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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儿媳妇儿是主动请缨的,瞅着小姑子的亲事有着落了,听着似乎还很是好,当下就有些着急自个儿的闺女了。对了,她闺女就是之前同去镇上的喜妞。
又一日,俞家大房这边去了三人,俞母当然也得去,毕竟她是孩子的亲奶奶。不过俞父和俞家老三都没去,一来是因为农闲时分他们也得照样干活,二来则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没的必要这般大动干戈的。
几人趁着日头还没升高,就离了村赶去了镇上。
俞母是两手空空,啥都没带,因为她知晓,就算她儿子暂时回了镇上,住不了几日肯定得回明德书院的。这带上好吃好喝的,给谁吃?她儿子要是吃不到,媳妇儿和孙女吃再多又有啥用?
倒是俞大伯娘带了不少东西,她拎了一只鸡,又提了一篮子鸡蛋,东西虽然不值太多钱,可她已经尽力了,毕竟他们家还不如俞家呢。
等到了镇上的俞家,俞大伯娘就拉着五丫进里屋看孩子去了,她媳妇儿自然是去找自己闺女说话去了,至于俞母,至始至终她都不曾进过里屋,只将俞承嗣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抱怨了起来。
“咋就是个闺女呢?她这怀个孩子,没干活不说,啥事儿都有人伺候着,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早跟你说了,干脆叫她回村子去,留镇上干啥呢?得了,这会儿也不算晚,今个儿我就把她带回村吧,你赶紧回书院去,别再耽搁了。”
今个儿就回村?
俞承嗣被他娘这话唬了一跳,这今个儿才洗三呢,怎么就能出房门了?别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就不懂妇人坐月子的事儿了,要知道,他可是家里的长子,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当然,兴许老二老三那会儿他是不大记事,可他清楚的记得,他娘生满娘、秋娘时,都是坐足了月子的。
哪怕并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俞承嗣坚信,月子肯定是要好好养的,旁的不说,要是月子没坐好,他闺女上哪儿吃奶去?
这才洗三,就出门回村,逗他呢!
“阿娘你听我说。”俞承嗣当然知晓他娘重男轻女,这要是他有一儿一女,那他也铁定更偏向儿子。可问题是,他这不就一个闺女吗?虽然在得了信儿的那一瞬间,是略微有些小小的失望,可转念一想,闺女咋了?闺女那也是他亲生的,他定要金娇玉贵的养着,不叫闺女吃半点儿苦头,等她长大了,再精心给她择一门上好的亲事,叫她幸福的过完一辈子。
当然,对着俞母肯定不能这么说,他只道:“阿娘,我求学花销了不少钱,你也说了家里如今没得进项,实在是供不起了。这不,前个儿我丈人一得到信儿就带着一家子来瞧过了,他还借了我两百两银子,待会儿晌午时,他们还会来送礼。阿娘你看……”
俞母噎住了。
她是瞧不上闺女,当然也更瞧不上孙女了,可她太清楚俞承嗣如今有多缺钱了,自家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哪儿能再拖后腿呢?既然亲家公那头稀罕外孙女,乐意借钱,她也没得话说。
憋了半晌,她只吭吭哧哧的道:“那算了,叫她安心坐月子吧。可你得赶紧回去,横竖这里不是有五丫和喜妞在吗?反正也就是个丫头片子,咋样养不是养呢?”
俞承嗣很想反驳,那是他头一个孩子,以为跟乡下村里放养孩子一样啊?他的孩子,就算是个闺女好了,那也比别家小子要强上千百倍。
好在,跟前这人是他亲娘,他只硬生生的忍住了,转而笑着答应了。又问他娘要不要进去瞧瞧孩子,被拒绝后,他也不强求,只在正堂里陪着他娘喝茶吃点心。
哪知,这一开始喝茶吃点心,俞母就又炸了。
“要我说啊,生闺女有啥用呢?你看看秋娘,就只叫我吃了两块点心,还阴阳怪气的,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要不怎么说闺女是赔钱货呢?费尽力气生下她,还要供她吃供她穿,结果活儿干不了多少,尽添乱了。好不容易说了门亲事,竟是连聘礼都没得。还高门大户呢,不如乡下农家!”
