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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要向着倒杯茶被父皇喝,伸出去的手在碰到银质茶盏时像被烫到一般又缩了回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月尘告诉过我,只要掌握好了量是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影响的,难道是我用量用多了?
看着父皇立在娘亲的丹青前的背影,似乎真的佝偻憔悴了很多,丝毫不像儿时记忆中那般高大与挺拔了,那么落寞的一个背影似乎在向我控诉着什么般。憋回去即将要流出来的泪水,我转向顺喜说道:“公公,麻烦公公派人送些雪梨羹来,雪梨止咳有不错的效果。”
顺喜弓着腰说道:“公子真是客气了,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奴才这就亲自去取。”
看着顺喜走了出去,我走到父皇身边陪父皇一起看着娘亲的画像,除了娘亲所有人都改变了原来的模样,无论是人还是心,都不再和以前相同,就连父皇也不能幸免。想到这里我开口道:“父皇,您要好好保重龙体,娘亲在天之灵也希望父皇能好好的,所以父皇一定要好好的。”
“城儿,你可曾怪憎过父皇?是朕毁了本来幸福的家,如今朕和自己的孩子都无家可归,朕是活该,可是朕的城儿和心儿却要陪朕饱尝这样的辛酸,秀儿,你一个人在天上想必过的也是无比的凄凉吧?”这些话是父皇经常会说的,不见的是对着我说,却一定是对着娘亲说的。
父皇的双眼又有些迷蒙了起来,似乎又回忆起了和娘亲的点点滴滴,每每看到这里我也总是会有些动摇,却也只是有些,不可能没有,也不可能再多。正打算离开,父皇却再度唤住了我,这一次我没有回身,轻轻的应了一声,父皇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城儿,父皇又一句话想要跟你说。”
“父皇说吧,城儿听着呢。”
“兄弟如手足,除非必要,不可妄断。”我不知父皇声音中的悲凉是为了什么,但这悲凉有些刺疼了我。
没再搭腔,我出了花厅,细细打量着满园的姹紫嫣红,现在我已经不会再看到关雎宫中的旧物就伤怀无限,如果不是形势将我紧逼,或许这样和父皇一起思念娘亲,日子过的这样悠哉悠闲的也不失一件好事。但是我没有选择了,自打决定回宫那一天起,便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回头路了,这注定是双方在独木桥上的争斗,不是你死便是我死,与其我死不如你死。
因为七哥所造军器的不合格,再加上饷银的亏空,除了斩了一些贪官污吏之外,我便以沈琪的名义,以和九哥交好的由头自沈家拨出三百万两白银以供少府制造军器。在文武百官眼中沈家是因和九殿下交好才愿意出的银子,所以自回朝后便担着闲职的九哥成功接管了兵部,升任兵部尚书一职。军监自然便也落到了九哥身上,南元铁骑的军器便在九哥的监管之下从新打造起来。
而我完全没想到的是,在七哥被囚禁三天之后,第一个到长乐宫来找我的人竟然会是她。
第一把八十四章 不禁恨深难绝
我坐在圆凳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如今这一身僧袍的袭美人,不,现在应称其为惠洁师太。虽是宽大且毫无款式可言的缁衣却仍然难掩这个女子的娇媚之态,袭美人果然是名符其实的。
“惠洁师太特意到本宫的长乐宫来想来该是有事要和本宫说的,不过本宫奇怪的是,无论是师太出家之前还是之后,本宫都和师太没有多大的纠葛,师太今日来的着实是有些冒昧呢!”我的话说的不怎么客气,语气也不怎么客气。
出家人脸皮果然是薄,我这一句话便叫惠洁羞的满面通红,握着佛珠的手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几度试着张口都又没来声音,最后竟然一下子跪倒在了我面前,满脸是泪的祈求道:“公主,求求公主,现今能救烨儿的只有公主了,贫尼求求公主了。”
我明知故问道:“谁是烨儿?惠洁师太是在为谁求情?本宫怎么听着那么糊涂呢?”
“公主,公主你救救贫尼的儿子吧,贫尼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公主的,公主你发发慈悲吧,公主···”
“惠洁师太不是出家之人吗?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来儿子一说?惠洁师太是闲着没事做来这里逗本宫玩来了吗?”
惠洁从地上一路跪行着爬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裤腿哭的愈发凄惨:“公主···七殿下是贫尼的儿子呀!公主,求···”
“大胆,七哥乃是皇后娘娘的儿子,与你有何干系?看来惠洁师太的修行还没到火候,惠洁师太还是快些回去清修吧。”我起身,柳烟和画儿上前拉开抱着我小腿不放的惠洁。
“公主,只要公主答应救救烨儿,贫尼···”
我由上至下的俯视这泣不成声的惠洁,淡淡的问道:“你当如何?”
