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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的催风剑,剑气如虹,道道光华,牵动着过去的记忆,刺痛了她的双眼。
“那不是……楚淮王爷赵应乾!”完颜阿鲁一声惊呼:“他不是因为宋太后意图谋反而被圈禁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还有那两名小将,他们又是何人?”
完颜希尹看着远处的那三个身影,只是淡淡地道:“北宋天子虽然软弱,但却并不糊涂!他若杀了赵应乾,就等于斩了自己的左膀右臂。虽然前番祸起萧墙之内,但是宋天子岂会不明白欲除外患必先安内的道理?我们已占尽先机,但宋天子也不会坐以待毙。”说到这里,他看了身后的耶律鞑塔一眼。
她应该知道,南下,必会与故人相见。
只是这般的相见,叫人情何以堪……静默流转的时光,就这样,将所有的人的位置,都悄悄变化。
虽然金军并未能攻进西江古城,可是宋军亦是损失惨重,血流成河。
前面的兵士浴血奋战牺牲了性命,后面的兵士便踩着他们的尸体冲上,身上中了刀,失去了一条臂膀,也要扑上去,扯着、咬着敌军同归于尽。战场四周漂浮着浓浓的血腥味,耳边尽是惨叫和怒吼。无数个生命陨落在这布满硝烟的残酷的战场之上;鲜红的血迹,浇铸着这片苍茫大地……
硝烟飘散。
金军再攻未果,终鸣金收兵。
雪,无声息地飘落。
西江古城内。
冰冷的城墙上,白雪呼啸。
赵应乾、冷玉书、慕容筠玉和鬼影子正身着戎装,站在城楼上,看着茫茫北疆的夜色出神。
自楚淮王爷担任河北兵马大元帅之后,慕容筠玉与武林盟主东方清衡、海棠门门主花见芳、丐帮帮主端木白多番商议后,始决定将率领武林义军与楚淮王爷的十几万戍边大军汇成一处,为抗金兵齐心协力。
虽然苦寻多时,但是他们始终没有冷子鱼和卓南风的消息。战火连天,司空毓儿回转金国后的消息,更是无从打探。
各自心之所想,各自心之所触,皆悄悄按下心头。在这国难当头,战火绵延,山河渐危之际,儿女情长,都只能抛负青云之外;心头的丝丝缕缕牵绊,俱已化作无言。
“王爷!这是京城来的奏报,皇上他不日将到达西江古城……”德喜怆然的声音打破了城头上的宁静,让赵应乾三人俱是心神一定。
德喜匆匆赶来,将手上的奏报放到了赵应乾的手上。赵应乾打开看了,无言沉默,立在当场。
三少和筠玉见到赵应乾如此,知他心头沉痛,只能静静地陪着。
“贤兄,依你之见,”赵应乾忽然沉声道:“皇兄此番议和,金人是否会答应撤兵?”
三少沉默片刻,终缓缓摇头。
“既然我们都知道金人不会撤兵,我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兄身至险地而不顾!”赵应乾几乎是一声咆哮,一拳狠狠地打在冰冷地城墙上。
“我会劝阻皇兄,我宁可皇兄送我入金营为质子,也绝不能眼看着皇兄身赴险境!”赵应乾说毕,迎着凛冽的西风,走下了城楼。
就在黄昏时分,宋天子的驾撵车队徐徐驶入了西江古城。
及至赵应天随车驾来到了北宋的军营,楚淮王爷等人率众迎接。
天子赵应天入营后并未作休息,甚至未用晚膳,便召见了赵应乾和冷玉书。
静室之内燃着烛火,天子摒退众人,只留下赵应乾和冷玉书二人。
三人对坐,静室中却愈发沉默。
终于,赵应乾忍不住出言劝阻:“皇兄,莫要怪臣弟阻拦,金人贪婪无度,多番南下侵扰我大宋。我大宋已经多番忍让,同意交换城池,年年缴纳岁币,可即便如此,金太宗始终不灭南下之野心。皇兄此番前去谈判,危机四伏,若是金人做出过激的举动来,皇兄便会身处险境,后果不堪设想。皇兄是我朝天子,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弟愿主动请缨,代皇兄前去金营谈判。就算金营要挟臣弟为质,臣弟也甘愿!”
