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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与慕垂凉见状不免都吓到了,慕垂凉撑着坐起身来问:“娘——”
“你闭嘴!”阮氏喝道,“你知道个什么!她不眠不休吃喝不顾守了你一晚上,你竟还甩脸子给她看!你眼里只有天大的事,她眼里却是天大的你,你不心存感激便罢了,还如此对她!”
云卿正惊愕,见珠帘后头怯怯探出两个小脑袋,疲q欲哭无泪跟在后头。显然三人一出门就遇到了阮氏。
也不知是哪个多嘴添乱,云卿累极,正要作劝,却见阮氏猛然抽开手,又重重一巴掌抡过去。这一次用足了劲儿,声音脆响,听得云卿心尖儿发颤,而阮氏也用劲儿过大,趔趄不稳,云卿只得匆忙去扶,待扶稳了阮氏回头看慕垂凉,便见他脸上是红红的巴掌印,他默然低头不言。
阮氏泪流满面,指着慕垂凉说:“人人都说你凉大爷洞察人心,聪慧过人,智赛诸葛,今日又何必装糊涂!我知道你怨什么,不过是怨她不听话,可你就不能想想,她好端端的为何要冒这险深夜去求人,你纵猜不到,难道不能先问问?你怪她什么?都是我逼的,是你的两个孩子逼的,是外头蒋家逼的!她受了多少苦扛了多少累你不管不问,醒来倒先责备她!”
慕垂凉低头一言不发。
云卿却生怕阮氏再气坏了身子,忙安慰说:“太太,没有那回事,他最疼我这你都是知道的。如今必是旁人会错了意也带错了话儿,我们不过有些话儿没说拢,他哪里责备我了?”
“你撒谎,”曦和突然插嘴道,“大人只教小孩子不能撒谎,自己却撒谎。我都听到了的,是阿爹在凶你在欺负你,我把阿爹的话跟太太说了所以太太很生气,太太在帮你,你却不领情。”
慕垂凉蓦然握紧了拳头,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目光定定落在曦和身上。曦和目光有一瞬躲开,然而几乎立刻稳了下来,直直迎着慕垂凉目光。这亲生的父女,此刻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云卿当即拦在二人之间,并吩咐说:“昭和,带妹妹出去。”
昭和立刻道:“是。”说着与疲q一道硬是拽着曦和出了门。
房中一时静下来,云卿见阮氏气色不佳,便与泥融一道扶阮氏到外间去。云卿欲扶她坐下,阮氏却仍气得咬牙切齿的,云卿无奈,只得劝说:“太太,我已有一个病人需照料了,太太可万万不要再吓我了!”
阮氏却泪流不止,抓着云卿手呜呜直哭,云卿与泥融万千好话才将她劝下来,由泥融扶着送回去,这厢再回房,却见慕垂凉已背对她睡下了。
云卿知他没睡也不可能睡得着,呆了一会儿,转身闩上门,踢了鞋子,掀起锦被挤在他身后,并伸手环住他的腰。
过一会儿,便觉慕垂凉稍稍一动,亦如方才一般覆上她的手,然后紧紧握住了。
“我不是怪你,”良久,他道,“我是怕。这几日我常想,我当初不该耐不住性子的,若再忍一忍,等四族之事尘埃落定再娶你,你便不必过这种日子了……”
他紧握着她的手道:“可……有那么一瞬,我真的以为你要嫁给裴子曜,我真是恨得厉害也怕得厉害,急急忙忙跳出来,想要你记起我是谁,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忘记……”
慕垂凉每说一句都要停下,像是费力思索该如何往下说,云卿听见自己低声笑出来,脸贴着他的背轻笑道:“这个我爱听,你继续往下说。”
慕垂凉却不依了,转身过来伸手捧住她脸,仔细瞧着,认真问说:“你会不会恨我?”
