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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哧哧,哗啦啦,一块大石从天而降,一辆大车稀里哗啦:“哈哈!是了!”
不砸人,只砸车,无禅又笑了,这是一个好办法:“呜——”
大石沉重,不能及远,但是无禅可以:“呜——”
砸死人是不是,砸坏车也不好,可以没有车,他们就爬不上来啦:“呜——”
爬不上来,只得退开,那就不用再送命啦:“呜——”
无禅双臂连振,一块块的大石飞起,无禅奋力掷出,一块块的大石落下,呜呜的沉重破空声着实使人胆寒,稀里哗啦喀哧哧城下一时开了花!是了!无禅有的是力气,无禅的力气很大很大,无边的勇气又回到了无禅的身上,无禅举重若轻神威大发!一辆一辆又一辆,一辆一辆又一辆,一块块的大石头就好像长了眼睛,准确地落在了一辆辆的云梯车与冲城车身上,惊呼作起欢呼作起雄浑的呼声:“无禅!无禅!”却掩盖不住一声爽利脆亮:“无禅——”
“方坏水儿,你个胆小鬼!缩头乌龟!”牡丹得意万分,哈哈大笑道:“看看!看看!看看我家无禅!”方坏水儿愁眉苦脸,缩着个脖子干巴巴地坐在墙角,看上去果然像个缩头乌龟:“你行,你来。”在血与火的战场之上,在生与死的考验之前,总有人会禁住不住山一样大的压力败下阵来,像个熊包像个软蛋:“哼!那还用说!看我的!”牡丹嘴里骂着,可是心花怒放,当下抓过一块拳大石头猛力掷出:“你个蛮人!杀!”
因为常年砍树,牡丹膂力极强,这一石笔直飞出声势大作,挟一股恶风,砰地击中了那个蛮人的胸口!这是天外飞石,蛮人势不能当,当下一声闷哼扑倒在地转眼全无声息,毙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举奏功,威风无两,牡丹得意大笑:“怎么样?怎么样?看着了没?瞧好了罢!这就叫杀人不眨眼,本神将的胆子那是比天还啊?”
声是戛然而止,却见那蛮人捂着胸口缓缓爬将起来,猛地啐出一口血,嘴里又恨恨骂了一句甚么,终是怪眼一翻瞪将过来——
竟是笑了。
那一眼何其凶狠恶毒,那一笑又何其讽刺戏弄,白白的牙上闪动着红红的血光,终于亮瞎了牡丹神将的一双水灵灵的惊恐大眼:“啊呀!不、不、不是我干的!”
呼——呼——呼——呼——
牡丹一手抱头缩着脖子蹲在墙角,一手飞快拍着胸口呼呼大喘:“我地个娘!吓死人了!”
而千百石块呜呜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其间声势最大的还是无禅掷出的石头!稀里哗啦!稀里哗啦!无禅是于南方城头上,从东直直杀到了西,无禅已然xing起,完全不觉疲累。方殷不行,牡丹也不行,真正镇守城头建立奇功的还是无禅!砸坏了车,把人打跑,了不得也不得了,凉州城的这一场攻守大战却是南面结束得最早,是因为无禅一心只想多救他个命几条——
得大悲大智大勇力,降龙虎伏心魔,救度一切众生,是为佛之武道。
一念智生,只有大慈悲,方得大勇力!
