堪堪滑出悬崖外,他就已在悬崖上扯住她的手腕。然而悬崖上的那处积雪早已冻成坚冰湿滑无比,殷梨亭不但没能拉住她,反而被对方扯着一起滑了下去。
“啊……”死到临头,程小姐再也忍耐不住地放声大叫。“救命啊……”
殷梨亭却神色沉稳,只蹙着眉头紧紧捉住程小姐的手腕,左手却是捉住了探出悬崖外的一条冰柱。区区一条冰柱如何承受两人的体重,两人挂在崖下晃荡了两下,冰柱猝然断裂他们又往下掉。殷梨亭断喝一声运气急沉,拦腰箍住程小姐的纤腰,同时左足重重地踏在山壁上,膝盖微沉又借力反弹了出去,两人拥在一起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最后飘然落在一处平台之上,竟是毫发无伤。
险死还生,程小姐仍紧紧地拥着殷梨亭。殷梨亭先后两次在半空中运力救她,她早已不再惊骇只借着月光怔怔地望着他俊秀的面容,情不自禁地柔声喃喃:“呆头鹅……”
殷梨亭自幼在武当长大熟悉武当的一草一木,自然知道此处悬崖下还有一处极大的平台,若是不慎失足也不会有危险。方才程小姐失足,他若是脑筋清楚便不该跳过来救她,而应等她掉下平台之后再想办法拉她上来,可殷梨亭却是一见程小姐失足便乱了方寸。如今见程小姐唤他,便猛然惊醒,急忙松开对方退后几步面上又泛出羞色,许久才小心翼翼道:“一时情急,失礼了!”
程小姐亦是面红过耳,沉默良久方轻声问道:“凭你的武功还能带我上去吗?”
这平台距悬崖足有数丈,殷梨亭凭他梯云纵的轻功自可轻松跃上。可如今却是冬季又下了雪,山壁上都覆满冰雪,连借力的地方都没有,再带一个程小姐那便绝无可能。殷梨亭老老实实地摇头道:“不能,只能等人来救。”好在这是下山必经之路,殷梨亭并不担心会等不到来人。
果然,两人才在平台上等了没多久便听到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交谈着走了过来。只听得莫声谷正对宋青书言道:“青书,我知你交际官府有诸多不得已的苦衷,只是我等武人血性,不可时时隐忍用谋,也当有十荡十决的豪烈才是!”
宋青书沉默半晌,轻声回道:“七叔,我想去一趟苏州!”
殷梨亭精神一振,连忙扬声大叫:“七弟!青书!”
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听到殷梨亭的声响当即停下了谈话,循声走到崖边,一探头便见着殷梨亭与程小姐二人狼狈地立在平台上。莫声谷诧异莫名便问道:“六哥,大哥不是让你送程小姐回去吗?你们怎么会在这?”
“是我不慎失足,殷六侠为了救我也掉了下来。莫七侠可有办法救我们上去?”程小姐上前一步扬声发问。
“原来六哥是为了救程小姐……”莫声谷瞥眼见着殷梨亭满面通红,笑地更是开怀忙不迭地满口应承,“我去找根长绳,你们稍待!”
“七叔且慢!”哪知,宋青书竟在此时扯住莫声谷,一字一顿地言道,“七叔方才听到人声了吗?为何青书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见到?”
“青书……你……”莫声谷困惑地皱起眉峰不明所以。
“七叔是不是喝多了,误将风声当作了人声?”宋青书笑眯眯地望住对方,目光闪亮而狡黠竟将这漫天星芒都压了下去。“天色已晚,七叔还是早些回去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