俞承嗣干咳一声:“石家下了聘的。”
还不少呢!哪个村里人下聘能超过十贯钱?石家可是下了过百贯钱的聘礼,当然搁在镇上倒也不算特别多,可在村里那是绝无可能的。
“石家下的聘礼再多有啥用?我又没得一文钱。”一提起这事儿,俞母愈发的气愤了。她哪里是没得一文钱,还倒贴了不少钱,“赔钱货!闺女就是赔钱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俞承嗣还真没法子了,他如今也只能盼着他娘能给他留点儿颜面,起码等下老丈人一家过来吃饭时,别再提这事儿了。
其实吧,真要他选择,要儿子还是要闺女,他一准选儿子。可这不是已经生下来了,没得反悔了,既然这样,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啥?那可是他亲闺女啊,还能不养了?
头疼的瞅着他娘,俞承嗣很想岔开话题,结果还没等他开口,俞母又再度叨叨起来,说的依旧是老话题,秋娘。
秋娘是白眼狼啊,没良心啊,早知道这样当初一生下来就该把她溺死在尿盆里啊,不就吃了两块点心,还受了那么多冤枉气……
再有就是,承嗣啊,你往后有出息了千万别拉拔她,就合该让她吃苦一辈子,就得逼着她给咱们家跪下磕头。哪怕真的磕头了,也绝不原谅,到死都不原谅她!!
俞承嗣:………………
毕竟不曾亲身经历过,俞承嗣是真的没法感同身受。主要吧,他虽然没真正跟秋娘夫婿石二打交道过,可石家其他人,他还是有些交情的。交情不算深,充其量不过是一道儿吃过饭品过茶,可石家在平安镇已经住了好几百年了,名声啥的,早已传开了。可以说,石家是属于那种治家很严的人家,今个儿别说是亲家上门了,哪怕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远房族亲来打秋风了,按说石家也会体面的招待一下。
实在是无法理解俞母为何这般生气,好在俞承嗣这人涵养好,加上俞母这会儿抨击的并非他的妻女,妹子而已,无所谓啊,您想骂就骂吧,他洗耳恭听。
当然,承诺也是要有的,俞承嗣频频点头附和着,表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秋娘的,等他明年中举之后,一定要让秋娘跪在俞母跟前磕头认错。
哪怕这样也决不原谅!
嗯,是的,您说得对,非常有道理。
俞母对于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孙女是半点儿也不好奇,她直接对俞承嗣开启了洗脑教育,十句话里面有九句半都在骂秋娘,倒是一时半会儿间,忘了她的小孙女。
她是忘了,也是真的完全不稀罕,可俞大伯娘反而稀罕得不得了。
“这闺女咋长得这么好看呀?天哟,这简直就跟观音菩萨跟前的小仙子一样,瞧这白嫩的小模样,瞧这俩黑漆漆的大眼睛,咋这么好看呢?哎哟喂,我这辈子就没瞧见过这么好看的小闺女。”俞大伯娘越说越来劲儿,好听的话是不要钱的往外涌。她倒不是单纯的拍马屁,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这年头,常年吃不饱饭的人家占了大多数,再加上穷人家一般并不缺孩子,所以哪怕怀了身子,也没几家特别当回事儿。旁的不说,起码在上河村那头,怀着七八个月身子下地的妇人是比比皆是的。
要是命好摊上个疼婆娘的,那兴许会让人留在家里。可就算那样,你以为待在家里就不用干活了?洗衣做饭总得干吧?喂猪喂鸡也得干吧?反正别想彻底闲下来。
因着干活儿多,吃得却不多,更别提有几家是顿顿吃得起细白面的?也因此,村里的孩子刚出生时,都是又黑又瘦的,有些甚至早产了一两个月,愈发的显得无比瘦弱。这还不算,当娘的往往奶水还少,哪怕有好了,多半也都是比较稀的,毕竟吃的不好,怎么可能会有又黏又稠的奶水呢?
