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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林下忍着站到他面前,低着头看他一双比自己大许多的手不怎么灵巧地解开那些纠缠再小心系住同时小声赏她一句:“真笨。”
因为黄昏时的这段插曲,到了安寝的时辰卫林下都不大敢靠近床榻,奚临轩似乎也不困,坐在几案边不知拿了本什么书在看。
卫林下忽然想起栗薇姮的事来便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殿下,妾身有一事相求。”
奚临轩眼皮也没抬,只是修长的手指缓缓翻过一页书:“什么?”
“此次北行,妾身听说东宫属官王大人也会随同,妾身想,栗小姐是否可以留京?”卫林下说道。
奚临轩抬了眼,抹搭她一下:“瞎操心。”
“殿下,虽然霍太后为他们赐了婚,但六礼未行,姮儿还不真算是王家的媳妇,若跟随北上,也有些于理不合。”卫林下捡了“礼”来说。
“好,本宫准了。还有么?”奚临轩问道。
“没了。”卫林下暗忖,今天他好像很好说话很讲情理的意思。
奚临轩又低下头去看书不再与她说话,卫林下识趣地去一边拿着布描花样子,一边庆幸自己女红还不错,这些个本事没准将来在本地都用得上呢。
她以前是怕,可现在不怕,既然老天也注定她的人生不会平凡怕也没用。
很快到了九月十四,明天就该启程北上了,卫林下问宫女她的玄针带上了没有,宫女有些疑惑地看她然后摇了摇头,卫林下想了想,自己可就指着这个施展手艺了,还是自己随身携带着放心,于是也没有再多嘱咐。
晚膳时候两人正默默吃着饭,内宫里那位皇帝又命人来宣奚临轩,说是赐宴。卫林下心里发着牢骚,赐宴赐宴,一两顿饭就把人打发到那苦寒之地做人质还想要人感恩戴德么?
奚临轩嘴里应着说马上却没放下手里的碗筷,犹自吃得从容,还让卫林下给他夹了一块香酥里脊,直把碗吃的见了底才放下,漱了口随他们去了。
卫林下这些天本来堵得慌就吃不下,他一走索性自己也放下碗筷让宫女们撤了饭菜,泡了杯茶边坐边等。
奚临轩回来的时候已快至亥时,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脸色有些红润,大概是酒上了头。
“让他们预备了醒酒汤,喝一点就歇了吧,明天还要赶路,睡不好看路上头疼。”卫林下起身扶他到床边坐下。
“嗯,好。”奚临轩说道。
躺下了,奚临轩安静抱着她也不说话,卫林下手搭在他胸前,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安慰他,也是,这个时候,安慰是最没有用的,这一趟未知的旅程谁知道到底有多凶险呢。这凶险从书上看来觉得刺激回味无穷,可真身临其境的时候,卫林下还是有点怕,怕自己没有足够的智慧和胆量去应对。
“睡吧。”奚临轩轻拍了她额头一下,手暖暖的。
卫林下又往他怀里缩了缩,睡吧,安心睡吧,有他在呢。
这一觉卫林下睡得居然极安稳,连梦都不曾做一个,可是等她睁开眼却怔忪不已,眼前的日头光亮,明显已不是早晨了,一把掀开床幔寝宫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卫林下匆忙下床,因太急,连床幔上的小金钩都忘了松手一把拽了下来。
喊了声“来人”,来的却是丰收,卫林下更加疑惑,作为奚临轩多年的贴身太监,怎么这会儿还在东宫?