惠洁看了看柳烟和画儿,没有出声,我知道她在顾忌着什么是,遂吩咐两人去外厅守着,我从新坐了下来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惠洁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又在斟酌着该从何说起,我没有出声打断她的思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惠洁似乎才组织好语言,小声道:“公主,贫尼出身书香世家,家父酷爱书法,很是喜欢临摹一些文人雅士的字帖,久而久之贫尼也多少能够将一些字临摹的以假乱真。端孝仁皇后娘娘仙逝的那一年,赵皇后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曾拿来一些经文要贫尼将上面的一些字反复拓写,因为曾拓写过那些字,再临摹时便真的到了本人也无法分辨的地步了···”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要上去撕打惠洁的这个念头,我伸出手捂住嘴巴,却还是觉得什么东西涌了出来,一阵腥甜由喉间散开,终是再也无法强忍,鲜红的血喷了惠洁一脸,还在兀自求情哭诉的惠洁满脸是血,显得有些狰狞脸庞挂着呆滞的表情望着我停顿了三秒钟才凄厉的喊道:“公主···公主···”
听到声响冲进来的柳烟等人也跟着喊着,然后永夜便将剑指着惠洁的咽喉部位,我挥开要扶住我的柳烟,扑上去抓住惠洁的衣领摇晃着:“上面署着我娘亲的名字,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封信是用来做什么的?你也是一个女人,你也是一个母亲,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从我嘴里不断喷出来的血将惠洁的僧袍也染成了血色,双眼迷蒙看不清惠洁是什么样的表情,耳边除了惠洁的忏悔再听不到别的,脑中不断盘旋着那吞噬了娘亲的漫天火海,襁褓中呜呜哀鸣的心儿,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梦魇。
我无法原谅,无法饶恕,无法忘记,无法不痛,唯一的解脱便是要那些人比我更痛。这次我很争气没再厥过去,在吐出几大口鲜血后,我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我看向一脸也不知是真愧疚还是假愧疚的惠洁,从新端起公主的架子说道:“你若是有半句谎话,本宫会要赫连烨生不如死。”
惠洁再次叩了几个头哭道:“公主,贫尼无半句谎话,贫尼无论是在后宫之中还是朝堂之上都没有依靠,当时烨儿还年幼,贫尼也是逼不得已呀,公主···”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跪在我面前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子,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刚刚说你擅于临摹别人的字迹,是吗?”
听到我这么问,惠洁停止哭泣,面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我接过柳烟递来的娟帕轻轻擦拭着嘴角残余的血迹,轻声说道:“本宫可以救出七哥,还可以恢复你美人的身份,甚至还可以将七哥再交回到你身边,但是,你打算怎么回报本宫呢?”
惠洁茫然无措的看着我说道:“公主,贫尼如今只是个出家之人,怕是对公主没有多大的用处的。”
“有没有用,或者怎么用是本宫的事,你只需考虑好就可以,是真的要青灯古佛,无动于衷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受罪,还是雍容华贵,尽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只在你一念之间。想想自己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养育了那么大的孩子却管别人叫娘,师太你真的甘心吗?”不再看还在跪着发呆的惠洁,柳烟扶着我向寝殿走去。
直到元方来帮我诊完脉,开了药方亲自去熬药惠洁才似乎真的想通了一般,此时的她跪在我的雕花大床前,双目坚定双拳紧握的告诉我她愿意听候我的差遣,愿意将灵魂交给我,乍一听到这句话,害我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吸人灵魂的魔鬼。
当晚我便将惠洁留在了长乐宫,我知道此时若是她走出长乐宫的宫门必定是没有活路的,我想现在皇后肯定在捶胸顿足的后悔,当年为何事成之后没有除去她,仅仅只是要她出家便了事了。还有就是惠洁口中那个嬷嬷是谁?我躺在床上回想着皇后身边到底都有哪些宫人,却始终找不到惠洁口中的那个老嬷嬷,难道时隔多年,她已经死了不成?
一夜的噩梦,再加上睡前曾吐了大量的血,所以一早睁开眼我便开始晕眩了起来,好在我向来是个意志能够支配身体的人,所以在睁开眼晕眩了一会儿后我便立马强迫自己进食,并派人找来了宁三。宁三进门时我正呼呼的喝汤,为了表示我很有斗志,我舍弃了调羹,抱着相当于我脸那么大的白玉汤碗,宁三看到我时我正好要喝干最后一口,以至于我压根没瞧见宁三进来,而宁三也没瞧见我的脸。
正想随便拿袖子擦一下嘴巴,可看到月白色薄纱的广袖宫装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边拿娟帕擦着嘴角边和柳烟抱怨道:“小厨房的掌勺是不是换人了?这两天不只是菜咸,就连汤都能把我给齁够呛,照这么吃盐法早晚把我吃成高血压。”
“这一大早的就听你在这里抱怨,怎么,心情不好吗?”在所有人看来宁三这个表情实在算不得笑,可深深了解宁三的我却知道他那是开心的样子。
我狠狠的一扔娟帕,粗声粗气的吼道:“我为什么心情不好,我不只心情好,身体好,精神更是好的没法说。”
看看宁三不解的看着我,没有搭茬的意思,我才跟破了的皮球似的所有的斗志都从破开的洞里跑了出来,随手拿起一根筷子敲击着白玉汤碗说道:“这世上那么多希望我过的不好的人,我总不能真的表现我过的不好来遂他们的心吧?这点精气神我还是有的,虽然现在很少很少了。”
今天的宁三难得穿了朝服,绛紫色的朝服虽没有平日里的锦服显得潇洒,但我自认为我大祈的官服还是蛮好看的,所以眼下穿在宁三身上才会显得既威严又不失俊秀,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因为穿这身朝服的人是宁三的原因。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亡国人遗恨
宁三在我对面坐下,上下看了我一遍才说道:“果然是不只心情不好,气色也不怎么好。”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淡淡的说道:“我打算要动手了。”
没有回答,我知道宁三正在研判着我的表情,但我需要的不是建议不是忠告,我不需要什么,当然能支持我更好。直到画儿和琴儿撤下碗盘奉上香茗,宁三都没有开口,我抬头看了一眼宁三,正好看到宁三一张一合的唇:“一定要现在吗?”
“一定要现在。”我的声音很坚定。
“你一向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在一些小事上都是如此,怎么在这样的大事上倒那么不稳重了?”
我起身走近窗边,五月的骄阳即便是在早晨也有些炽热起来,深深的吸进一口窗外的新鲜口气我解释道:“我知道有些事是要讲究时机的,但我很怕,因为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我想以前我大概是太在意过程了,其实完全没有那个必要,有人告诉过我,我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所以只要目的达到,能早一天不晚一天,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