三十二 邪恶的味道()
攻城之术,贵在神速,以多击寡弥补地势之劣,这是西凉军的策略。而所谓战术,无非料敌机先并以随机应变,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活学活用才是上策。凉州城的城墙太厚,巨木铁槌也是轰之不破,成百上千辆冲城车多半也是作为掩护,城头是高高在上刀兵不及,西凉军士亦以弓驽与之对she。
只二三十丈,弩箭劲疾且利,狂风骤雨般地浇落在城头,在铁盔重甲的弓驽手掩护之下,千百云梯齐齐攀援城头。隆景军士一般早有准备,一般盔重甲坚,任驽箭加身亦是毫发无伤,或持弓驽与之对she,或掷石块以为重击。一块块的石头很平凡,但在这里就是一个个威力无比的大杀器,凉州城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石头,以一万敌十万,隆景军一样占尽优势。
震耳yu聋的冲杀声从未止休,chao水一般的西凉勇士挥舞着斧钺刀枪已将冲上城头,斜置而上的高高云梯负着软甲皮胄的战士呼啦啦攻上,梯是不堪重负,咯吱吱地颤响似是呻吟。有甲无盔者有之,坦胸赤膊者有之,这原本就是人海战术,同样是最最简单也是最最有效的打法。只得如此,厚失其快坚失其利,用生命的堆积来搏取胜利,这是攻城的代价。
凉州城,不好打。
但谁也不是傻瓜,是有血气但非鲁莽,这并不是无谓的牺牲。
陈平大哥说了,这一次,只是试探xing的。
方殷无话可说,用十万人的命来试探城墙到底硬是不硬,西凉军果然是大手笔。
陈平已经离去,打着哈欠走了,说了陈校尉今天不当值。
说了,要方殷自己看,可以四处转转。
铁血杀场,只当儿戏,也许他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
也许他也一般,不忍心看。
南面城墙上上下下的战斗要结束得更早一些,因为无禅,无禅和尚用疯狂的表现完全震惊了,更是彻底征服了城上城下的每一个人!但凡是辆冲城车或是未及上人的云梯车,无禅飞掷大石尽数砸毁,其准其快其高效表现,就是守在城头与之并肩作战的大力士们也是自叹不如!城上的人在笑,城下的人傻掉,是有云梯车只余了数十辆再冲再杀无异送死,人数优势已失,正是进退不得——
通!通!通!南方军营战鼓齐擂,声密势疾,忽将城下军士又如chao水般退去,数十云梯皆弃,留下满地狼藉。是白乌旗,乌合亲王的人马,说不上丢盔弃甲也是灰头土脸,当先落了一个大败亏输颜面无光的下场。正是福祸相倚有失有得,乌合亲王手下的将士败退下去最早也是折损人数最少,单只无禅一人,足以影响战局。
当然,这只是战局之一。
这是一个好办法,对的事情无禅是一定会做,并且坚持:“砸!砸!冲!杀啊——”无禅高举着一块大石头又冲上了西南方的城头,准备如法炮制砸车救人:“闪开!闪开!哇呀呀呀呀!无禅我来啦!”一颗光头映着太阳,强健的臂膀直若托天,无论何时无禅都是与众不同的:“哇呀呀呀!”扑通一声响,大石落在地上,砸中了无禅的脚:“啊?”
无禅浑然不觉,无禅又一次怔立当场,灰扑扑的僧衣隐现于熊熊火光。
这一面不同,无禅来晚了。
当其时桐油泼下烈焰腾空,灰黑se的道道浓烟冲天而起,红通通的火舌席天卷地肆虐无边,灼灼的热浪滚滚而来燎及发肤!眼是脆弱的,双目已迷离,高高的云梯烧将起来有若条条茁壮火龙,西面的城下已是尸骨成堆一片焦黑!心是脆弱的,泪水又落下,烈火吞没了一辆辆的车一个个的人,呼号啊惨叫啊伴随着一道道翻滚着的身影落下,场面那是惨烈血腥又红火热闹:“火,火,火——”
无禅失神,喃喃道:“烧啊,烧啊,烧。”
当其时千矛突刺,无禅眼见数十西凉勇士一举被锋利的长矛捅了个对穿,人是先后坠落,身上犹自着着火。云梯为铁铧木所制,坚硬无比刀斧难断,因此隆景将士泼油引火,并以矛戟相应。西凉军损失惨重,上千人的已然死于城下,相较而言仍是守城一方大占优势,可说巨大的压倒xing的优势,只因脚下这座坚固高大的石头城池:“香,香,好香!”
