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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第4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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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戈不兴!天下太平!”

    “我呸!我呸!不求荣华富贵,何必要上场战?你这提心吊胆缩着脖子当王八,人家达官贵人酒足饭饱搂着病人睡大觉,傻不傻?值不值!”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管他达官个鸟!拔他贵人个毛!为了万民,为了百姓,傻也值!死也值!”

    “反了你了!胡说八道!你是隆景朝的兵,这是大逆不道!”

    “我是百姓的兵!我是大父的兵!我为黎民苍生!我为乡亲父老!杀!杀!杀!”

    “掉脑袋,怕不怕?”

    “怕!怕!怕!”

    “打不过,跑不跑?”

    “跑!跑!跑!”

    “无胆无能又无壳,这个笑完那个笑,乌龟王八守城里,不知牢靠不牢靠?”

    “要糟!要糟!哈哈!乖乖不得了!”

    “父子的兵,兄弟的情,咱就给他看一看,谁才真个不得了!”

    “大父大父!大父大父!”

    万众一心,山呼海啸,这是一种极度的崇拜这是一种狂热的状态,方殷没有见过谁人能够受到这样地拥戴!实则他只是坐在那只,也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微笑着,慈爱地,就像是看着一群调皮的孩子。台上说话的是一个青年将领,明盔亮甲英气勃勃,方殷不识得他可是他却识得方殷:“今儿个咱家大喜,多了一个兄弟,他!是!谁!”

    “方殷方殷!方殷方殷!”只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识得方殷,方殷是他的儿子。

    而且是唯一的,亲生的儿子,所以他是与众不同:“哗——”

    欢呼冲天而地,掌声滚滚雷动,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用最友爱的目光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方殷,就如同他是一个载誉归来的多么了不起的大英雄!方殷当不起,方殷又没有做什么,那一刻方殷只觉满腔热血霎时涌上一张脸火辣辣烧将起来也似,竟是羞惭,无地自容!甚至不敢去看,只得低下了头:“我,我,我——”

    “怀忠啊——怀忠——”耳中听得,三花公公在尖叫:“这是咱的儿,咱的儿啊!”

    哗啦一声响,闪出一条道,是在眼角,却是一条——

    光!明!大!道!

二十五 亲恩() 
方老将军不喜张扬,个xing沉稳内敛,而又低调。

    他是波澜不惊,目光平静如水,也许只是表面上,谁又知道:“来。”

    只一个字,他走了过来,又走了过去。

    没有水深火热的情感,但也许是海底沉睡了千年的火山,谁又知道:“哦。”方殷已然失去了魂魄,随了他清瘦微微偻佝的背影,风中花白飘拂的发,怔怔地走。山呼海啸是在身后,全不入耳,城楼石级是在眼前,也只不见,手中沉重的钧天剑也似失去了份量,轻飘飘,轻飘飘,方殷只觉漫步云端恍然如梦。

    只有三分像,眉目依稀辨,他是长方脸蛋,方殷下巴更尖。

    形神俱似者,双双丹凤眼。

    父亲!父亲!但这一声父亲,是等闲叫不出口的!

    父子二人登上城楼,三军恭立行注目礼,忽然天清地寂,一时再无声息。

    三花蹑手蹑脚跟在后面,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

    无规矩,不成方圆,方老将军手下的将士,规矩是在骨子里:“呜——”

    不是号角,是风声,风凛凛,狂野肃杀之意!

    看!

    方老将军没有说话,他要方殷看,用眼看,用心看!

    那就看罢,看!

    登高极目四望,始知万千气象,煌煌ri在西天,方殷放眼东方!旌旗就是风帆,连营就是波浪,刀枪化作森林,大地化作海洋!在这时,远处看来的鸟窝脚下的凉州城更像是大海之中的一个小小孤岛,在这时,三十万大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方殷才算是初步有了印象,在这时方殷才醒觉过来这里是战场啊这里是战场,真正金戈铁马纵横疆场的大阵仗!

    火与水,血与泪,久久沉睡在心底的记忆在苏醒,鲜红刺目的血染就的白昼,肆虐无边的火点燃了黑夜,可是好冷啊好冷,那孤独恐惧的yin冷黑暗从来不曾遗忘!生与死,yin与阳,早已模糊不清的场面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眼前,是那样活灵活现,却将心锥地百孔千疮:“方儿,方儿,我的方儿,我的方儿——”

    “娘!娘!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方殷不觉泪流满面,却已红了眼,yu将开口又是无声,生生咬破唇!悲苦难以自抑,怎不心生怒恚!黑夜中哭着的孩子啊,流落街头的小叫花,是谁夺走了方殷的一切,是谁!活着就是苦难,死亡就是解脱,是啊是啊陀迦落没有说错啊,留给方殷的可不就是无休无止无穷无尽的折磨:“啊!啊!啊————————————————————————————”

    方殷仰天狂吼,热泪滚滚而下!

    痛快!痛快!尽情地发泄罢,吼破了喉咙吼出了血!压抑太久苦闷太久,可不就换来这一声吼!是时候,是时候,就是这样的人,眼前这样的人,是他们毁了方殷的家屠了江州城,他们狂笑着挥舞着刀,肆意屠戮将人视作牛羊猪狗!痛快!痛快!他们想必是很痛快,那么方殷也会还给他们一个痛快,他们既然要来杀人想必也是做好了被杀的准备,方殷会杀死他们将他们全都杀死,一个都不留:“呼——”

    钧天剑含恨挟怒全力斩出,劈山断海之势惊天动地之威:“扑。”

    就是一声钝响,石头掉了点皮。

    好硬的石头!

