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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一定不能!”
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好像心里恨得厉害,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能想什么,只是有些无言的看着床榻上的那个男人。若是别的人,受了这样的伤,又烧成这样,难免会呼痛呻吟,可他却只是皱着眉头,咬紧牙关,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慢慢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常晴也回过头,看着南宫离珠通红的眼睛,半晌,才说道:“本宫知道,你心里也难过。”
“……”
“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本宫看着。”
“我不!”
南宫离珠这一次连敬语都不用了,只倔强的站在那里:“我要看着他!”
虽然南宫离珠跟皇后一直不睦,以前的算计也不少,但至少表面上还是敷衍过去了,这一次却有些意外,连常晴都皱了一下眉头,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我。
其实,我倒也能明白。
春猎之前,她的父亲已经出了事,现在偏偏裴元灏又受了这样重的伤——作为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出了这样的事,这样的打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也难怪她如此方寸大乱。
常晴见我这样沉默着,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轻轻的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原本嘈杂的人声像是静了一下。
接着,玉公公的声音在外面低低的响起——
“太后驾到。”
太后来了?!
我们一听,都惊了一下,常晴也急忙从床边站了起来,只见帐子被撩起,太后从外面慢慢的走了进来,我们急忙跪下:“拜见太后!”
太后这一次倒是换上了有些厚重的锦衣,像是不胜此处的寒意一般,但苍白的脸色,纤细的手腕,也给人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她轻轻的一挥手,也没说什么,慢慢的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榻上的皇帝。
裴元灏还是和刚刚一样昏睡着,丝毫没有知觉。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对常晴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皇上身上伤太多了,虽然都是些外伤,这一次因为原本就是春猎,也带了极好的伤药来,但因为伤口的关系,皇上现在发热,倒是有些难办。”
“唔……”
太后没说什么,俯下身,用纤细的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眉间不自觉的蹙了一下。
“太后,臣妾等会好好照顾皇上的,您——”
常晴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太后轻轻的摆了摆手。
大家顿时有些怔住了,还不知如何反应,就看见太后挽着衣裳,慢慢的坐到了床边,看着床上的这个人,头也不回的道:“你们都出去吧。”
“……”
“哀家看着他,就好。”
“……!”
不止是我,连常晴和南宫离珠都惊了一下。
裴元灏和太后之间的淡漠关系,就算瞒得了别人,自然也瞒不了这几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太后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过来,竟然还要亲自看护他。常晴想了想,上前道:“太后,您的身体也——”
“不用说了,你们都下去吧。”
“……”
太后平时虽然不怎么管理后宫的事,但她一开口,常晴也不能多说什么,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一番,都无法再说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从里面退了出来。
一出王帐,周围的气氛立刻就变了。
在王帐中,厚重的帐篷还能掩盖一些人的目光和声音,可一出来,就已经明明白白的要面对所有人惊惶不定的眼神,和低声细喃的议论,几个大臣立刻就围了上来,恭恭敬敬的朝常晴行了礼,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皇后娘娘,皇上他——”
常晴平静的道:“皇上无碍。”
“啊?那,刚刚太医他们——”
“本宫已经说了,皇上只是受了一些外伤,龙体稍微有些抱恙而已,并无大碍。”
听见她这么说,那些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很快,但还是立刻说道:“这样的话,真是太好了。”
“皇上无碍就好,无碍就好。”
“皇上九五至尊,哪能被区区一头老虎就伤了……”
“呵呵,呵呵……”
听着这些人的话,常晴只是淡淡的,也没再说什么,便让扣儿他们扶着她回去休息,并叮嘱外面的人,有什么动静立刻过去禀报给她。
南宫离珠吩咐了同样的话,也走了。
我站在门口,还暂时没有动。
其实,周围的人未必不想来问我,毕竟皇帝出事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身上也有伤,情况只一猜就能知道,但看他们看我的眼神,似乎还多有些顾忌,三三两两的议论着,只没有上前来询问。
而我,心思也并不在他们的身上,只是看着周围。
看了一会儿,我的眉头蹙了起来。
怎么回事?
就在我心中的疑惑和不安越来越甚的时候,目光也下意识的看向了另一边,一群最特殊的人。
申恭矣和几位老将军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几个人也都看向了这一边,刚刚常晴的话,他们显然也听到了,可眼中透出的光却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当然,也明白他们的意思。
就算没有人明说,但官场上的人,哪一个的眼睛不是在油锅里炼过的,到了这个时候,裴念深的事情闹出来,皇帝前两天嘴里吐的话,申太傅那边和皇帝这两方的事,多多少少也都能猜出一些影儿来。
而裴元灏,偏偏在这个时候遇袭,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若是还在皇城里,就算皇帝真的病得很重了,一切也都还能按照规矩来,可现在是春猎,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真的有人生什么异心,出什么乱子,只怕就像是野火燎原,一切都不好收拾了。
想到这里,我的眉心不自觉的皱了一下,那边的人似乎也微微的有些动静,过了半晌,还是那位高大魁梧的陈甫老将军,腆着肚子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岳大人。”
“陈老将军,有礼了。”
“好说。”他抬了一下手,又盯着我手上的绷带:“岳大人的伤,可要小心了。”
“多谢老将军提醒,下官知道。”
“嗯……”他慢吞吞的点点头,看着我,花白的眉毛下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透出了一点精光:“太后现在,在看着皇上?”
