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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禅和尚又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什么这腕儿那腕儿的,不过一个普通和尚。
但在定海的心目当中,所有有关无禅的事,都是天大的事。
终于,方殷过关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作为隐儒传人,定海老和尚终归是会给老夫子这个面子。
在经过灵秀的千般求情,在经过空闻的万句好话,以后。
方殷又睡了一宿,养足了jing神,去见无禅。
定海带路,定海不放心。
是在清晨,神清气爽,清新的空气,清香的草木气息,使方殷再一次回到从前。山径两畔山石嶙峋,左右树木高大参天,风儿吹得千万树叶簌簌有声,树上蝉儿鸟儿与树下虫儿欢快地歌唱着。草间叶上凝结着滴滴晨露,一经阳光映she,愈发晶莹剔透。露珠如点点泪水,泫然yu坠,倾诉着生命的短暂,露珠如颗颗心房,迎接朝阳,挥洒着生命的灿烂。
天高云淡,旭ri初升,山中走着一个小道士,发簪斜挽野里野气。
前头走着一个老和尚,矮小瘦弱闷声不响。
是啊,这不是上清的山,这是南山的山,方殷这是在南山。
却见一花一世界,却见一叶一菩提,千花万叶皆不见,只见无禅我兄弟!
实则方老大,对于无禅的感情,并没有多么深。
不过一个情结,三分挂念,而已。
但当方殷来到无禅面壁的山洞,洞口前,一颗心已是砰砰大跳,万分期待,极度迫切!
“无禅!我来了!”
洞口是一罐清水,满的。
洞口是一筐干馍,满的。
“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定海连说四句八字,又骄傲地总结道:“面壁、很好!”
看起来,无禅和尚不食人间烟火,就要成佛了。
方殷无话可说,也是不待分说,用手拨开藤葛,将头探入山洞,张望——
chao湿而又yin冷,黑漆漆,几不见人。
“无禅?无禅?”方殷屏声静气,只在心里呼唤。
是的,方殷不可以打扰无禅练功,来能已经说好了:不能说,只能看!
也是不得近前。
终于,光线慢慢适应了方殷的眼,终于,方殷见到了那一道端坐的身影。
终于看清,正是无禅!
无禅的样子模糊不清,无禅的面容隐于晦暗,但有一颗光头微微光明,ri头一般刺痛了方殷的眼!那是无禅,正是无禅,无禅已然长高长大,不再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和尚。那不是无禅,那不是方殷印象中的无禅,他是阖目端坐不闻不见一动不动,如一石,晦暗之中的身形竟是那样静默,而伟岸!
无禅,你累么?
无禅,你饿么?
无禅,你在做什么?
无禅,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无禅,你就是这般坐了七天七夜么?
无禅,方殷来了,方殷来看你了,你知道么?
只一眼,方殷已知,自家是万万比不上无禅。单只这一份禅定功夫,方殷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可笑来时还想分个高下,此时想来一般狂言屁话!方殷不如无禅,不及万分之一!无禅是怎般做的?方殷又是怎般做的?无禅吃苦受罪流泪流血的时候,方殷在做什么?无禅独自洞中面壁ri夜修行的时候,方殷又在做什么?
兄弟二人,咫尺天涯。
方殷见到了他的无禅兄弟,却无法面对自己。
无禅没见到他的方殷大哥,却已经告诉了他。
过去。将来。
南山,禅宗,当真不虚此行。
“无禅!无禅!”方殷转过脸,已是泪流满面:“谢谢你,无禅!”
方殷转过身,已是泪湿衣襟:“再见,无禅,我的兄弟!”
语罢,掩面,飞奔而去!
定海愣在原地。
忽面se大变!电一般冲进山洞!
半晌,出来了,面se愤慨,一脸晦气:“吓死人!”
定海一口气说出了三个字,若给南山禅宗的和尚们听见了,一样会吓死的。
……
“灵秀师父,方殷告辞。”
“灵石师父,方殷告辞。”
“空闻大师,方殷告辞。”
方道士说走就走,就在见过无禅之后。
临走之前,方殷只去见了三个人,灵秀和尚,灵石和尚,空闻方丈。
本来还有一个无能大仙要见,但听无能大仙已给空闻方丈关了禁闭,哭着去反省掌门人大还是看门人大的道理了。
离别之际,没有见到无能和尚,是方道士最最遗憾的事情。
“不走山门,山门有虎。”空闻方丈极为难得地开了句玩笑,其实方道士死也不肯出家当和尚,才是空闻方丈最最遗憾的事情:“万法归一,缘法殊途。”
“方施主。”其实最最遗憾的是灵石师父,只因灵石最得意的徒弟无禅和尚:“下次来时,你与无禅比武。”
“方殷,方殷。”其实说到底最最遗憾的是灵秀,灵秀和尚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比如小方子的身世:“我说的话,你要记住。”
方殷没有说话,方殷一直在流泪。
说是离愁,说是不舍,却也不尽是,为何会是这样悲伤?
不是不忿,不是不服,却也有一些,我也会有自己的路!
耳畔经诵悠扬,心中神圣殿堂,方殷流着眼泪笑着作别,方殷要去一个地方。
——大漠极西不毛之地,有一座上古神殿,你若有心不妨去看一看,我说的第六个字就在那里。
灵秀师父说,他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他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字。
但灵秀不说,就像老夫子一样。
只说:当你看到那个字,就会实现所有愿望。
蓦然回首,南山在望,却已不见一人,只有经诵梵唱——
南无阿弥陀佛。
方殷孤身远走,方殷剑挑行囊。
回头南山在前,转眼南山在后,不问山前山后,只看路在前方——
任!我!去!闯!