“怎么,改了日期?殿下呢?进宫去了?”卫林下问道,因为这一连串着急忙慌的动作才觉得有些头晕。
丰收缩着肩膀低着头,摇头:“回太子妃,殿下早上已经北上了。”
“北上?那我怎么还在这儿?为什么没人叫醒我?”卫林下觉得有些不对,她从来没有睡得这样沉过。
“回太子妃,是圣旨,东宫女眷全部留京。太子说,让奴才留下给您使唤。”丰收说道。
“圣旨?”卫林下迅速转了转心思,这之前,赐婚的赐婚、成亲的成亲,到了这当口又全部留京,卫林下想笑,皇帝啊皇帝,您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帝王,心里没有一点亲情,派不得圣心的皇子去做质子,又要留下他的妃子在京为质,真让人心寒。
“丰收,给我拿朝服来。”卫林下说道。
“太子妃,您这是要?”丰收急了。
“你先去宫里为我通报一声,我要觐见。”卫林下平静说道。在京为质与到那里又有何异?若有变故奚临轩还要对她牵肠挂肚,反正都是凶险,不如夫妻两个在一处,生便同生,死便同死。作者有话要说:恨吧,乃们越恨皇帝老儿偶后头越下得去手……哦活活。赠分哦,查收。上一章
40
虽丰收几番劝阻,卫林下还是穿着隆重的朝服前往宫中觐见。
皇帝在太极殿偏殿正与臣子商谈要事,要她在殿外广场上候着,卫林下一直等,等到天转阴并很快下起了雨,秋雨很凉,一丝丝渗透了厚重的朝服沁肤而入。
“太子妃,奴才去要一把伞来。”丰收说道。
“不必。”卫林下果断回绝。她这个太子妃站在这里淋了一炷香时辰的雨,殿中总有人来来往往竟无一人送一把伞来,何必又去上前讨要寻那个不自在。不过是一点秋雨,何足惧也。
终于,偏殿中各种服色的臣子鱼贯而出,人走干净了,一个小太监站在大殿廊下居高临下呼“宣太子妃觐见”。
汉白玉的台基、朱红的殿柱现在看来都那么刺眼。
香气缭绕的偏殿中,除了皇帝还有一人,着三品服色,神色淡定坐在一张椅上,这是卫林下一脚踏进殿门趁皇帝未抬头时迅速抬头看到的,那个人,很眼熟,他与卫林下目光相对时似也有一点惊讶,很快便沉寂下去。
“穿朝服来见?要说什么?”皇帝赏脸看了她一眼。
卫林下缓缓跪地,虽殿中暖和,地上却并不如此,又因站得久了,膝盖都有些硬。
“妾身来叩请圣上恩准妾身随太子北行。”卫林下说道,在外面站得久了,雨也淋得多了,连那么一点恐惧都浇没了。
皇帝似乎有了一点兴致,端正了□子:“理由?”
“国人皆知戎地苦寒,如今太子北上,妾身不敢在京独善其身。还有,太子腿有微疾经年不愈,遇极寒天气便会疼痛难忍,在霍地时妾身一直以玄针之术为太子减轻痛苦,如今,若妾身不随行照顾,怕是殿下的腿再也无有痊愈之日了。所以,妾身叩请您恩准这不情之请。”卫林下缓缓说道。
“为太子诊治,难道在霍地时你与太子便有私情?”皇帝口气不悦。
“妾身的医术是一位道观仙师所传,令妾身为人治病救命,妾身不敢有辱师命,救命不敢奢谈,倒是治了几人的顽疾,太子不过是妾身的一个病人,医者父母心,彼时情况哪里会有儿女私情?”卫林下很奇怪,自己为何竟不惧怕这皇帝了,明明他是很威严,明明他的口气很是严厉。
“执意要去?”皇帝又换了平常语气。
“妾身听闻,出嫁从夫以夫为天乃是妇道,是以无论天涯海角,妾身惟愿追随太子,生死相随。”卫林下口气坚定。
“你退下吧,容朕考虑一下。”皇帝随手挥退了卫林下。
退回东宫,卫林下穿着那淋得半湿的朝服端坐堂上,雨歇风停,日光照在堂外的青石上泛着白惨惨的光,一直等到近黄昏时分,一个小太监跑来传旨,恩准太子妃所请。
卫林下沉静的脸上忽然便绽开一个微笑,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人传膳、备车马。
丰收觉得夜行追赶十分不妥,力劝明日出城,卫林下端着碗问他一句:“丰收,你会骑马么?”
