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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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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弟弟的肠肚,挂在你家门前那颗杏树上,缠绕三圈,叫你槐树坡陈家永远绝后!”
  宝如手中茶碗细微微的响着,整个人也在发抖,两目呆呆,望着对面墙壁上的伏虎罗汉,他坐在猛虎背上,破衣烂褛,而那猛虎的目光,恰似此刻的季明德。
  抽出金如意还带着血,苦豆儿两只眼中满噙着泪水,仰面怒目,紧紧盯着季明德,忽而啐了一口,连牙带血全吐在地上。
  季明德忽而近前一步:“欺主的刁奴,是谁派你去的秦王府?”
  苦豆儿不语,血染过的小嘴分外的红,紧抿着,混身都在颤抖。
  季明德再一巴掌抽出去:“季墨抓走了你弟弟,然后让你去的秦王府,对不对?”
  苦豆儿忽而咧嘴,血往外流着,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却仍旧死不吐口。
  季明德还要打,宝如怀里的茶碗哗啦一声滚到了地上。他想起上一回为了打野狐,她还曾哭过,随即生生止手。
  “我再问一遍,是不是季墨?”季明德不打了,手抽那柄沾着血的金如意,弯腰问道。


第101章 洛阳别院
  苦豆儿咬牙许久一下又一下的哽噎着往外吐血。
  眼看那柄如意又要飞来她忽而疾声道:“二少爷您打死我吧我是不会说的。
  只求您若您还是个人的话既杀了我爹就不要再杀我弟弟,我爹杀了你大哥,他是有罪我用死来偿还。可我弟弟何辜,生在我们这样生生世世只能为奴的家里,也是他的罪吗?”
  苦豆儿的爹恰是季白手下那四十多家丁中的一个去年在关山道上,叫季明德给一刀劈了脑袋。
  显然无论苦豆儿还是她弟弟受的不过无妄之灾既季明德拿她弟弟威胁她她原来的主子也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死不招供,季明德要杀她弟弟她招供了,别人也会杀她弟弟。
  横竖一张烙饼煎完正面还要煎反面这便是贱民们的命罢了。
  宝如还是头一回见季明德打女人,眼看他一脚踹出去,将苦豆儿在那光滑的地板上踹了个老远,吓的差点从圈椅上溜下去。
  外面有人进了大厅,与霍广义悄语几句,霍广义走了过来,亦在季明德耳边悄语。
  季明德听了直皱眉,起身出去了。待他们一走,厅中便只剩宝如和苦豆儿俩人。
  宝如面对着个奄奄一息的小丫头,简直如坐针毡。只得他们一出门,她便跪到地上,掏出帕子替苦豆儿揩着唇角。
  苦豆儿本已死眉耷眼,待宝如的帕子揩过她唇角时,忽而往前一凑,齿咬上宝如的手指,双眸中满是怨毒,抽噎着,对于整个世界的毒怨,全发在宝如身上。
  咬指之痛,痛彻心扉,这痛,宝如已经不是第一回尝了。
  小时候有一回去齐国府,大她十岁的尹玉钊,冰雪天里叫尹继业扒光了衣服罚跪在南墙跟下思过,她捧了只烤地瓜给他,就叫他这么咬过一回,差点给咬折指骨。
  宝如怕万一自己一叫惊的季明德进来,此刻就是这孩子的死期,疼的连连嘘着气儿,悄声问道:“要不要喝口水?”
  苦豆儿摇头,泪如雨落,依旧将宝如咬个死紧,不肯松口。小狼崽子一般的,从鼻子里往外呜咽着。
  宝如背身自桌上捧了茶碗过来,甜甜的八宝茶,杏脯、桂圆在上浮着,她左手端茶碗,一点点凑近苦豆儿,悄声道:“横竖喝上一口,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定熬过这一步,就会有转机呢?”
