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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太太便拉了素波的手笑道:“云哥儿这孩子倒好,不似府里那些捧高踩底之辈,且你们在这里住下,将来还有机会再来往呢,倒不急于一时。”说着她带头走了院子,“这排房子是靠文澜阁大殿西厢后墙搭建的,虽然是朝西的厢房,但毕竟是青砖所砌,里面的陈设也齐全,你们两人住着也够用了。”
又瞧了瞧徐家叔侄手中的小包袱,不禁问:“你们的铺盖是不是还在客栈里,不如赶紧取来?丞相府里到了酉时便下匙,再不能出去了。
素波自到了这里,一点点地知道此时的生活要比她先前所在的时代要艰难得多,出门时就连被褥、米粮都要背在身上,因为不管客栈还是借宿人家,大部分时候都要自己用带来的东西解决衣食往行的种种问题。
叔父和自己虽穷,但其实也有这些用品的,尽管一路上变卖了不少,但他们从江阴到了京城还留有两大包东西。但是今天为了从客栈里逃出来,他们只能将那些笨重的都舍弃了,现在自然不能回去找。他们逃出来时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面见陈征事,请他帮忙在丞相府里谋一个差使,然后再不回去的。
就是邓十九的事,也约好了保密,毕竟万一丞相府里的人知道他们其实是被邓太尉的儿子逼进来的,总是不好。
叔父是不会说谎的,因此素波赶紧抢在前面便向何老太太道:“我们的铺盖行李都换了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又笑着说:“好在天气还暖和,我们又带了几件衣服,夜里足够用的,等文澜阁发了工钱,就可以再置新被褥。”
何老太太倒是信了,眼下前朝的世家后代比他们更落魄的也不是没有,这两人好歹还带着两个小包袱,又进了丞相府。因此便又告诉他们,“陆丞相对读书人一向极关照的,我们在府里的日子还算好过,就是工钱,也不必等,明日徐先生去了文澜阁录了名姓就有了。我家里还有多余的被褥,一会儿拿给你们。”又道:“我去告诉厨房,从今天晚上就给你们送饭过去。”说着嘱咐了几件事,又体贴地关照,“你们一定累了,赶紧将屋子打扫一番早点歇着,我回去把被褥取来。”说着转身走了。
素波跟着叔父进了屋子,见两间小小的屋子,并不甚明亮,还略有些潮湿,突然想起了刚刚经过的文澜阁和大殿,真是天地之别啊!
但是,她却没有一丝不满的意思,事实上她满意极了——她到了这里,还是第一次住这样好的房子呢!
徐家的房舍在水患中毁了,而一路上,他们最好的时候住在客栈,差的时候借住民宅,最惨的时候就在外面露宿。荒郊野岭、幕天席地、风吹雨打,有一次还遇到了野狼,有多可怕便不说了,而许多乡下人的房子也不过随便在木板或者地上铺了一层稻草就是床铺,客栈好些也有限,用粗糙的木头随意拼凑出几样勉强能用的器具而已,而这里竟然摆着十分精美的床榻案几!
床榻案几形状优雅,上面还雕着古朴的花纹,乌黑的漆面反着柔和的光,就象素波曾在电视中曾经看到过的一样,古香古色,美轮美奂。再一想,她毕竟是进了相府啊!
素波的手便在书架的雕花上轻轻抚过,“真好!”
徐叔父摇了摇头,“这又算什么?原来我们徐家……”想到素波从生下来就没有享受过徐家的富贵,略长大一点就遇到灾难,还真是可怜,他的回忆就进行不下去了。
素波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思绪,先前徐家的事情她完全不知,又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于是满意地感慨着,“叔父,毕竟我们再不必担心那些坏人了!”
他们自江阴经历了多少艰难逃到了京城,原以为到了这里一切就都会容易了,可是不想徐家在京城的老宅怎么也找不到,而一不小心又遇到了邓太尉的儿子邓十九,要强买素波为奴。
好在丞相府的征事是徐叔父的同乡和同窗,读书时徐叔父又曾经资助过他,因此一入京就先给他递了贴子,希望能得到他的援手。现在谋得的差事虽然不甚满意,但素波还是很满意的,又开心地笑道:“虽然是在文澜阁抄书,但是也是多少人想要的正经营生呀!”