可俞承嗣媳妇儿却不同。
首先,她未出阁时就是家里比较受宠的姑娘,底子就打得极好。再者,俞承嗣疼媳妇儿,别看他三番两次的同俞母要钱,其实他媳妇儿本身是带着极多的嫁妆过来了,他完全没舍得动用一文钱,非但没动用,他在离开书院前,还留下来足够的日常花销。最后,就是俞母所说的,不干活儿还要人伺候,其实也不是完全闲着的,人家还是经常在院子里走动的,或是拉着俩小姑娘去街面逛逛,或是在屋里做做针线活儿,不过确实没干太多活计。
精心养了这般久,那是当娘的和当闺女的都养得红光满面的,小姑娘一出生就有八斤八两重,可是费了当娘的老命了。不过等一看到自家小姑娘,当娘的立马没了怨气。
长得太好了。
白白胖胖的,皮肤吹弹即破,完全不像乡下孩子那般羸弱黑瘦,而且因着胖乎,小姑娘的五官全被撑开了,大眼眸子双眼皮,还有长长的眼睫毛。每当她闭眼或者睁眼时,那眼睫毛就颤颤巍巍的抖动着,直叫人心头打颤,恨不得亲香个没完。
最初,俞承嗣媳妇儿也是有些忐忑。其实这年头,重男轻女那是很常见的,压根就不叫个事儿,别看她在娘家受宠,那是因为她前头有好几个哥哥,爹娘也好,爷奶也罢,都已经不在乎下一胎是男是女了,加上家境确实不差,这才叫她打小就过上了好日子。
然而这并不能说明她娘家人就不重男轻女,说句难听的,就连当圣人的,都一样,千金之躯的公主,那也照样比不上皇子来得尊贵。
所以,她很是心头发虚,在唤人去明德书院报信之后,就一直侧过头瞧着床边小摇篮里的闺女,满心满眼都是惶恐不安,当然还有愧疚。
叫她没想到的是,俞承嗣非但不曾表现出一丝不满,反而满脸欣喜的盯着闺女瞧了大半日,面上欢喜的神色那是掩都掩饰不住。待发觉她的不安后,又好声好气的安慰她,只道先开花后结果是常事儿,不要急,儿子总归会有的。
也是因着亲眼目睹了俞承嗣的这番做派,五丫和喜妞彻底倒戈相向。她俩所在的俞家大房人丁兴旺,可饶是如此,生了闺女的,一样会挨白眼。最明显的就是,若是生了儿子,就允许坐完月子,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一个鸡蛋。反之,要是生了闺女,那就走你的,坐个三五天月子就可以出去干活了,好吃好喝的跟你没关系,哪怕真没奶水了,可以喂孩子喝稀粥嘛。就是退一万步说,万一没养活,那也是她命不好,早投胎早超生嘛!
五丫和喜妞打死都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大堂哥这样的男人,得了闺女后没发脾气,也没催着她们赶紧回村,甚至还反倒是安慰起了肚子不争气的媳妇儿。
真羡慕大堂嫂啊……
之后,亲朋好友到访,不过因着洗三终究不算大日子,所以来的人都是以近亲为主的,也没闹腾多久,席面就散了。俞承嗣被他娘一个劲儿的催促着,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当天就回书院,这才勉强将他娘并大伯娘婆媳俩送出家门。
唤了五丫和喜妞收拾一下家里,俞承嗣头疼不已的捏着眉心,进里屋去瞧他媳妇儿和闺女了。
这俞母一天都没往里屋去,连刚出生没几日的小孙女都不瞧一眼,好恶已经很明显了。俞承嗣媳妇儿虽然不如他那般精明,可也不是傻子,婆母的态度这般不加掩饰,她心里自是难过的。
是难过,而非怨恨,其实她心里也发虚着呢。不单是她,连她娘家那头也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