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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的某根弦在剧烈地颤抖,那种强烈的震动快要让这根弦到达骤断的临界值。
救护车来了,原鹭吸了口气,微微垂着头,走到他身边,眼睛只是看着他的鞋,手在空中慢慢地贴近和摸索,她牵起他的手,从一开始的指尖触摸到的柔软,再到手掌的严丝无缝的贴合。
她服了个软,红着脸说:“走吧,先看看医护人员对伤口怎么说。”
乔正岐唇边僵硬的线条渐渐开始变得有弧度,他用力地回握她的手,直到把她的手完全包在了自己的掌间掌握了主动权,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上了救护车,乔正岐的衬衫被医护人员从背后剪开一个大口子,原鹭根本不敢看那些血腥的场面,把头转到一边去,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
七年前的某个夜晚,她亲眼目睹了父母的血肉如同被绞肉机绞过一般,根本无法辨认身上完整的皮肤组织,那些亡命赌徒的刀一刀刀割在父母身上,原鹭至今回想起那些画面仍会隐隐作呕。
男医师的声音从口罩里透了出来:“还好,就几片碎玻璃,也没有扎得太深,简单取出包扎处理就行,不用缝针。”
旁边的女护士还有说有笑的:“哈哈我刚学护理那会也跟这姑娘一样根本不敢看,那段时间在学校食堂看见肉就是吐,现在居然跟着救护车跑,有时候碰见卸胳膊蟹腿的还算轻了。”
原鹭的脸又白了一白,女护士看见她的反应还故意逗她:“有些被压得是根本不能看,眼珠子爆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乔正岐有些护短地咳了一声,女护士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乔正岐,又笑着对原鹭说:“你们这算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原鹭苍白地笑了笑。
“伤口处理好了,一星期别沾水,回去吃点消炎药,这段时间注意少吃点色素深的食品,酱油之类的少吃。”男医师一边摘口罩一边说。
原鹭听说伤口处理好了,这才转回头去看了看乔正岐的背。有三处被纱布包着的伤口,其余的地方没有裂口,只是依旧血迹斑斑。
她向护士要了些酒精棉,帮着乔正岐擦背上的血迹。
“衬衫脱下来吧?我去车里把你的外套拿过来你穿上。”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面红耳赤的,只不过此时她在乔正岐的背后乔正岐没看见罢了。
原鹭下了救护车,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脸上的热度也下去了不少。乔正岐常年健身,肌肉的纹理和肌肤的光泽都属极品,原鹭一边帮他擦血迹,一边心里小鹿乱蹦,这还是她这么亲密地和一个异性肌肤接触。
她把外套拿回来的时候乔正岐已经把身上的衬衫全脱了下来,里面的女护士正目光带着欣赏地打量着乔正岐健硕的肌理。
原鹭装作没看见,把外套递给了乔正岐。
路警过来敲了敲救护车的车窗玻璃,女护士把车门拉开,路警把头探到车里,问:“伤势怎么样?做个笔录。”
路警低下头拿着笔准备记录,忽然一束很强烈的亮光照到了他的脸上。
他放下笔,“操”了一声,吐槽:“今晚都是找死的吗,没看见这么大个警标,这小子还敢给我打远光灯,打远光灯也就算了,还把车开进了警戒内。”
他一边骂一边往那辆车的方向走去。
“林局?”
路警扫了眼来车的牌照,彻底愣住了。
车上下来一个人,路警定睛一看还真是总区的副局,平常开大会才有机会在底下见着一面的上司。
林姿的私车在局里可是谁都有眼色的。
林姿下车扫了眼现场,把路警招到跟前问:“人呢?”
“已经进局里去了。”
“我问的是沃尔沃那辆。”
路警汗颜,赶紧指了指停在前面的救护车,说:“在那里头呢,这会刚清好伤势。”
林姿看了路警一眼,冰凉凉的眼神让路警瞬间原地肃然起敬。
“我朋友的车,你把这里处理好了,利索点,别怠慢。”
林姿刚要往救护车那边走,车里就下来了两个人,她的眼睛定在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上,嘴角微微上扬。
她这朵风中野玫瑰,终于要迎来她的风了。
“正岐,好久不见。”她微笑着走上前去,全身上下全副武装,优雅得一丝不苟。
乔正岐看着从车灯光束里走出来的女人,也露出了久违的熟悉笑容:“一别三年,还是那么明艳动人。”
林姿笑得落落大方,用余光瞥了一眼乔正岐身边的那个女孩。
“朋友?”
乔正岐转头看了看身侧的原鹭,笑着说:“妹妹。”
林姿挑高了眉毛,开始正面去打量原鹭:“年纪真轻呀,还在上学?看着她就想起当初我和冯铭的大学时光。”
乔正岐没到她那么轻易而从容地提起那个名字,看来她是真的走出来了。
“师兄要是还在,一定很会很骄傲有个这么出色的妻子。”当年冯铭在mit的化科实验团队里是唯一的华人,乔正岐刚进mit就是冯铭一路带着他。
林姿不以为意地轻笑,“妹妹要去机场?”