徐宁看着侄女可爱的笑脸,突然也觉得抄书也没有什么不能容忍的了。毕竟,叔侄二人从此就有容身之地。而且素波的容貌,也确实生得太好了,如今她还小就遇到几次麻烦,将来长大后恐怕更容易沾惹事非。
文澜阁毕竟在相府之内,而陆丞相又是全天下人都赞誉清正廉明、礼贤下士之人,素波在这里一定会安全的,只这一项,便是自己怎么样也值得了。
叔父才放下了江阴徐家的繁华,却又想到了他们一直在找却没有找到的京城旧宅,“听父亲和长兄说起我们徐家在京城的旧宅,正在最繁华的崇仁坊,还带着花园呢。”
素波听得惯了,便提醒他,“经历了改朝换代,也许徐家的旧宅已经没了。”她用的是也许,其实在心里早已经认定了。
进京之前,素波也曾经憧憬着能找到徐家的大宅子,然后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他们在崇仁坊找了好几天,也没有打听到徐宅,反倒遇上了邓十九,让她彻底死了心。
她更在意如今身处的小屋,注意到家俱上的一层薄灰,“叔父,我去打些水来洒扫一番。”
徐叔父面色一黯,虽然改朝换代了,但是徐家在京城的旧宅可是私产,总该保留着才对,且他身上还带着契书。且早听说旧宅皆是青砖所砌,轻易不能损坏的,而这两天在坊间寻,发现那里并没有经历战火,想来那宅子定然还完好,不可能凭空消失了的。
他不信找不到。
有机会一个人再悄悄去找找,如果找到了自己和素波就有了家业,不必再寄人篱下。只是眼下既有了容身之所,又要避着邓十九之流,倒不必急了。
想到这里,徐叔父拦住素波,“初来乍到的,你一个小姑娘不好出头露面,还是我去。”
听着叔父一面说话又一面咳嗽,素波也不肯,“叔父,你咳嗽还没好呢。”
“我这咳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不要紧。且打一桶水又能多累,你先在屋子里看看怎么安置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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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饱餐一顿
何老太太带他们来的这门房屋共三间,正中是户门所在的堂屋,左右各一小间,安置的问题并不需要思忖,自然一人一间。素波比较一下,靠南的那一间略大一些,床也宽敞,且又比另一间干燥暖和,便将叔父的包袱挪了进去,自己的搬到了北屋。这时叔父也提了水回来,二人洒扫擦抹,只一会儿,屋子里便颇能看了。
这时何老太太抱着两床被子走了回来,“你们先用着,待有了新的再还。”
素波赶紧接了过来,感激不已,刚刚她说的虽然轻松,但其实还真想像不到没有被子怎么睡觉呢,甜甜地说:“谢谢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就向素波笑了,“这孩子,这样客气做什么。”便又告诉她,“明日便将头上的孝绳拆了吧,毕竟是在丞相府里,让人看到了不好。若是穿孝,也只能在里面穿。”
对了,如今他们也算是寄人篱下了,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连穿孝都要注意,不能冲撞了主家的。徐叔父和素波便都赶紧点头应了。
待送走了何老太太,徐家叔侄便将被褥铺好,再将各自小包袱收拾一下,再无别事可做,只得在屋内对坐发呆,就听有人在门前问:“这里可是徐先生家?”
叔父赶紧走出来,“正是。”
“我是文澜阁厨房的,夫家姓赵,大家都叫我赵婆子,”来的是一个体态肥胖、面色红润的老妇人,手里提着一个黑漆食盒道:“我们这里每天早中晚各有一餐,都有定例,以后我每餐都给你们送来。”又叮嘱道:“只千万小心别打破了盘碟等物,那可是要赔钱的!”
素波早从窗内见了,这时跑出来接了食盒,道谢之后捧回屋内,打开一看,一大钵稻米饭,一碟煮肉,一碟煮青菜,另有一碗笋汤。
肉是猪肉,切成了方块,有肥有瘦,应该用清水加了些调料直接煮熟了盛上来的,做法简单;而青菜,又切得过碎,似乎用盐浸过,口感一定不好,而且还完全不符合营养学的要求;当然那笋汤也好不到哪里,显然是用煮肉的汤加了些笋就成了,颇有偷工减料之嫌;至于稻米饭,却有些糊了,能闻到一股很明显的烟气。
虽然素波一眼就看出这饭菜有些粗糙,但事实上这却是她到这个时代后见到的最好的一餐饭,因此眼下根本顾不上烫手,急忙将几样东西从食盒里捧出放在桌上,同时她的肚子也“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叔父,我们赶紧吃饭吧。”素波说着已经将稻米饭分成两碗,把一双筷子递到叔父手中,自己拿了另一双坐下,大眼睛瞧着叔父,只等他端起了碗吃,便也可以吃了。
徐叔父却以为素波见了肉食为难,便道:“吃吧,居丧亦有权变,《礼记》所谓‘身有疾则饮酒食肉’;如今你初遭大难,可以应这个礼了。”
说毕端起碗来,将一口饭送入口中。
素波哪里还管什么《礼记》不《礼记》的,且她认为哀思最重要的在心意,而不是形式,现在便赶紧夹了一块肉吃了起来。
肉香在舌上绽放,曾经是个吃货的素波在这一瞬间差点泪流满面,她已经三月不知肉味了!
真正三个月连一块肉都没吃过,绝不夸张!
而这肉,固然因为没有得当的烹调而做得十分简单,但毕竟是纯天然喂养的土猪肉,香气与素波在前世吃到的三月出栏的饲料猪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就是高价买的绿色猪肉也无法望其项背,毕竟起点是完全不同的!
在吃到第一块肉的时候,素波简直激动万分,只觉得这是世上最最美味的东西,醇香至极,醉人心肺,而她的舌,她的胃,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急切地需要,不单只是美食的欲望,也是营养生存的本能。
然后第二块,第三块,肚子里慢慢饱了起来,素波就又有了新的感觉。
如果要让自己来做——肉不要切成小块,而是大块放在水中,加葱姜桂皮等物,用小火慢慢地煮,煮到快酥烂的时候拿出,待稍凉时切片,蘸了用蒜泥、盐、香油等等调好的汁,瘦肉香而不柴,肥肉醇而不腻,肉的原味得以最大的保留,这才是如此上好的猪肉的最佳做法和吃法!
还有青菜,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切成段,用烧热的清油快速翻炒几下,加上调料,勾芡出锅——素炒时蔬;还可以先用沸水淖过,然后切好拌上汁味——凉拌小菜;当然又可以加了鸡蛋、面粉裹好用七成热的油过一下——炸蔬菜丸子,每一样都各有特色。
当然笋汤就更有待提高了,鸡汤打底,切成细丝的笋,再加上银芽、撕成丝的鸡胸肉,怎一个鲜美了得?
素波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身为一个吃货的她不知不觉就想到,既然生活已经稳定了,那么或许可以把自己的这些想法付诸实现?一面想着,已经将眼前的饭菜自动想像成经她改造后的美味佳肴了,带着笑意咽了下去。
同时,向来食不言寝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