“奴才,会啊。”丰收说道。
“那就好,选两匹最好的马,加派几名侍卫,我们走官道,沿途有兵保护,还有什么怕的?”卫林下从容地吃饭,找了一件自己在卫府时的男装,又梳了头发带上幞头,“走吧。再晚就会扰殿下安寝了。”
城外四十里,临奉驿站内。
侍卫、太监们正忙着料理车马,宫女们正匆忙铺床铺被,驿站长及属官们正拜见太子。
“无事,你们退下吧。”年轻的太子神色冷峻。
门吱呀开了,探进来一个脑袋,太子的眉立时皱了起来:“丰收,进来。何事?”
丰收做了一副畏缩的样子进得门来嘴里说着:“殿下,有人来传圣谕。”
听闻“圣谕”二字,属官们立时跪下,丰收上前两步扶住奚临轩道:“殿下,不必跪,各位大人也不必跪,因为这圣谕不是给诸位的。”然后又跑到门边推开门恭敬地说道:“太子妃,您请进来吧。”
此话一出,属官们俱转头望向门口,看着男子装扮的人缓步进门来,从容淡定。
与之相对,太子奚临轩的神情颇为难看,几乎是要横眉立目,把那一张俊秀脸庞扭曲了些。
“卫氏,你来传什么圣谕?”奚临轩字字都从牙缝里挤出,见到丰收那一刻他心悬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刚一离京便有变故发生在她身上。
“圣谕,命太子妃卫氏随太子北上。”卫林下说道。
“各位下去吧,本宫与太子妃有事相商。”奚临轩看着她那一脸的从容心里百感交杂,又想骂她不听话又舍不得。
属官们走了干净,丰收临走把门关了严实还说:“奴才就守在门外不让人偷听。”
“殿下不必气了,妾身知罪,一不该冒昧觐见,二不该深夜赶路,三不该故作声势吓到殿下。下次不敢了。”卫林下很是识趣。
“还有下次?”看她低头绞手做一副可怜的样子奚临轩想说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顺着她的话反问一句。
“没了。”卫林下摇头。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这一次先应着再说。
“你过来。”奚临轩叫她。
卫林下抬抬头:“妾身是有圣谕的。”
“本宫又没说打你。”奚临轩攒眉。
谁知道,你那么惯会反复无常的,虽如此想,这问题早晚还是要解决的,再说,她第一次骑马跑到现在全身骨头都要颠散了,很想躺在柔软的床上解解乏,哦,对,她浑身都疼呢,低着头的卫林下抿嘴笑了。
奚临轩的双臂刚搭上她的肩膀,卫林下便轻轻皱一下眉。
“怎么了?本宫又没打你,做什么可怜样子?”奚临轩说道。
“不是,是妾身没想到骑马会这么难过,浑身骨头和肉都疼。”卫林下可怜兮兮说道。
“骑马?你……卫林下你……”
“妾身怕殿下车马行的太快赶不及,所以,骑马比较……哈秋、哈秋、快啊。”卫林下仍旧装可怜,很适时的,卫林下淋了大半天的雨又趁着凉夜赶了许久的路,两个发酵已久的喷嚏顺理成章打出来了。
两个喷嚏彻底浇熄了奚临轩心头那股小小的怒火,把她抱在怀里拍她背一下,疼得卫林下闷哼一声。
“妾身是有圣谕的。”卫林下又抬出口谕。
“哼,你不是骑马浑身疼么,本宫这是给你按摩,可不是打你。”又拍一下,让卫林下吃亏又说不出,“你何时学会骑马的?本宫怎么不知道?”
“今天刚学的。”卫林下说道。今天,虽然浑身都疼,可御马前行,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的感觉她很喜欢,所以她已经“命令”丰收,等到戎地要教会她骑马。
“哦,真聪明。”
“谢殿下夸奖。”
“丰收,你不是喜欢骑马么?明天开始一直到戎地,你都不许乘马车。”奚临轩温和地说了一句。
门外立时传来一声哀嚎:“殿下,奴才错了,奴才再不敢了。”
卫林下趴在奚临轩怀里,半天才小声说了一句:“这好像就是史书上说的迁怒啊。”
“哼,你这个罪魁祸首,还赖在本宫怀里干什么,还不睡去?”奚临轩脸上有隐隐的笑。
卫林下本已累极了,听他这样的口气知道这账大概就是翻过去不算了心里便很是高兴,躺下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自然也不知道奚临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