  她也曾像这孩子一样,走入绝境,一口气差点挺不过来,如今依旧在为自己寻找转机,只要活着,才有机会不是。
  苦豆儿两目戒备,如奄奄一息的野兽,却也慢慢松了牙齿。舔上宝如端着的茶盏,一点点吸溜着里面甜甜的茶水,忽而牙一叨,叨到那枚杏脯,连吞带嚼吃了下去。
  宝如明白了,这孩子是饿着呢。她右手食指上血往外涌着,从后面抓了两块红豆糕过来,苦豆儿狼吞虎嚼的吞着,一手茶碗一手红豆糕,宝如连迭声儿道:“慢些吃,慢些吃。”
  忽而脚步沉沉,季明德和霍广义要进来了。
  宝如连忙起身,坐正在椅子上,将那吃剩的半块糕放回了盘子里,不着痕迹用帕子裹上了受伤的手指。苦豆儿也垂头,跪回了原处。
  季明德在厅中踱着步子,低眉看了许久的苦豆儿,冷笑道:“既她如此嘴硬,凭打凭杀,那就剥了皮,找处池塘填了。”
  既未提她弟弟,显然就是放过了。苦豆儿大松一口气,颓坐在地上,忽而又燃出一线生机,两眼巴巴望着被季明德牵走的宝如,大约是盼着她能助自己逃出生天。
  宝如叫季明德拉出厅堂,到了后面一处屋子,陈设简便的寝室,设有妆台,当是替她备的寝室。窗子开着,外面是一片大池塘,塘边一片花海,其间人群穿梭,好不热闹。
  季明德道:“方才听霍广义说,季墨今日也在洛阳,他传了话来,要与我在白马寺一见,他是大伯,还是秦州都督,既在此,我不得不去拜见一下,明日我再带你出去逛,如何?”
  宝如猜他带自己来此也不为赏花,一笑,劝道:“苦豆儿哪小丫头也怪可怜的,你既知她弟弟在何处,何不就做回好人,把她弟弟给找回来,总比杀人全家的好?”
  季明德笑时,眉间仍是一股子的青:“她死不吐口,你还替她说话?”
  宝如一笑,小声道:“你明知那个人是大嫂,还打她半天,真真是……”
  大房的逃婢,可不就是胡兰茵的人?
  季明德摇头:“当不是胡兰茵。”
  胡兰茵或者想对宝如不利,但绝不会杀他,毕竟她还妄图攀着他的肩膀,进荣亲王府做少夫人了。
  宝如又问:“哪是谁?”
  季明德望着窗外,喉结轻轻上下鼓动:“恰是季墨,今日的白马寺之行,估计有伏兵!”
  知道他黑白两道的身份,知道他和琳夫人的过往,能联合几大亲王在长安城给他设局杀他的人,只有季墨。
  宝如忽而心颤,暗说季墨无论怎么瞧着,都像个好人。但转念一想,吞季白的银子,杀秦州知府,季墨和季明德是同谋,如今季墨想除掉季明德这个知情者,也是正常的。
  捏着彼此把柄的同谋,终于到了要除掉对方的一天,季明德这非是去见大伯,而是要去和季墨分个你死我活了。
  季明德急着要走,见宝如仍还愁眉不展,以为她还在为了苦豆儿忧心,遂劝道:“我已派了人去找她弟弟,但愿能救出来。死不吐口,可见她的骨殖还算重,若你想用,往后就收她在身边?”
  宝如听了自然大喜,随即又明白过来,方才他说剥皮,大约也是吓唬人的,气恼不得,粉拳在他胸口狠捶了两把,恨恨道:“你可真真是……”
  “是什么?”季明德追问,低头看着她微敞的衽口,纤纤一点软颈,隐隐绰绰的锁骨,暗觉自己从白马寺回来,也该从她身上讨点儿甜头了,似乎好几日,没给她点苦头吃过。
  她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守的太紧。谁能信他同床睡着,要跟她来一回,比翻山越岭还要难?
  自衣架上抽了件外氅披上,回头见宝如乖乖坐在床头,他又揽宝如过来拍了拍:“我让野狐和稻生两个陪你出去逛逛,如何?”
  宝如笑着点头:“使得。”他身边亦是危机重重,宝如自然要给他宽心。
  待季明德一走,宝如便命霍广义松了苦豆儿的绑,亲自给她送了些吃的,安排她在后院里歇着养伤。
  再回来,她也不出去逛,窗外鸟语花香,人声鼎沸,宝如泡了杯茶,便歪在床头看书。
  看了约有半个时辰的书,宝如隐隐听得楼下有个妇人说话的声音。
  不一会儿,野狐上楼了:“大嫂,有个妇人,称自己是荣亲王府老太妃面前的丫头,想要见您,见是不见?”