青chun的脚步无法阻挡,不可磨灭是心中的理想,我是天地间的一个小小过客,可悲可叹可笑可怜,但我永远不会遗忘——
譬如无禅。
实则三关,只是一关,情关。
自此一袭青衫,行于黑山白水间,风餐露宿不为苦,万里长天云过眼。
……
当然,说到遗憾,最最最最遗憾的还得说是,无禅和尚。
十 追!()
“牡丹姐姐!”
无禅只觉两只耳朵一阵剧痛,愕然睁眼——
“无禅相公!”
牡丹姑娘早已泪流满面,花容失se:“你个小没良心,可让我逮到了你!说!”
忽就凶睛怒目张牙舞张,霎时又化一只母老虎:“说!你说!还跑不跑了!”
无禅左右看看,还自迷瞪着:“牡丹姐姐,天是黑着还是亮啊!啊啊!啊——————”
无禅相公藏到了山洞里,总算给他的牡丹姐姐找到了,这一回自是有大苦头吃了。折磨一番,撕扯一番,折腾一番,抓咬一番,牡丹姑娘总算是消了一点气,又自挽鬓整妆一番,对镜涂抹一番,羞涩一笑,秀se可餐道:“你个笨木头,死傻瓜,哎!不是说了么,以后要叫娘子,牡丹娘子。”
无禅猛揉耳朵,想哭也是不敢:“呵,呵呵,是了,牡,牡丹娘子!”
唯唯诺诺,情情怯怯,牡丹娘子登时悲从中来,连ri以来的思念煎熬痛苦委屈尽数化作辛酸泪水:“你还说!你还说!你——”说的是,苦不苦!和尚相公落跑,娘子千里寻夫,多少白眼嘲笑,多少坎坷的路!说是苦!苦苦苦!义无反顾上南山,战天斗地骂佛祖,喝退多少流氓,鞭打小人无数!苦苦苦!苦苦苦!一ri不见三秋已过,一月不见岂不百年!好一个负心混账人,硬将如花似玉美娇妻——
“为了谁?你说!”牡丹娘子声se俱厉,怒指负心和尚:“我是为了谁!”
“牡丹姐,呃,娘子!”负心人实话实说:“无禅想你了。”
“呼——”大出一口气,有一点欢喜:“想我了?谁稀罕?哼!晚了!说说,怎般——”
“想了!很想!”关键时刻,无禅和尚的过人天分终于显露无遗:“很想很想!牡丹,那个娘子!无禅做梦也是想着了!”
“相公!”可谓一江chun水向东流,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的相公!”
“娘子!”不为夫妻本是同林鸟,可叹聚散离合两依依:“我的娘子!”
二人搂抱一处,双双欢喜无限。
山洞外,一鸟人。
阿乌静静立着,阿乌默默流泪。
“牡丹姐姐,无禅还是叫你牡丹姐姐罢。”无禅咽一口唾沫,小心翼翼说道:“娘子娘子的,无禅觉得怪怪的!”牡丹姑娘将头轻点,大度说道:“好罢,就牡丹姐姐好了,呃,我也觉得浑身不得劲儿!”说罢,即拉起无禅:“走了,不说了,跟我回家!”
“啊?去哪里?”无禅和尚又不上路了。
“回家!翼州!”牡丹姑娘蹙眉,沉脸:“怎么?你——”
“无禅要面壁,太师叔祖说了,无禅不可以出去,除了屙屎尿尿,哈!”说着一个箭步冲到洞口,开吃:“看!这有馍!牡丹姐姐,你也来吃!”
“好!好!好!”牡丹姑娘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已是面凝霜雪,目露杀机:“说是甜言蜜语,原来狼心狗肺!无禅,我再问你一句,你走不走?”
“无禅不走,无禅要面壁。”无禅大口吃着干馍,头也不抬:“十年。”
“你要面壁?十年?我呢?”牡丹姑娘竖剑眉,凝目刀,化身牡丹女侠只待替天行道:“好,很好,你告诉我,我怎么办?”
“你,你,哈哈!是了!”无禅和尚突发奇想,欢喜道:“牡丹姐姐,牡丹姐姐!你陪无禅一起面壁,就是了!”
十年之后。
一对野人,面黄肌瘦,一帮小野人,面黄肌瘦,一起在山洞里面,过着暗无天ri的生活。男野人面黄肌瘦,有气无力地说道:“牡丹姐姐,你,又要生了么?”女野人面黄肌瘦,腆着大肚子疲倦地一笑:“相公,我饿,没有力气再生了。”小野人们面黄se肌瘦,从小到大地哇哇大哭:“饿啊——饿啊——”
“天!”牡丹姑娘猛地一个激灵,霎时从自家幻想出的人间地狱挣脱出来:“我才不要!无禅,你疯了么!”无禅嘿嘿一乐,摸摸光头:“是了,只有和尚才面壁,无禅这又胡思乱想了。”牡丹姑娘幽幽一叹,款款上前,爱怜地摸着无禅和尚的头:“可怜啊可怜,可怜刚刚长出一点头发,这下又成秃瓢了。”
天光大盛,照得一颗脑袋亮光光,似是一只青se皮蛋。
“无禅,你慢点吃,别噎着。”牡丹姐姐温柔地笑着,笑得又甜又美:“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牛家上下老老少少都病了,病得,病得很厉害,都要死了!”无禅吃一惊,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怎,怎又,又要死了?”是的,无禅上过一回当,无禅半信半疑,但这一回牡丹姐姐更是信誓旦旦言辞凿凿:“可不是么,他们都生病了,他们太想无禅了,爹!娘!姐姐!姐夫!老天呐——”
“哎呀!这可不得了!”无禅和尚不知道,自己还是抢手货:“这都是无禅不好,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