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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禅不是一个天才,无禅的武功凝聚了许多人的心血,还有无禅自身远逾旁人的勤奋刻苦。燕悲歌静静听完,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摸无禅的头:“无禅,你练武,可曾觉得苦?”无禅挺胸抬头,声音响亮地回答道:“不!苦!”说来那是面se坚定字字如钉,这想必又是灵石的杰作了。燕悲歌苦笑一声,又问道:“累不累?”
“不!累!”
“会不会疼?会不会哭?”
“不,嗯!不会!”
“呵!无禅,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练武?
“呃,练武好,无禅喜欢。”
“好个毛!习武有甚么好,打打杀杀死去活来的,打输了给人笑话打赢了又招人恨,根本就是自讨苦吃!无禅,这武功咱不练了,你也不要回南山做和尚了,就留在这翼州城里安安生生过你的小ri子,好不好?”
“啊?
“啊什么啊,听话!儿子要听老子的,这狗屁武功咱不练了!”
“是,不是,不对,义,义父——”眼看这结义之父声se俱厉没鼻子没脸,无禅又惊又怕,想哭又不敢哭,只眼泪在眼窝儿里打转:“师,师父,呜,呜呜——”是的,无禅很委屈,无禅不知道自己又是做错了什么,要罚无禅不能练武,就连和尚也不能再做。而要无禅不练武功,无禅那是比死了还要难过,无禅也不知道自家安安生生的小ri子该怎样过,情急之下终是放声大哭悲不可抑——
“燕施主,你莫与他说笑。”灵秀摇头,叹道:“无禅是会当真,不管你说什么。”燕悲歌嗤鼻摇头,哼道:“谁个说笑了,我也是当真!”忽又一笑,得意道:“怎样?我就说无禅是个天才,哈!瞧这不是?”灵秀看着无禅,摇头叹一口气,眼中却是终有嘉许之se:“是,无禅练武只因爱武,这一点谁也比不上他。”
“哈哈,无禅,不哭不哭!”燕悲歌心满意足,又去划拉无禅的脑袋:“无禅说的对,无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无禅喜欢。”无禅闻言破涕为笑,却也一直心里好奇:“义父义父,天才又是甚么?”燕悲歌哈哈一笑,摇头晃脑:“天才就是天才,世间罕有,万中无一,比如无禅你,比如龙大哥,比如慕容公子……”
“还有方殷大哥!”无禅坚定、肯定、确定地,大声说道!
是的,说到天才,方道士没有不上榜的理由。因为方道士就是世间罕有万中无一,一个英俊伟岸神仙一流的形象,在无禅和尚心中。是的,是这样的,无禅一直都在想念着他的大哥方殷,相较燕大侠这个结义之父来说,结义之兄方道士才是无禅和尚的真爱。至于龙大哥说的是谁,慕容公子又是哪个,无禅并不放在心上。并且认为,那是完全不能与他的方殷大哥,相提并论的!
但是灵秀师父在叹气,好像是很扫兴的样子。
但是结义之父在嚷嚷,好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这是为什么呢?
无禅不明白,方殷大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八十六 惜缘之歌()
老子英雄,儿——好汉!
做人当如,燕——悲歌!
四海之内,皆!兄!弟——
天下无人,不识那个——我!
对酒,当歌,杀人,找乐,呵呵,哇哈哈哈哈!
喂!喂!喂——
别走别走——回来回来——陪我喝酒——听我唱歌——
……
“师父师父,你为什么要跑呢?”无禅和尚稀里糊涂跟着跑出二里多地,仍自大惑不解:“义父还要唱歌给无禅听,你听,你听!他还在唱呢!”灵秀弯腰,喘道:“不,不为什么。”是没什么,目光所及,远近的人们也都一手捂着一个耳朵呼呼大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歌声依然飘飘荡荡响彻天地,入耳入心,穿透力极强!
实则燕大侠真正的可怕之处不是他的武功,也不是他的生杀棒,更不是他时常引以为豪的酒量,而是唱歌。燕大歌星为人低调,平常轻易也不露嗓,而有幸听过燕大歌星唱歌的人,都是对他惊若天人,更是以为天籁之音!那是余音绕梁三ri不绝,必定茶也不思饭也不想,难免上吐下泻三天三夜,终归死去活来病入膏肓!
灵秀和尚稍作喘息拔腿就跑,又将无禅甩在身后:“无禅——太师叔祖——”无禅一听这个,当下泪流两行:“太,太师叔祖!呜呜呜呜——”是了,师父说,太师叔祖因为太想无禅,都生病了,而且病得都要死了:“太师叔祖!太师叔祖!”无禅哭着喊着,再也顾不上听歌了,飞快地跟着师父跑走了。
悲歌送泪,风也呜咽。
直跑到歌声再也听不见,荒野中,小径旁,一个不见人烟的地方。
——灵秀蓦然回首。
面se是平静,气息是匀停,然而眼中泪光隐现,若有所思的是神情。
“无禅,那个字念作翼,翅翼的翼。”大地之上,草木之中,极目远眺,古老苍凉。
“是了,念忆!”无禅明白道。
“呼——”
灵秀长吁一口气,缓缓跪倒,合什,叩首。
——天地无语,万籁相和,尘世之间响起低沉的梵唱:“我与施主半幅僧衣,施主脱我一身厄苦,我与施主一碗清水,施主赐我十万慈悲。施主拜和尚,和尚拜佛祖,佛祖拜和尚,和尚担不住,和尚生受,生受,南无阿弥陀佛。”
灵秀师父经常会举行这样的仪式,无禅也是见怪不怪了。
当下跪在他的后面,老老实实地磕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岂不知这回没完,无禅立起来了,灵秀还在跪着。
对着那一座隐现在苍凉大地上的古老城池,口诵一谒:“去时即来,来时即去,缘来缘去,离合散聚。南无、阿弥陀佛——”
无禅不明白,因此无禅复跪于地,依样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少废话!蒙谁了!说!快说!”