  正说着,老太妃身边的大丫头衔香上楼了。她直接进了宝如卧室,屈膝一礼道:“宝如姑娘万福,恰今儿咱们太妃娘娘也在洛阳,她听说您也来了,想请您过去坐坐,马车奴婢就备在楼下,您看您是?”
  老太妃相请,必定是为了季明德。
  李代瑁欲将季明德除之而后快,但老太妃性情宽和,应当是很想认回这个大孙子的。
  一边是残酷无情的猎杀,一边是春风般温暖的接纳,可这两样她和季明德都不需要,他们俩夫妻所要的,只是一份安稳生活。
  宝如自幼常见老太妃,对她还颇有些了解,于是她打算去说服老太妃,让她劝劝李代瑁,不要杀也不要认祖归宗,就让他们俩夫妻像如今一样安安稳稳的生活。
  换了件衣服,宝如跟着衔香出门了。
  朱氏和胡兰茵在洛阳所住的大宅,巧极,恰就在荣亲王府别院的隔壁。
  早些时候,老太妃下了马车,连丫头都不必扶,自己柱拐,亲自迎接儿媳妇,王妃顾氏下马车。
  顾氏身体不好,动不动头疼脑热,下车时脸色蜡黄,已然欲吐,正准备一下车就回屋歇着的,怎奈婆婆就在马车前守着,不得已,只得陪她各处转悠。
  洛阳处处牡丹,荣亲王府别院中的各色名品却还未开。
  老太妃连龙杖都不必,捉着顾氏的手登上凉亭环目四顾,见隔壁苑中牡丹开的正艳,笑道:“隔壁这处宅子自打赵放之后,就没人住过,瞧哪样子是有人住了,你瞧那几朵豆绿开的好不好,咱们过去瞧瞧吧。”
  老太妃这些日子来四处活动,想让季明德认祖归宗,顾氏又岂能不知。
  经过最初的震惊,顾氏心中早有了准备,也知道二十岁的外子要进门,仿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阻挡不住的。
  当然,也要趁此拿捏,让这表面上乐呵呵,却心机绵长的婆婆愈发对自己臣服,当然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这不,老太妃总找不到机会,又打听得顾氏拼死也不肯叫季明德认祖归宗,准备给她放大招了。
  而顾氏,也早准备好要接招呢。


第102章 寒颤
  顾氏于牡丹之中生平最喜豆绿花瓣繁复颜色不同俗种隔壁这处宅院属于赵放时两府之间有角门相通她也经常过去赏花的。
  眼看丫头们叫罢门果真有人来开门,顾氏扶着老太妃一起进了隔壁院子。
  一朵朵浓艳盛开的豆绿仿似碧玉簪,莹亮剔透。顾氏赏一回赞一回再回想当年赵放未倒台时,李少源和宝如两个在这花丛间穿梭,她和段氏在那廊下闲聊吃茶摇头深深叹了一息忽而回头,便见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跪在脚边抽噎不止。
  朱氏已病入膏肓只剩一把骨头死死抱着顾氏的腿道:“娘娘贱婢有罪当年全是贱婢的罪,但明德是王爷的骨肉今年都二十了,是高宗皇帝的亲孙恳请您点个头让他认祖归宗吧。”
  老太妃还是笑呵呵的,龙杖捣着,不着痕迹堵住儿媳妇的的去路,绵绵声儿道:“少源他娘,这贱婢当年生得两个儿子,一个已经没了,还剩一个,终归是老二的骨血,太后娘娘已经点了头的,但你才是咱们府的主事夫人,儿子认回来,终究要喊你做娘。
  这贱婢眼看命丧,你就点个头,同意他进门,如何?”
  顾氏再转身,不才发现英亲王妃李氏并东昏侯家夫人,还有好几个王侯府的夫人竟然也叫老太妃请了来,几位夫人皆围了过来。望着顾氏,几个夫人面上颜色也是左觑右盼,仅凭方才几个人的言语,悄声问着彼此,暗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二十岁的外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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