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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摇头道:“哪个?我不知道。”薛万里笑道:“三文钱,苦不苦?”小方子茫然之中,脑里忽然灵光一现,拍手叫道:“我知道拉,是那个路边卖茶的孔老头儿!”薛万里轻轻点头,面露敬色。小方子看他一眼,犹疑道:“我瞧着那人也平常,难不成真的是个高人?比你还要历害?”薛万里微笑道:“云泥之别,怎敢作比?”
小方子半懂不懂,皱眉苦思。薛万里见状笑道:“别瞎琢磨了,我说给你——意思是那人是天上的流云,我却是地上的泥巴,远远不及,比都不敢比的。”殊不知小方子一听更糊涂了,心道哪有这么历害的人?腾云驾雾,那不是神仙么?乱七八糟,怕是老薛又吹牛皮了……
“他是云,你是泥,那我是个啥?”小方子问道。薛万里想了想,微笑道:“你是一粒无名的种子,许是草芥,一世伴泥而生;许是菩芽,长成高可参天。云与泥不在因缘,只藏于自己心间。”
说了等于白说,半懂也不懂了。小方子一时不得其解,大发牢骚。薛万里将纸卷揣进怀里,笑道:“三去其二,下面讲最后一件事。”
“等下!”
小方子见状忽又心生不舍,暗道还得早了,这东西没准儿真是个宝贝,傻老薛都能照着它练了个二流,自己这么聪明伶俐,没事儿看看,说不定能整个一流高手出来!心念电转间,又涎着脸笑道:“这个神功,不如给我练一下罢?”薛万里失笑道:“你又不识字,怎么个练法儿?”小方子想了想,信心满满道:“我边学认字儿边练武功,两不耽误,到时候正好文武双全,天下无敌……”
薛万里已经无语了,不待他说完便将纸卷揣好,又低下头整理衣襟。小方子正自满心欢喜,说到自个儿飞天入地一节,见状不由大怒:“喂!别装傻,把神功交出来!”明要不成,已改作明抢了。薛万里只当没听见,手抚衣襟,转头四顾。小气鬼!要是不给,抢估计也抢不过他,小方子心头暗恨,刹那间又使出激将法,连声冷笑道:“知道了!你是怕我练成了,武功超过你,到时候把你打哭了,那有多丢人?哼哼,挺大个人给个小孩儿打哭了,想想我都替你丢脸……”眼看他念念叨叨没完没了,薛万里长叹一声:“服了你了,这样罢,回头东西交给你,先说正事儿。”
“回头?回过头来这粗人准又忘这茬儿了!正事儿……他能有什么正事儿可说?”小方子连连摇头否决此议,继续大念特念紧箍之咒。薛万里又叹一声,自顾道:“第一件事,是将来的一个名字;每二件事;是过去的一个故事;第三件事,是现在的一个去处。”
小方子嘴里念叨着装疯卖傻,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闻得此语,又见老薛神色郑重,忽然心生不详之意。少时见他只直直看着自己,双唇紧闭,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甚么去处?”注视着眼前小小少年,薛万里缓缓开口,徐徐吐出二字。
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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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焉有许多泪?()
希声;五十六 焉有许多泪?
小方子闻言一愣,旋即一跃而起,怒目而视大声叫道:“不成!我不去!”
薛万里直视,不语。濠奿榛尚
小方子怒眼圆睁,恨恨道:“怪不得笑眯眯的鬼话连篇,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这事儿早就说过了,不成,还是不成!”
薛万里静静看着他,只是不说话。
小方子一时心里发虚,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凑过去拉着衣角连连哀求道:“老薛,我不要去那儿!我要跟着你,老薛,老薛……”
薛万里别过头去,冷冷道:“我意已决。”
小方子只觉心里一凉,泪珠在眼眶里转来滚去,口中大喊大叫:“我不管!你决你的去罢,反正我就是跟着你,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哼!想要丢下我,没门儿!”
薛万里攥紧双拳,淡淡道:“我若是想走,你跟的上么?”
一怔之间,泪水已是夺眶而出,继而泪如泉涌,流了满面。小方子也来不及擦掉了,红着双眼嘶声叫道:“那话是谁说的?谁说的此番事了,带我一闯天下?谁说的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你说话不算,你欺负人!”话音落处,薛万里垂首低声道:“老薛做人差劲,一向都是出尔反尔,说话有如放屁,甚么死马活马的你不必当真。”小方子呆呆望着他,颤声问道:“那,这次呢?”薛万里低头默默不语,只见滴滴水珠参差落下,慢慢洇湿身下方寸之地。小方子傻傻立了半晌,心知此时已是无力回天,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静。此时屋里死一般安静,两处泪眼模糊,四目再难相对。
——上清。止二字,已生愁绪千万,伤心断肠。
——上清。只两字,化作泪水无数,人泣神伤。
止这二字,二人相隔千山万水。只这两字,两人已是天各一方。
一大一小本非一路,有缘萍水相逢才得同行。不提一番是是非非,打打闹闹,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及至感情日笃,不想变故又生。怎情此景,怎不教他无语泪流,凄惶惆怅?相依相伴只为苍凉世间一点暖意,便这一点温暖,也是存不住的么?离时方知情已深,泪落不舍万难分。既然已相逢,为甚要分离?这是何苦,又是何必?