原鹭迎视着林姿的目光:“去接朋友。”
女人之间的磁场是很怪异的,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是不是非我族类。
原鹭望着林姿的视线有那么一刻的退缩,她赢不了这个女人的,虽然不知道在比什么,只是这个女人的眼神太冰凉,看什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但她的眼睛在看着乔正岐的时候却有一星难以捉摸的火光。
林姿说:“走吧,我交代过了,不用在这里等直接走就行。”
林姿的驾车技术确实和她的外表一样,雷厉风行。
原鹭和乔正岐一起坐在后座,林姿和乔正岐一路闲聊,话题是原鹭插不进去的,不过以原鹭的性格,就算是她熟悉的话题,对着一个陌生人她也是不愿轻易开口的。
他们在聊当年在美国的时光,十几岁年纪时的青春年华,那些名字、那些地点、那些名词,原鹭一概不知。
她静静地坐在一旁,像是被隔开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而她一路看着车窗外不停变换的灯光不知把思绪丢在了哪一站。
☆、第二十七章
原鹭觉得自己心里某扇今晚才微微开启的门正在逐渐关上。
吴津搭着南航的专机十一点半落地,原鹭接到人才发现原来林姿这个人看似才刚刚出现,其实早就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吴津父亲的秘书长林瑞民是林姿的父亲,吴津一见到林姿就喊了声“姿姐”。
林姿见到吴津才知道医院里出了大事,劈头盖脸地就把吴津骂了一顿,吴津被骂的根本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喘。原鹭很少见到他有这么孙子的时候,不禁为林姿的驯人功力深深折服。
林姿一边飚着车把车速开到路面限制车速的极限,一边训斥:“吴津你是越来越出息了,昨天吴伯伯才出院,你就又把他气得住了进去,这还是年三十,你就算耍脾气也要把年关给过了啊。我爸说今早你摔门出去吴伯伯就不对劲了,下午又被送去了医院。年夜饭换成在医院里吃也就算了,你爸等你等了三个多小时,结果你还真就彻底玩失踪。你这小孩脾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吴津没有说话,他现在也怕,怕老头子过不了这一关。
林姿瞟了一眼副驾上的他,见他脸色不好,才松了点语气:“你爸就你这么一个,你再怎么闹他都只有你这一个,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从小到大犯了多少事,你扪心自问吴伯伯哪一次不是嘴上硬着,私下里还是派人管着你?”
吴津轻哼了一声:“他那些烂账当然不能搬上台面,要是能上得了台面他也不稀罕我这一个,他多的是选择。”
林姿不理会他的怨言,反声质问:“你有没有想过哪一天他真的管不动你了?”
吴津的身体微微僵硬,沉默了好一阵。
“子欲养而亲不在,别跟我一样,等到人没了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林姿的眼里隐隐藏着泪光,想起了和冯铭生前时的那些纠葛痴缠。
吴津的手机在响,电话显示的是林瑞民。
林姿瞥了眼他手里紧握的手机,不催他接。
吴津把手砸在车窗上,终于接起了电话:“喂?是我……”
“……嗯。”
久久的无声,砸在车窗上的手一点点无力地滑落下来。
“……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
林姿的心被死死揪着,他那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吴伯伯平安出手术室了吗?
吴津痛声哭了出来,林姿心惊地猛然踩住了刹车。
“怎么样了?”
吴津的哭声抑制得撕心裂肺,从未有过的悲凉。
林姿心疼地伸出一只手拍着他的背。
“出来了,切了四分之一的肺,现在刚稳住。”吴津泣不成声。
林姿把心稍稍放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他的背,安抚着说:“别怕别怕,稳住就好。”
吴津哭噎着说:“我废了老头子的肺,我欠了他。刚电话里说已经是最坏的方案,后期能不能稳住癌细胞很不乐观。本来老头子的癌细胞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是我害了他,又把他推向了死亡边缘。”
吴津少有的自责看得林姿十分心疼,从小到大他都是那么一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儿郎,难得有低头认错的时候,却偏偏是因为这种事才低头。
车里谁也没说话。
原鹭在悄悄流泪,她坐在车窗边上,眼睛看着车窗外,眼泪根本刹不住一直往下掉。
很多年以前,她也是坐在飞奔的出租车上赶去医院,她一直在求司机快点快点再快点,可是最后什么用也没有。
最亲的人都在那个夜晚全都离开了她,她就这样一夕之间成了天底下最孤独的人,成了被亲戚们之间互相推诿,却又同情可怜的遗孤。
那种快要不能呼吸的痛苦一直埋在她每根神经的末端,一旦触发,整个情绪就会像核聚变一样爆炸,瞬间崩溃。
那种会窒息的痛,她懂,吴津现在也懂。
原鹭在克制不住地颤抖,直到一只宽厚的手掌的温度从她的手心传来。
他和她十指紧扣,或许明白了她在痛什么。
乔正岐的喉咙在鼓噪,很想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让她不再去想那些让她痛苦的回忆。那些不好的东西,他想穷尽一生的精力去研究出一种化学制剂能把它们全都从她的生命里抹去。
这一刻,他不想再去逃避什么,曾经嗤之以鼻的命中注定也好,曾经唯恐避之不及的巧合也好,他想做那把为她免去一切惊扰、苦痛、流离的巨伞,去做那棵让她紧紧攀附着不会跌落的大树。
如果这就是他无法逃避的命运,他愿意用一生去追逐命运的轨迹。
凌晨十二点的烟花点亮了整座城市的上空,新一年的钟声回荡在每一条街道上。
他们飞驰在马路上跨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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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整栋乔宅静悄悄的,原鹭和乔正岐两人早上七点多才到家。
原鹭对着空荡荡的灶头嘀咕:“昨天忘了煮一锅过年饭放着了,本来想着昨晚回来再煮的,谁知道一晚上都在外面打发了。”
家里要有多余的饭过年,寓意来年家里富足,这些都是她父母还在的时候的习俗。
乔正岐从楼上换好衣服下来,原鹭正在厨房里煎蛋。
她问:“你平时喜欢吃什么样的煎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