“是。”
“太后她,怎么又过来了?”
“……”我听到这句话,眉头也蹙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心里稳了稳,才平静的说道:“皇上受了些伤,虽然只是皮外伤,到底母子连心,太后哪有不心疼的。”
陈甫听了这句话,脸色顿时僵了一下。
这时,他的背后,申恭矣和其他几位老将军也走了过来,突然面对了这么几位老臣,一时间我也觉得有些压抑,呼吸微微的局促了一下,只见申恭矣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看着我,带着一点笑意,说道:“岳大人说的是。”
“……”
“母子,连心啊……”
☆、576。第576章 申恭矣的獠牙
母子,连心……
听到他用几乎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我不由的心里一寒。
母子,连心。
就算别人不知道,但我不可能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到底是谁,才能和太后,有着这样血脉相连的连心感。
申恭矣跟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就积压在我心头的阴霾这一刻便得更加的阴沉,我只觉得心跳都顿了一下,几乎窒息的看着他,申恭矣也对着我淡淡的一笑:“母子连心,这句话,岳大人也应该是很清楚的。”
“……”
“不是么?”
“……”
我睁大眼睛看着我,身子禁不住的微微的颤抖着,只见申恭矣又对着我高深莫测的一笑,然后便转过身道:“几位,咱们几个老家伙还是不要凑这里的热闹,先回去吧。”
陈甫将军和其他几位老将军对视了一眼,却都好像在眼神中传递了什么,纷纷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山径上,夜色深沉,将周围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仿若漆黑的纱幕,也让我的心里,一片晦暗。
而这片晦暗,并不仅仅止于夜晚。
。
第二天,我起得不算早,手上的伤还是着着实实的让我吃了一夜的苦头。
不管怎么翻腾都不对劲,而心里也像是被小火烤着一样的煎熬,好不容易快要天亮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却被自己的梦魇惊醒。
梦中,那双原本在江南温润的天气里,在粼粼波光中澄清如镜的眼睛,好像也被黑暗吞没了一般,一点一点的消失,最终在我的身边,成了一片虚无。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觉得胸口的心跳剧烈得好像要蹦出来一般,几乎发疼,脸上满是冷汗,沾湿了两边的头发,水秀急忙跑到床边坐下,关切的道:“大人,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着帕子帮我擦脸上的冷汗,我愣愣的看着她,过了好久都有些回不过神。
“大人,你做恶梦了吗?还是手痛?”
她说着,小心的捧着我裹着厚厚绷带的手,我这才慢慢的清醒过来,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没事。”
“……”她又小心的看了一眼我的脸色,喃喃道:“没事就好。”
说完,便和之前一样帮我梳洗,我的手受了伤,一切更是要仰仗她,几乎成了一个废人一般,幸好这丫头服侍我也尽心,没让我动一点,不一会儿梳洗好了,便陪着我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早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这才是春猎的第三天,正应该是大家在林中策马飞奔的时候,但皇帝一病,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我走出帐篷一看周围,那些朝臣们三三两两的站在王帐周围,全都在低声的议论着什么,每个人脸上的神情也大有不同,可那种压抑的气氛却像是头顶那片厚重晦暗的阴云,覆盖在拒马河谷上空,也覆盖在每个人的心头。
平时的这个时候,春猎的队伍早就在谷口准备好了,但今天,似乎一个人都没过去。
我微微蹙眉:“那些人呢?”
“都散了。”
“都散了?”奇怪,就算裴元灏龙体不适,不能出行春猎,但规矩已定,就算皇帝不出行,春猎的队伍也应该做好准备,等皇后分派才是。
我正疑惑着,就看到前面常晴也站在那里,似乎在跟周围的人说着什么,春柳般的眉尖微微蹙着,转过头来看到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我急忙走过去向她行礼:“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王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对扣儿说道:“扶本宫回去。”
又对我道:“你也过来。”
“是。”
我答应着,急忙跟了过去,随着常晴入帐,她让扣儿和水秀一起下去看着念深,不要让他乱跑,自己做到了榻边,我走到她身边,低头轻轻道:“皇后娘娘——?”
“是申太傅,提前传了话下去。”
“什么?”
“是他传了话,今天的春猎不必进行了。”
“……”
我的神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虽然这一次春猎裴元灏一直是让申太傅在安排,他做一些事自然是无可厚非,但——到底君臣有序,还有皇后,甚至太后在这里,而且现在皇帝龙体抱恙,这个场面怎么也轮不到申太傅来做主,可他现在却这样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