地气上为云,木心化水清。
良久,薛万里拭去泪水,抬头笑道:“莫再没完没了哭鼻子了,多大个事儿?且听老薛给你细细道来。”
“还有什么可说的?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要扔下我自个儿走?死老薛,没良心,大恶人……”小方子满腔酸楚,跌坐地上低头不语,浑不顾道道泪水汹涌,与鼻涕混作一团挣扎而下。
薛万里长声叹息,缓缓开口说道:“此事我思忖多日,终觉你这般与我厮混不是长久之计。你想,老薛一个四海为家的江湖人物,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跟着我有什么用处?又有甚么前途可言?我本是世间的尘土,又怎忍见你小小年纪,终日随我沉沉浮浮?使不得,使不得,你我有缘相识,可称忘年之交,心中虽难舍,难舍又如何?如今老薛便与你一方适宜生长的沃土良壤,盼你日后长成参天之木,根植于大地,身展天际志高凌云!这才是你该走的路,这才是你要行的道——小方小方,这样可好?”
小方子低着头如同聋了一般,只见地上一汪水色微微闪亮,惟闻滴答雨声愈密愈疾。薛万里默然半晌,又道:“权衡利弊,早分早好。再者老薛现下也有事情要办,这是我的私事,又极为凶险,若你随我前去,万难顾你周全!此时你我分离,也是无奈之举,我怎能一时意气,误你一世?不成,不成,思之得失,实是百害而无一利……”声声入耳,心烦意乱。知易行难,此情怎堪?小方子泪眼直直望着身下,只当作是听不见。既听不见,便不是真,只当恍然梦一场……
取舍两难,此情又怎堪?同样是苦,心里更苦的,往往是做出选择的一方。薛万里孤身走天下,偶遇这顽皮少年,这些时日实为平生难得之乐。实是不舍,却不得不舍。此时亦是心乱如麻,忍泪述说。
“……京城一行,老薛已是不得不去。本是我怒惩奸臣,才有前日之憾!只累了无杀命殒我手,怎不教我抱恨终生!却不知哪个如此惦记薛某?嘿,管他是谁!待我揪他出来,定让他人头落地,以血祭我无杀兄弟!此仇必报,不死不休!嘿,动的了地府杀手的,不是朝中达官,便是江湖首脑,此事着实凶多吉少。又如何?薛某虽不才,却也不惧,这便去会他一会!生死不论,为了自己求一个明白,更对兄弟有一个交待!纵然身死亦是可喜,我自去与无杀兄弟相会,免得他一个人寂寞……”
“我,不要你死……”小方子忽然低声啜泣道。
薛万里只觉鼻子一酸,泪又掉了下来。片刻间打起精神,强作笑颜:“老薛还有心愿未了,能不死便不死罢!只要你听话,我便多一分胜算,你可知若此番随我去,待到真正搏命之时,你只会——”
“碍手碍脚!”小方子长叹一声,随即抹了抹泪,慢慢抬起头来。
自个儿有多大能耐,自个儿怎会不知道?一点儿忙也帮不上,真是废物一个!哎,可以耍脾气,不能不懂事,到时候累得老薛陪上一条命,那可就亏大了……小方子犹豫不决,要依他又舍不得,不依他又心里怕,只坐在那里苦着个脸,一时无话。
薛万里见他眼中神采渐复,不由心头微喜,笑道:“嘿,当断则断,是个男子汉!”小方子瞅他一眼,心道我这儿还没断,我也不愿当男子汉了,死老薛……一念及此,开口问道:“老薛,你要找的人,真有那么历害?我见你能耐也挺大,不用怕他!”薛万里摇头笑道:“天下英雄何其多,老薛只是数不上的一个,等你长大了,慢慢自会见识到。且不说那幕后之人,便只这地府杀手,老薛便应付不来,尤其是那厉无咎,嘿,便几个老薛也打不过他!”
“是么?这么历害……我不信!”小方子疑心一起,愁眉见展。薛万里哈哈大笑:“地府阎罗,杀手之王!了不得,打不过!”小方子张大嘴巴:“真是么?那,你见了可要躲着他点儿……”
“见便见,打便打,打不过也要打,死尚不惧,惧他为何?何况因我之故失了亲兄弟,想必他比我更要痛心,遇上正好偿还他,一命抵一命,两边都踏实。”薛万里微笑道。
“放屁!又说丧气话!”小方子怒目相向,跳起来指鼻大叫道:“要这样我陪你去送死!两命抵一命,三边儿都踏实!”见他一张小花脸儿上满是忿忿之色,薛万里忍俊不禁:“你小子这账可算得不对,没来由多出一条小命,几边儿都不踏实了,哈哈……”小方子皱眉想了想,悻悻道:“管他几边儿,我乐意!”
薛万里微笑看过去,将手轻轻一招:“小子,过来坐。”小方子见状登时心生戒备,一脸小心地退了两步:“少来!又耍什么花招?笑面虎一样,准没好事儿!”等了半响,见他抬着大手笑而不语,目光慈祥,再见他憔悴面上笑纹深深,心里一软,身子不由自主挪了过去。薛万里坐在地上,伸出手臂拍拍眼前少年消瘦肩膀,又按他坐在身旁,轻轻抚其头顶。小方子心里一暖,旋即又羞又恼:“喂!乱摸个甚么?动手动脚儿的,本大侠的头是你随便摸的么!”
几缕乌发缓缓从指缝滑落,薛万里轻声一叹:“一看就是个野小子,整天披头散发,没个样子。”小方子烦道:“总好过你,头发扎得乱七八糟,野人一样!”薛万里笑道:“说的是,所以老薛才叫你去上清山,省得天天一个大野人带着一个小野人,没的让人家笑话。”
小方子猛地推开头上魔爪,怒道:“少来拿话儿套我,说来说去,还不是叫我……哼!”薛万里嘿嘿一笑:“老薛何德何能,要你陪我送死?有你这句话,我已心满意足!嘿,莫叹命孤苦,相知遍天下,便是你这个小友,亦能舍命相陪!此生足矣,夫复何求?”小方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由他说得花里胡哨,此时万不能点头,点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