同一时间,牡丹女侠拿着一把大号儿菜刀,披头散发咬牙切齿吼道:“我家无禅去了哪里?说!说不说?不说砍死你!”牛老爷和牛老夫人正在吃早饭,桌上还有一个钱管家:“我告诉你——”钱管家就是个慢xing子,说话做事比罗乌龟还要慢,因此牡丹女侠赠了他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号:老爬。
“老爬!你说!”牡丹女侠神情凶恶,比划着菜刀:“快说!快说!再不说将你四条腿都砍掉!”钱管家眼皮也不抬,吃一口点心,喝一口茶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不,知,道。”牡丹女侠大怒,怒极反笑:“老爬!你等着!等死罢你!老牛——”老牛就是牛老爷,牡丹姑娘对他老爹的爱称:“你说!”
“我,也,不,知,道。”牛老爷又不是老牛,自也不会老实听话。
“娘——”牡丹姑娘忽然丢掉菜刀,嘶声痛哭着扑入牛老夫人怀里:“他们!他们都欺负我!我不活了,不活了啊啊!”爹没良心,还是娘好,要不牡丹姑娘管他叫娘呢:“娘!你告诉我,我求求你告诉我,娘——”牛老夫人怜爱地摸着自家老闺女的头发,慈祥地笑了:“阿,弥,陀,佛。”
这,是,一,个,yin,谋。
无禅失踪了。
以牡丹姑娘之聪明伶俐,不会看不出来,这是一个yin谋。
大姐二姐不在,面团豆腐不在,在牛家只要活着还能喘气儿的,除了这三个人,见了牡丹全都躲得远远的,如同看见一只发了疯的母老虎。是的,无禅相公是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牡丹娘子是会分析的,他们之所以怕牡丹不是因为牡丹手里拿着菜刀,也不是因为牡丹女侠疯了一样拿着菜刀见人就砍,而是,心里有鬼。
——牡丹娘子和无禅相公就是现下两人彼此之间的称号,足见牡丹姐姐用情之深。
藏到哪里去了呢?
牡丹娘子风风火火地找遍了牛家的每一处,每一处角落,每一处角落墙根砖缝与杂草之中,也没有找到。当然无禅相公不是自己藏起来的,无禅相公不会和牡丹娘子开这样的玩笑,这一定是一个恶作剧。起先牡丹娘子是这样分析的,其后忽然想到,无禅相公也许是给人拐跑了,拿去卖钱了——
无论如何,无禅相公也是不会自己走的,这一点牡丹娘子深有自信。
因为这两天,三夜,娘子相公之间柔情蜜意如胶似漆,感情那是好得不能再好!多么恩爱的一对儿啊,只羡鸳鸯不羡仙,一定是有人眼红了,使坏!活活儿地就将小两口儿拆散了!多么可恶,多么残忍!因此牡丹姑娘拿了菜刀,准备活劈了那个幕后黑手,不,是那一双!那一双罪大恶极的黑手!
牡丹女侠头一个就想到了那个脸有刀疤的无赖,是他!那个阉人!
牡丹女侠第二个就想到了那个鱼目混珠的和尚,是他!过了期的伪劣产品!
没有一个好东西,都该死!活着埋!
不得不说,牡丹姑娘就是聪明,分析地是丝毫不岔:“好,很好,都不说是罢?”牡丹姑娘再次变身,就像一个女侦探一样,智珠在握洞若观火地说道:“不说我也知道!哼,谁又稀罕你们说了,我自己去找!”说罢一甩头发昂着脖子扬着下巴骄傲而又娇娆地跑出去了:“都给我等着,回来再找你们三个算账!”
一直跑出大门外,跑没影儿了。
三人低头喝粥,视而不见。
果然,不一时,牡丹姑娘哭丧脸皱着眉头又回来了:“无禅去了哪里,我求求你们……”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牡丹姑娘聪明一世,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无禅和尚去了哪里,牛老夫人已经告诉了牡丹。
这一天,无禅不见了。
这一天,花中之王枯萎了。
这一天,侠中之凰病倒了。
相思成疾。
牡丹从未觉他是那么重要,但当他不在身边的时候牡丹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
牡丹失魂落魄,茶饭不思,一颗心也似随他而去,再也找不见。
“无禅!无禅!我的相公!”
“相公,相公,我的无禅。”
这一天是无以伦比地漫长,这一天更是永无止境地煎熬。
当夜晚来临的时候,牡丹两眼空洞地躺在床上,歪着头,泪水打湿了枕头——
那是一张长椅,他还在那里打坐,他一直就闭着眼睛坐在那里。
从未离开。
无禅,无禅,你在哪里?
难道,难道,这就是爱?
——这就是爱。
实则牡丹是一个痴情而又专一的女子,一心认定,终生不渝。
牡丹姑娘忽然笑了,流着泪笑了,慢慢地坐了起来,缓缓地从怀里,摸出一顶红盖头——
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然后轻轻地披在头上。
遮住苦涩的笑容,掩了甜蜜的唇角:“无禅,无禅,牡丹姐姐在等你,你怎,还不来?”
泪是一滴,一滴,一滴一滴滴落,滴得让人心碎!
月光半投,形只影单,床头独坐的,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也叫牡丹。
但说到可怜,没有人会比阿乌更可怜。
阿乌就在窗外,院中,月下,一个yin影里面,静静地立着。
静静地流泪。
阿乌是会守候,哪怕千年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