这话听着甚是熟悉,云卿忍不住笑个不停,眼见慕垂凉又要恼,便窝在他怀里说:“这话你问过了,我也答过了,你若记不起就慢慢想,我才不说第二遍。”
慕垂凉轻轻拥着她,便听云卿在他怀里含糊不清说:“我怎会无欲无求呢?我要你啊,阿凉。”
四月,阳光恰好。
接下来的两三日,慕垂凉风度气质都恢复到往日。在听云卿一字不差地重复了当晚天问阁书房中对话后,他果然没有再有失气度地冷脸或指责,反倒那嘴角笑容愈加亲切,愈加温暖,愈加柔和,目光也柔情似水,满满宠溺,常看得云卿暗暗打起冷战来。
“哦,两个孩子不去请安,你去?呵呵……”他似笑非笑。
“什么都不要,只要我?啧啧,这真是……”他笑意渐深。
阮氏那里,慕垂凉第二日就去谢罪,慕大姑娘的事也一一说了,阮氏虽仍恼她,却好歹算是安下心来,对云卿愈发地好。两个孩子如今仍养在云卿处,慕垂凉只当是房里多摆了两盆会动的花草,两个孩子除了规规矩矩请安外,余下时候恐怕也只拿他当只漂亮却冰冷的瓷器。不过好在甚是相安,明面儿上极其和睦。
至于宋长庚,他伤口未愈,原本不宜下床走动,今次这番折腾令他伤口裂开,如今是倍加痛苦,坐卧不安,辗转难眠,连着几日都欲来请安谢罪却都不能。
听下人如此禀报,云卿一边将药碗递过去,一边面不改色说:“告诉宋公子,就说听闻此事,吾心甚慰。”
慕垂凉手一抖,挤出一个明显讨好的笑,乖顺而痛苦地将药一饮而尽。
只是有一个时候,慕垂凉绝对不会放过她。
057 用人
他禁足积攒下来的全部精力都用在此事上,非要让云卿气喘吁吁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撒娇哀求他才肯作罢,云卿气得半死,然而略有不满,他便变本加厉,于是只好在他无限温柔的目光里欲哭无泪地点头说:“生,好的,给你生,哎你又要做什么……”
白日里念起生孩子的事,云卿便极易想起昭和与曦和。
昭和是个肥白可爱的娃儿,锦衣华服之下恰似一个糯米团子,说话温吞,走路磨蹭,眼神时常怯怯,极其惧怕慕垂凉。依云卿看,昭和那性子既不像慕垂凉也不像裴子鸳,但春穗儿等人却常说昭和一副文弱书生相,明明白白是裴家人。云卿便忍不住想,啧,都说外甥仿舅,可也没一丁点儿像裴子曜啊。
至于曦和么,当日曦和居然去阮氏面前替她说话,这一点云卿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曦和虽不如昭和那般与她亲近,但以她高傲的性子,平日在房里已算是极为乖顺了,而她天资聪颖,真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让云卿赞叹有加、宠爱有加。而但凡她与慕垂凉站在一块儿,即便不开口旁人都知必是父女。那眉眼,那鼻子,那神色,说不是父女恐旁人都不信的。
慕垂凉从石屋回来的第三天,蒹葭一大早带着两人过来。彼时园子里放了两张四方八仙桌,一张上放着文房四宝,两个孩子面对面站着临字,另一张上摆着围棋,慕垂凉一摇椅,云卿一方凳,二人正百无聊赖地对弈。
“名字。”云卿盯着棋盘道。
“赵江。”
“赵河。”
云卿瞥了一眼,可不就是慕垂凉高烧当晚守着石屋的那两人么?
“为何要躲?”云卿轻巧发问,目光也仍在棋盘上。慕垂凉更是漫不经心,指节轻叩桌面催促她落子。
没错,这赵江赵河兄弟当真是个聪明的,帮忙照看慕垂凉后,当晚便没跟过来邀功,次日一早二人双双告假,在家静养了两日,今日方回府。若非云卿有心要用他二人所以着人盯着,恐怕这会儿子还找不着人呢。
那二人始终不开口作答,对面慕垂凉又在催促,云卿白他一眼,正要落子,那赵江却突然说:“错。”
云卿眉毛一挑,正欲收手,慕垂凉却叹:“棋艺差便罢了,这棋品当真是叫人——”
云卿恨恨落子,慕垂凉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温柔缱绻,笑容如沐春风,顷刻间杀她个片甲不留。
气得云卿脸都绿了,愤然道:“赵江,你来!”