没有人理会无禅,无禅感觉好香,好香的味道。
木的香味,油的香味,衣的香味,烟的香味,此外还有人的香味:“咝——”
是肉的香味,原来人的肉烧熟了,也很香。
“哈!”这是一个邪恶的想法,无禅被自己吓到了!
更为邪恶的是无禅竟然感觉肚子饿了,更为更为邪恶的是无禅竟然竟然流口水了:“方殷大哥——方殷大哥——”这是一种罪过啊,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无禅合该天打雷劈被打下十八层地狱:“牡丹姐姐——牡丹姐姐——”无禅跑掉了,大哭大喊着跑掉了,跑掉的时候无禅心里头还产生了一个极为邪恶可说非人的想法:“太师叔祖说鸡鸭鱼肉无禅可以吃,那么人的肉无禅能不能吃呢?”
非但城西如此,城北城东如此,无禅是可以独当一面,但无法镇守四方。
奔至城南,军容整肃,城上安静无比,城下一片死寂。
没有人在笑,这并不好笑。
奇怪的是无禅找不到方殷大哥和牡丹姐姐了,无禅茫然看去,那一处角落是空荡荡的。
奔至城东,悲剧重演,战火肆意烧烤,邪恶香味入鼻。
“方殷大哥——牡丹姐姐——呜呜!呜——————————————————”
举目无亲,孤苦无依,无禅很可怜,无禅已经找不着北了。
大浪淘沙,三人成虎,也不过是三只纸老虎。
包括无禅。
当然无禅和尚还算好的,无禅只是感觉到饿,而方道士已经吐了:“呕!呕!呜哇——”
稀里哗啦!
“一边儿吐去!你个窝囊废,下流坯!”其实方道士还算争气,因为牡丹神将已经要尿裤子了:“喂!不许偷看啊!”
稀里哗啦!
两个人,在东北角,方道士以弯腰呕吐作为掩护,牡丹神将蹲在旮旯解了一小手儿。
这很邪恶,邪恶的味道。
三十三 且休()
走在城头,头顶箭雨斜掠而过,而心头是无边无际的压抑。
就如同手中的钧天剑,仍是那样沉重。
是不同,大不同。
这一柄剑老夫子是要方殷带在身边,时时刻刻,就连睡觉也要抱着它睡。人与人之间是有感情,人与剑之间也有感情,孔伯伯说当你与它建立起了亲密无间的感情,它就会帮你实现你的梦想。可是方殷没有梦想,儿时的梦想早已被现实的世界埋葬,如同这一方晦暗的天空下满是硝烟的铁血战场,如同这里每一个人都将会面临的生存与死亡。
不战,只看,方老将军说,就当是看戏。
所以凉州城头会多出一个闲人,拎着把剑四处游逛,身披甲胄无所事事,一脸无奈心中凄惶。是的,这里原本就不需要方殷,方殷只是一个添头儿,从来都是。是该看一看,长一长见识,在这里杀戮有如儿戏而死亡更是寻常,人命就像毫不值钱的草芥一样。是该好好看看,好好见识一下,当知这残酷而又血腥的场面弥足珍贵,因为真实。
没有天下无敌,没有万夫莫当,没有神话没有传说,真正的战场就是这样。如果城下乌压压密密麻麻的人是一万只老鼠的话,那么就算是一头大象冲进去也会被瞬间撕碎,皮毛血肉无存骨头也得嚼成渣!甚么威风凛凛霸气横生,甚么以一敌万单挑八方,事实就是事实总是被无限夸大,每每都是无数次的神化造就了一个人的神话,以战争还原以现实破灭——
破除虚妄,不切实际的理想,也许这就是方殷此行唯一的收获。
方殷在看,看着鲜红的血流在灰黑的甲上,看着一条条火龙般的云梯上一个个的人掉了下去就像一个个麻袋一样。方殷在看,看着惨白的骨骼裸露在血肉外面,而城下的尸骨已然层层叠叠堆将起来,与断木桐油混了衣发轰轰烈烈燃烧起来,化作火海。烤肉的味道方殷也能闻到,是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