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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追寻了一辈子的东西,要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舍弃?”席森神父反问到,“用这样开玩笑一般,在终点前止步,让自己的选择染上瑕疵?让自己变成一个小丑?”虽然很尖锐,但并不带着愤怒或抗拒之类的情绪。
“你知道吗?在末日面前,席森,我们一直都是小丑,每一个人都是。无论你是接受还是抗拒,它都是事实。所以,并非是我选择变成小丑,而是我的选择并不会改变我就是一个小丑的事实。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对你的爱,并不会因为我只是一个小丑而褪色,无论是我选择成为小丑,还是我始终只是个小丑,都不会让我不爱你。”爱德华神父这么说着,拿起书堆最上方的一本,翻开了,用抑扬顿挫的声音朗诵到:
“从前一个阴郁的子夜,
面对许多古怪而离奇、并早已被人遗忘的书卷,
我独自沉思,慵懒疲竭;
当我开始打盹,几乎入睡,突然传来一阵轻敲,
仿佛有人在轻轻叩击——
有客来也,我轻声嘟喃,
惟此而已,别无他般。
我推开了窗户,随着翅膀的一阵猛扑,
一只神圣往昔的乌鸦庄重地走进我房间;
它既没向我致意问候,也没有片刻的停留,
而是以绅士淑女的风度栖到我房门的上面,
这只黑鸟把我悲伤的幻觉哄骗成微笑,
以它那老成持重一本正经温文尔雅的容颜,
对我述说:永不复还!”
第1918章 遗产()
席森神父静静聆听着爱德华神父的朗诵,有一种怪异的气氛在这个房间里扩散,过了一会,又觉得不仅仅是气氛,还是味道,是温度,是通过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毛孔都可以感受到的某种东西。那是无形的,似乎有一点儿唯心,但却又不能完全肯定只是心理作用。似乎有更多的记忆模模糊糊地浮现在脑海里,让他仿佛就快要想起了一些什么。时钟在滴滴答答作响,让席森神父陡然觉得自己为什么在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个声音呢?他看向时钟,指针正走向晚间零时,秒针每跳一格,都让他无比强烈地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同时跳了一下,让他有一种错觉,那就是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其实是自己的心脏发出的。
爱德华神父的声音没有停下来,却越来越模糊,坡的名著诗篇就在这种模糊的声音中变了个样,口齿不清的祷文正从中涌出,席森神父的内心不由得应和这个声音,在心中念诵着末日真理教的祷文:
“万物终有起始,也必有终结,死亡是点缀墓碑的花,墓志铭就是人生的意义。血肉如草木,荣耀如昙花,草会枯萎,花也会凋零,然而死亡并非终结,一如真理永远长存。”
有一层截然不同于房间内壁炉火光的淡红色光芒从窗外射进来,席森神父心中生出惊厥,一种不祥的恐惧的感觉,让他完全不想去看那淡红色光芒的源头,但那是从爱德华神父背后照进来的,一种似曾相识的忧虑让他强迫自己看向爱德华神父。这个让他的一生充满了爱恨和复杂的哲学因素的男人正注视着他,尽管在这个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席森神父仍旧能够从中感受到慈蔼。
爱德华神父伸出手指,在嘴唇边竖起,就像是在示意席森神父不要说话,那诡秘的仿佛已经有某种不一般的事情正在发生的感觉愈发强烈。淡红色的光芒有一个明显的轨迹,它的确是从爱德华神父的背后,准确来说,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靠上一些的部分射进来的,而且正在由淡转浓。爱德华神父沐浴在这不详的红光中,头发开始脱落,面部的肌肤也仿佛在融化。席森神父无法压制那从诡秘的气氛中,从异常的变化中,从宛如噩梦一样的征兆中,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他可以拒绝说这种恐惧是发自自我的内心,但却无法否认,哪怕它的确不是,也有某种东西通过无形的注射器,将恐惧注入自己的内心。
席森神父觉得自己不应该恐惧这些变化,这些事情,无论它们显得多么古怪,多么的不同寻常,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神秘专家,是经历了更多类似这些恐惧事物后仍旧生存至今的专家,那面对天塌般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动摇的意志,早已经在自己心中扎根。然而,他无法否认,自己的确在恐惧着什么。眼前的情况和过去的情况似乎有一点儿类似,但却从某些更加本质的地方有所不同,正是这些不同之处让他无法根据过去的成长,来镇定地面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不要害怕,席森,不要害怕……”爱德华神父嘘声说着,就像是在述说一个秘密,“看,它已经来了,我们设法困住了它,但它仍旧来了,它不是最强大的时候,即便如此,我们仍旧需要付出代价。我们已经付出代价,但这不够。你是继承者,席森。原本我觉得你不是,不,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应该是,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谁能知道呢?因缘际会,因果循环,你和我们一样,追逐着末日的真理,就必然要面对它。我看到了开始,预估到了过程,但是,说实话,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不明白。”席森神父看到那红光越来越强,爱德华神父的五官已经融化了,而他的身体和四肢也在溶解,就像是一个蜡烛做的人形在高温下逐渐失去轮廓。