赵应天听了,心中十分感动,看着自己最珍惜的弟弟,双目潮红。
“你说得对,国不可一日无君。”赵应天说了这一句,却没了下文,转而对冷玉书道:“冷玉书听谕。”
“臣在。”冷玉书忙俯首听旨。
“今日,朕要你在此做个见证!”赵应天继而道:“朕当政年岁不久,虽常报勤勉治国之志,却尝心有余而力不逮。今,金军压境,直逼京师,朕无德无能,竟将祖辈江山看顾致如斯田地,置万民安危生死于水深火热之中,朕之罪衍,虽九死亦难赎!金军势强,朕难阻金人南下野心之昭昭;朕膝下无子,如若朕此次战之劫难不能安然度过,朕之胞弟楚淮王,素有仁德之心,文武皆备,可为新君之选。”
“皇上!”冷玉书只觉耳边如同一记惊雷。
“皇兄!”赵应乾更是心痛得不能自持。
赵应天没有理会二人的悲痛,而是流着泪,继续道:“洛阳密使冷玉书,本为朕的股肱之臣,为国尽忠,隐瞒身份,潜伏多年,朕今日要你亲口答应,他日若改朝易主,亦会竭尽忠心,辅佐新君治理我大宋江山!”
今时今日,赵应天会流露此等悲观之意,亦是人之常情。
“朕意已决。楚淮王不得阻拦朕议和之行!”赵应天亦是潸然落泪。
三日后。议和的兵马车驾,缓缓地从西江古城城门下驶出。
离开西江古城,绕过乔巴山脚下的一片广袤的草原,途中经过青石滩,经过狼谷,才能到支瓦城金营大帐。
随行的北宋大臣们无不神色沉痛,有的甚至泪意纵横。
此去之凶险,尽可猜度;去的人,也许都已做好了有去无回的打算。一行人悲悲戚戚上路,好不凄凉!就是城上守城的将士看了,一时不胜悲戚。
议和队伍渐渐远去,转过山路的一角,终消失不见。
完颜阿鲁和完颜希尹此时,正立在支瓦城的城楼上观望雪景。
北疆酷寒。连日来的大雪停了下下了又停,视野苍莽,远山披霜,尽是银装素裹。
“如此美景,岂能无酒!”完颜阿鲁骤然来了兴致,吩咐自己的贴身护卫:“去备一桌酒菜,就在这城楼上!本王要和宰相大人畅饮一番!”
完颜希尹听了,并没有反对。
护卫应诺而去,没过多久,便在城楼上的一处房舍内燃上了炭火,摆了一桌酒菜。
两人果真就在这城楼之上,对酌了起来。
“宰相大人,你可听说?就在你我离京之后,阿城发生了一件趣事。”完颜阿鲁说的有心无意。
“哦?是何趣事?”完颜希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在你我离城的同一天,海滨王的贴身护卫,耶律大石,忽然失踪不见。几队金国侍卫四处搜寻,都不曾查出他的下落,这个人就仿佛凭空失踪了一般,你说,有趣不有趣?”完颜阿鲁笑道。
“每日里金都都有辽国战俘逃亡,六王爷为何单单对这个耶律大石如此留意?”完颜希尹笑道。
完颜阿鲁俄而正色道:“你有所不知,这耶律大石若是追算起来,也算是耶律阿保机的第八世孙。虽说是旁系末族,但此人通汉学,善骑射,看似憨直愚钝,实则内存韬晦。他追随海滨王耶律延禧多年,历来是忠心耿耿,献言直谏。当日辽灭被俘之时,此人颇具气节,拒不受降,后来追随海滨王,形影不离。如今他忽然离了海滨王,逃遁而去,只怕必不简单。”
完颜希尹笑道:“就算耶律大石不是寻常人物,可是仅凭他一人,他能做出什么风浪来!六王爷多虑了。”随即便碰上了完颜阿鲁的杯子。
完颜阿鲁听了,看着完颜希尹,若有所思地干完自己的杯中酒。“罢罢罢!我们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来说说眼下的南下大计!如今宋天子已然在来的路上,推算起来,此时耶律鞑塔只怕已经该得手了吧!”