    “哎!”有人叹气了,两个人,同时在叹气。

    “可怜的孩子,命苦的人儿!”三花叹气,是可怜他。

    而方老将军叹气,是有些失望:“方儿——”

    他终于说话了,可是方殷不应,方儿不是谁人都能叫的!方殷的手在抖,虎口已被震裂,方殷的心在颤,方殷不去看他!是的!他应该给方殷一个交待:“薛万里有恩于你,你要记得报答他。”说的却是老薛,方殷又怔住,只听他说道:“方殷方殷,父姓母名,当年我给你起的名字也叫作方殷,你知道么?”

    方殷不说话,咬着牙,红着眼瞪着他!

    这些方殷都知道,老夫子已经说过了,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

    一点也不巧!

    “薛大侠送你入了上清,沐掌教又给你起了字号,存真存真,哈哈!很好很好!”

    方殷不说话,紧紧咬着牙,红着眼流着泪瞪着他!

    存真存真,一点也不好!

    “你可知,为父与你取字名为纪之,何意?”

    是啊,方殷原本有姓有名也有字,方殷,方纪之,方殷应该明白。

    可是方殷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

    “丝缕有纪,似水流年,今ri距小婉死时,十八年两个月一十三天。”

    他是娓娓道来,何其云淡风轻,却让方殷恨他恨他更恨他,他是没良心!无情无义!

    铁石心肠!

    “你本京城人氏,世袭武将之家,小婉的墓是在京郊皇陵之外,你看——”

    是一灵牌,怀中取来。

    直至灵牌现身,方殷终于崩溃,那是白底红字可不就是两道血泪:“娘!娘!娘亲!”

    亡妻小婉之灵位。

    夫谨立。子纪之。

    一时无语,一人放声大哭,一人终于落泪。

    父爱如山,母爱如海,方老将军流过的泪早已成河,只是方殷不知道。

    三花都知道,这些年来怀忠总是将灵牌带在身上,无论去哪里。

    而且不是一道,是两道。

    方老将军只有一个妻子,也只有一个儿子。

    隆景三年秋,江州屠城三ri,那一处宅院早已毁于战火夷为平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原本就不是方姓的人家,那是殷家的宅子,现如今早已另起门户,方殷自是找不到。而那时,方老将军是在坐牢。而方殷小时候,三花公公都抱过他。方老将军只以为方殷必死无疑,只因那口水井之中是有一大一小两具尸体,而战事了时寻尸连同送葬的事,都是三花公公亲自办的!

    京郊皇陵之外,也有方殷的墓!

    怎不纪之!

    三花公公错了,错大了,这件事三花可是办砸了!

    所以今天最伤心的人是三花,所以今天最最开心的人也是三花:“儿啊,咱家不哭!怀忠啊,不要哭啦!”三花深爱怀忠,爱屋及乌,方殷果然运气天大:“苦ri子熬到了头儿,好ri子就要来啦!哈哈放心放心,万事有我三花,天塌下来都不怕啊!鬼!”老夫子忽然现身,如同白天出现的鬼魂:“三花啊,还是让他爷儿俩唠着,你就别跟着瞎掺和啦!”

    三花怕鬼,非常之怕:“啊————————————————————”

二十六 代代相传() 
有一个小孩,生来就不老实,觉不好好睡,饭不好好吃。

    不吃饭,长不大,不睡觉,长不高,他的妈妈就每天千方百计地哄着他吃喂着他吃,他的爸爸就每晚抱着他睡觉抱啊抱摇啊摇,因为爱他,因为他还小。

    他很顽皮,刚刚学会走路就到处乱跑,他是天不怕地不怕。

    终于在一岁半的时候,给驴踢了后脑勺儿。

    一头黑驴。

    恩啊,恩啊,怎不踢死了他,也好一了百了!

    他早已忘记了他的爸爸,忘记了冷冷夜里温暖厚实的怀抱,忘记了嗡鸣的胸腔低柔的歌声,忘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忘记了慈祥爱怜的笑。

    他以为他是一个苦命的人,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对不起他。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个道理他又怎会知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说不出的苦却又无处倾诉,这些道理他又怎能明了。

    咳,咳咳。

    有一个老人,在凉州城守了十年。

    他是一个将军,他的祖上就是将军,他天生就是一个当将军的料。

    他将凉州城改造成了一个石头城,没有树,没有草,没有田地牲畜,没有女人孩子。

    只有父子军,兄弟兵。

    他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用举手不用投足,他是隆景王朝的柱石,他是千万人的父亲。

    他只有一个妻子,也只有一个儿子,都死了。

    但他不以为苦。

    只是哭,笑在人前,哭在人后,哭那一大一小两道灵牌,哭那与生俱来千百年的魔咒。

    这是报应!不得善终!

    白骨积成山,鲜血流成河,杀过人的太多了,他是为此深深自责。

    他再也没有亲人,合该就断子绝孙,这样也好。

    但人生就是这样,他本不想娶妻但他遇上了小婉,他是没有儿子可他还是有了方儿,他坐在牢里ri思夜想哭咳了血愁白了头却只听得那一个噩耗,他万念俱灰守在凉州一心就此终老却又得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有些话,夫子不说,三花不说,还是由他亲口来说比较好。

    咳,咳咳!

    不要紧,是肺痨,咳出了一点血而已。

    可是落在袖上,紫红映了暗红,是那样触目惊心:“爹爹!”素绢雪芙蓉,巧手夺天工,用在这里倒是正好:“爹爹!”终于叫出了口,一叫就是两声,有人笑着又哭了有人哭着又笑了,便于凉州城头上老父小儿终于相逢:“有一幅画,是在京城老宅,画的是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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