赵江正自悔恨自己贸然开口,忽听云卿叫他下棋当即就愣了。慕垂凉原本正漫不经心收拾棋子,见状便不紧不慢道:“真是病急乱投医。搬救兵让你办成了抓壮丁,罢了,无趣得紧。”
激将法,云卿心想,只是这激得也太明目张胆,恐幼稚了些,想来是不成。正欲换个法子,却见那赵江尴尬清咳两声,默默说:“请凉大爷指教。”
慕垂凉嗤笑一声,慵懒作邀请状,然后继续懒洋洋晒太阳,却并不开始。云卿心说怎得这般容易,却见慕垂凉似笑非笑斜睨她一眼,云卿登时了悟,两步绕到慕垂凉身后拍着他肩膀对赵江说:“凉大爷若输给你,你们兄弟二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另有谢礼奉上。若你输给凉大爷,你兄弟二人留在我们房里,我们另寻差事与你。你看如何?”
只见赵江略一迟疑,郑重点头,另一边慕垂凉随手落子,悄然胜出。
赵江目瞪口呆。
“怎、怎么可能……”
慕垂凉百无聊赖地起身,见云卿羞愤难当,恨恨难平,便笑了,摇着乌木错金的白扇说:“你也莫气,你这救兵棋艺的确是在你之上的,只是恐怕许久没碰棋,所以每一步都想走得完美,如此步步受限,不够利落,反成牵绊,以致败北。略熟悉两日,当与我不相上下。唔,这棋送他吧,既想用人,你这作大奶奶的就莫要小气。”
说罢笑看云卿一眼,优哉游哉摇着折扇回房去了。
赵江手上仍捏着一枚棋子,整个人僵在原地。
云卿便不客气了,巧笑嫣然说:“凉大爷有心,这可怨不得我了。”
于是果然赠了棋送了银两,给正经安置下了。回头追问慕垂凉,慕垂凉便不大在意地说:“天下书生都一样,那心思还用得着我去猜么?一心要躲过你,见你下错棋却又忍不住开口指点,这种事只有最自恃清高、最视棋如命的书生做得出来。我锉他锐气,是要他折服,至少在我面前收了他那副傲气。而让你莫要小气,乃是因为书生最清高,你礼遇有加,他方能拼死报你知遇之恩。”
云卿心服口服。
赵江赵河既留下,云卿便有心速战速决了。四月牡丹正艳,她如今是掌家的,最好的自然先送到了她房里。云卿因晓孔绣珠素爱紫色,特特挑了两盆最好的魏紫,携蒹葭欲访孔绣珠。慕垂凉捧了一卷书在窗前闲阅,见她如此,极嫌弃地摇头轻叹念念有词,待云卿问及方道:“姚黄魏紫乃是牡丹中的夫妻花,你明明晓得凇二爷与孔氏这几日正不睦,却单挑了魏紫送她。那本就是个谨慎又小性儿的人,不定要以为你是特特去看她笑话!”
云卿骇然:“我不晓得啊!”
可是慕垂凉正在禁足,长庚又不曾过来——他怎会晓得?!
慕垂凉悠然翻了一页书,真是勤勉好学得紧。
凇二奶奶孔绣珠出身名门,性子极为和顺,可人虽贤良淑德貌美如花,却听说并不大受凇二爷宠爱。云卿对旁人夫妻之事也上不着心,是以明里暗里都不曾过多打探,但因略知一些,所以在孔绣珠面前总特特绕过凇二爷不提。今次慕垂凉如此提醒了,云卿于是更加谨慎,见了面寒暄两句,先将那牡丹送上。
孔绣珠见牡丹娇艳,果然欢喜,观赏许久方啧啧称赞命人收下,邀云卿入座。云卿见她家三姐儿昕和在跟前,便抱着逗弄了一会儿,昕和笑了,孔绣珠这做娘的自然也十分开心。二人吃了一会儿茶,孔绣珠将近日家里之事一一说了一遍。其实这些或者她早已秉过,或者茯苓已记下呈与她阅,总归是没什么新鲜事儿,不过是孔绣珠遵循着规矩,也十分尊重她这掌家之人罢了。
云卿便更觉这孔绣珠是个易多想的,于是不便多说多做恐出错,直截了当说:“说来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大哥儿与二姐儿如今教养在我房里,这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只是两个娃儿自小是老太太养着的,身边丫鬟嬷嬷都是老太太的人,如今也不好去讨,只得另作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