完颜希尹顿时沉默,看着窗外的雪景,神色难定。
完颜阿鲁见了,心底一声冷笑,随即举杯对完颜希尹道:“届时还要恭喜我们的宰相大人可以抱得美人归!那耶律鞑塔的美貌,可是众多金国皇室大臣所求之不得的!”
完颜希尹听了,碰上六王爷的酒杯,再度一干而尽。
两人喁喁对酌,只为尽兴,却都未曾喝醉,直至雪停才散。
完颜阿鲁拜别完颜希尹后,唤来自己的心腹,在那城楼上,细细盘问。
“都安排好了么?”完颜阿鲁问道。
“王爷,安排好了。只要宋天子一出现,我们就伺机动手。”那名心腹随即答道。
“嗯。这次可要给我盯紧了!抓住北宋天子之后,立刻押解到支瓦大营!至于耶律鞑塔,我要她死!”完颜阿鲁看着自己慢慢握紧的掌心,狠狠地道。
如果事成,杀了完颜希尹的宠姬耶律鞑塔,抓到北宋天子,他既可以狠狠让完颜希尹尝到什么是切肤之痛,又能一举揽功,挫一挫完颜希尹的威风。
“王爷请放心。这次我们准备的是见血封喉的蝎子红,耶律鞑塔,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好!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到时本王重重有赏!去吧!”完颜阿鲁听了,很是高兴。
“是,王爷。”那名心腹暗喜,便小心地离开城楼,想要去释放飞鸽传书,传达六王爷的最新指令。岂料刚离开城楼没有多远,迎面便撞上了神情清冷,身后跟着几位将军,匆匆赶来的金国宰相完颜希尹。
他步步后退;因为完颜希尹的眼睛好似利刃,盯得他心里直发毛。
白雪茫茫的山谷里,一队诡异的红色队伍正喁喁前行。
端坐在简陋的红色喜轿之内,司空毓儿心中思绪起伏。
她的神容静默泠然,她的袖中藏着匕首。
在一年前,她就曾到过西江古城。可是那次,她一度以为她是宋主金客;却原来,于金于宋,她皆是客。她忽然回忆起在那次在跟随被金军掳去的众多北宋女子回程的途中,她们所一起哼唱的那首民谣:
“西风吹的紧,白云低徘徊。阿里里……阿里里……
地上的人儿,像花般绽放。阿里里……阿里里……
树木长在悬崖上,故土迷离在梦里。阿里里……阿里里……”
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凄然而又美丽的画面。她们无疑比自己要来的幸运;因为她们至少有着一个可以期冀的家园,只要跨越了那段距离。而她心中所期冀的家园,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仿佛天意冥冥注定,将她指引向一个另孤寂的心灵,因为只有那里,才会给她最无私的接纳,给她真正的自由。可是上天给她的考验,太难太难。
无法抑制,她还在念着他。在这样生死茫茫,前途未卜的时刻。就算命运对她如此无情,就算他和她此生注定了永世不能相守……
当然,这次的刺杀行动,金国方面还不至于要她孤军奋战。他们给了她一切可能的支持:一小队乔装成送嫁的队伍——实则为一队训练有素的刺客。
可是事情从最开始就不简单。
那是令她始料未及的混乱;当她身着红色嫁衣,静坐在送嫁的轿子里,与宋军的一行谈判车驾在狼谷狭路相逢的时候,她才知道,那场行刺,本就是一个阴谋。
宋军的谈判车驾在见到迎面而来的送嫁车架之时,俄然停住了行进。
一只喁喁独行的议和队伍。一只孤零零的飘忽如同鬼魅的送嫁队伍。茫茫白雪之中,突兀而又静美。
宋兵对眼前的红色队伍心生疑窦。毫无疑问,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两军交兵的阵前,很难想象这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婚礼,亦或是,一场阴谋。
送嫁的车队还在前进。毓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紧张的气氛和强大的压力令她几乎无法思考。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还是,她只不过是,在用另一种苦难区结束另一种苦难?她无法想象,如果她杀了对面马车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