“所有追逐末日真理的人都会遇到它,所有想要逃避它的人都会受到惩罚,所以,不要逃避,直视它,越过它,才有可能抵达终点。而这个几率,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谁知道呢?它很强大,但是,仍旧被我们限制住了。”爱德华神父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爱德华神父。”席森神父觉得爱德华神父在打机锋,但是,他并不喜欢这种模糊不清的对话。一方像是在暗示什么,却又不把重点明确地说出来,另一方就得费尽心力去猜测,却不一定会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席森神父一直都觉得,越是紧张的时候,越是在一个阴暗浑浊,事理不清的环境中,就越是不应该打这样的机锋。
“我无法说得更清楚,因为我们也没有理解得十分透彻。我所知道的,一大半只是我的猜测,而一旦你完全知道了我的猜测,你的思维就会局限在我的思维中——我害怕会变成如此,反而让你送命,所以,我不能说得更清楚了。”爱德华神父并没有因为席森神父的急切和反感而感到焦虑,反而,就像是乐于看到这一幕般,带着一丝让席森神父觉得似曾相识的戏谑,“我们全都是小丑,不要忘记这一点,当剧幕拉开,在角色完成其剧情前,是不会退场的,你需要做的,仅仅就是让自己剧情延长。这里没有固定的主角,也没有固定的配角,而仅仅只有角色。席森,不要害怕,死亡不是终点,死亡只是一种变化的过程,所以,你反而要注意,不要让变化固定,不要让变化终止。”
爱德华神父这么说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不成人形了,反而像是一支蜡烛。在窗外红光的照射下,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这支蜡烛就像是在燃烧。时钟滴滴答答作响,席森神父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就像是要跳出胸腔。
“‘我们’是谁?”席森神父追问到。
“新世纪福音……我们的确带来了福音,不是和名字很相称吗?”爱德华神父只剩下声音在空气中飘浮,“我们做了我们可以做到的事情,却没有完成我们最终想要做到的事情,但是,我有你,席森,所以,我将我们的成果留给你,让你继续你想做的事情。而我们,就像是幽灵,终将消失在命运的尽头。”
席森神父已经站起来了,他的双腿在颤抖,他感到愤怒,对自己为何如此的恐惧感到不解,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告诉他,爱德华神父就要消失了,很快,很彻底,这次见面,就是最后的告别,这个如师如父的男人在交代后事,而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伏笔,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这个男人埋下了。这就像是一个不知道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触发的机关,唯一知晓的就是触发条件:当爱德华神父自身难保,而席森神父也陷入一个死亡的命运时,爱德华神父就能够通过这个机关,用自己的死去换取席森神父能够活下去的可能性——是的,并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活下去,仅仅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爱德华神父!”席森神父用颤抖的声音喊着。
“要小心玛尔琼斯家,你不是唯一一个还拥有剧情的角色,它们的剧情或许比你更加漫长,更加地接近结局。”爱德华神父的声音就像是轻烟一样消失了。与此同时,壁炉陡然爆炸,火光冲出来,缠绕在他那已经融化得不成人形的轮廓上,让这支像是蜡烛的东西凶猛地燃烧起来。从窗外射入的红光虽然愈见清晰,却仍旧被这暴涨的烛火压住。席森神父看到了,从烛火中飞出的一大堆宛如死人脸的恶灵般的东西,几乎可以说是无穷无尽。
这些恶灵之脸在房间里肆虐,哀嚎,尖叫,诅咒,又在红光中融化,即便如此,它们仍旧像是无穷无尽。席森神父被这些恶灵包围了,但恶灵们没有侵犯他,反而让他觉得它们在保护着自己,不受到红光的侵袭。他抬起头,那一直阻止他看向窗外的发自内心的恐惧,在他同样发自心底的愤怒中变得弱小,虽然没有消失,却再也无法阻止他瞧过去了。
于是,席森神父看到了,那悬挂在窗外的血红色满月。它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沉重,如此的不详,栩栩如生,就像是在统治局中看到的那样。统治局那满目苍夷的末日景象再一次挤入他的眼帘,房间、恶灵、火光和那燃烧的蜡烛,全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他又一次,宛如从噩梦中惊醒般,回到了自己一直都在的战场。
仿佛快要坠落地上的巨大红色满月,以及月面上的如同女体和树状触手融合在一起的黑影,全都再一次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一直在对抗它们的那无形无质的东西正在从感觉中消失,像是融化了,又像是钻进了红月和黑影中。席森神父无法看到,但却能够感受到,魔纹唤起的“风”,在临界兵器的增幅下,在他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印象:无数的恶灵正向着红月和黑影呼啸而去,正是它们带起了遍及整个统治局遗址的风,它们无处不在,无缝不钻,哪怕是红月和黑影掀起何种异常,都无法逃过它们的冲击。
席森神父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所有的物质都在快速风化,包括他的身体,然而,他那已经无比扭曲,也无比丑陋的身体在风化碎裂后,却露出原本的人形的肌肤和身体。一个完全由血肉构成的,没有一丝构造体材质的,看似无比正常,十分健康,却又让席森神父觉得充满了义体所不具备的澎湃力量的人类身体。
让人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人类的身体。
那感觉中由恶灵掀起的浪潮越是冲入红月和黑影之中,红月和黑影就越是有一种分离的感觉。席森神父觉得一定没错,那由女体和树状触手构成的黑影,一定是在和红月分离。即将坠落地面的巨大红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化,就像是那些看不见的恶灵填充了它,让它也变成了幽灵,变成某种幻觉,变成了并非实质存在的东西。而黑影也在扭动,像是在挣扎,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