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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惊道:“令千金莫非是神仙?”
乌老者道:“唉,还不如常人,你想她若嫁了个凡夫俗子,百年之后又是孤孤零零一人,到时怕还有家产纷争……可怜我这女儿,非但容颜貌比天仙,且聪明伶俐,女工针指、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寻常人她也看不上的。”
唐僧道:“老丈莫要心焦,姻缘到了自然便有良人送上门来。”
乌老者道:“圣僧不知,我这小女心高气傲,寻常男子那是绝不会放在眼里的。他那神仙师父曾为她卜过一卦,道:东面此山名曰陈乌山,小妹择偶,唯有东面来的陈姓男子,方可凌于乌姓之上,与小妹白头偕老。”
唐僧听言稍惊,自己俗家可不正是姓陈,不过想想自己身份,却也心安,佛家弟子想这些俗事作甚?
于是唐僧道:“这……贫僧有些不解,难不成东面来的陈姓男子都能活个三五百年不成?”
乌老者道:“那神仙留下一粒丹丸,只道若遇到东面陈姓男子,便与他服下,自然与小妹同寿。”
唐僧听世间竟有这等奇术,勉强笑道:“果然神仙法力高强,难以想像。”
乌老者道:“自从那神仙走后,每逢东面来客,我都要谨慎款待,再细细详问姓氏,唯恐错过一个。”
唐僧笑道:“倒也难为老丈了。”
乌老者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好在有神仙指点,多少有些头绪。嗯……敢问圣僧俗家贵姓?”
第二二八章 志不移
唐僧听乌老者终于问到他,淡淡一笑道:“贫僧自幼出家,俗家姓名早已不用,还问他作甚。”
乌老者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纵入了佛门,这身骨肉也不能抛却,难道父母恩情还能忘却不成?”
唐僧想起自己命运多蹇,自幼与父母分离,心里滋味千种。
乌老者又道:“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父母生人何其不易……”
唐僧听了这两句话,心里难受得紧,眼泪簌簌落下来,他哪知道,这乌老者暗中使了法力,他肉体凡胎,如何能受得住。
待唐僧哭完,乌老者道:“长老权当圆老儿一个心愿,我若不问个全,但只漏过一个,心里也不踏实。”
唐僧道:“我俗家正是姓陈。”
乌老者听唐僧自认姓陈,瞪大了眼睛呆了半晌,忽地高举双手喜呼道:“天可怜见,我盼了三年,这一天终于教我等到了!”接着又连声念起“阿弥陀佛”来。
唐僧见乌老者欣喜若狂的模样,禁不住道:“老丈无需如此,遇到我却是无用,贫僧是自小出家,早立志终生侍佛的。”
乌老者也不以为意,笑道:“好说好说,一切有的商量。”
唐僧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姓氏也能惹出麻烦来,于是道:“我那三个徒儿不知此际如何了,他三个顽劣,我有些放心不下。”
乌老者呵呵笑道:“长老自去无妨,这男女婚嫁之事,岂能强拉硬拽的。”
唐僧听他越说越是离谱,于是出了书房,向前厅转来。刚行至长廊,见乌小妹正带着两个丫鬟在廊边观鱼,唐僧不想与她照面,就换个方向要绕过去。
乌老者也出了书房,走到小妹近前耳语几句,也不知他说的什么,小妹听了后粉面微红,娇嗔几句,乌老者纵声大笑,显是心情畅快之至。唐僧远远听到,心里颇为不安。
他又走几步,眼看便到了前厅后门,忽见乌小妹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那两个丫鬟不知哪里去了。乌小妹此时装束比刚才又不同,只穿一件淡绿色纹花夹袄,一条水蓝色绣裙,看上去清清爽爽,颇为喜人。
唐僧见乌小妹拦住去路,便立定施了个礼。乌小妹一改方才爽朗,羞涩垂下螓首,低声道:“你可是姓陈?”
唐僧心头一震,乌老者竟将这事告诉她了,但也得硬着头皮道:“贫僧,俗家确是姓陈。”乌小妹听唐僧应下了,脸上红晕又深了几分,道:“你……你很好。”说完扭头便跑,小女儿家羞涩神态一展无余。
唐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步入了前厅。
前厅之中,只八戒一人躺在黄梨木椅上呼呼睡去,唐僧过去将八戒唤醒,询问悟空、悟慧二人,八戒迷迷糊糊也不知。
这时,悟空领着悟慧自正门进来,叫道:“师父!书房有甚么好东西,去了半晌。”
唐僧哪里会说,道:“莫要四处乱走,作客人家,可莫被人笑话我们不知礼数。”
悟空道:“我带悟慧出去放马,这户人家好大,单喂马的草场便有十几处。”
唐僧此时甚是心烦,道:“是大是小,与我等何干,明日趁早上路。”
他几个正闲聊,一位四十余岁中年人自后堂出来,满面春风,直奔唐僧,先施个礼道:“我乃本府管家乌六,先给姑爷道喜了!”
这句话却将似睡非睡的八戒惊了起来,腾地蹦起来道:“哪个叫我?”
乌六笑道:“不是叫你,是叫这位陈长老呢。”
唐僧连连摆手,道:“哪有什么姑爷,莫要听风便是雨!”
八戒张大嘴巴,冒出一句:“师父,好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刚刚将我老猪骂得心服口服,这会功夫,却跑到后院攀亲去了。”
唐僧骂道:“你这个孽畜!我们是个出家人,岂以富贵动心,美色留意,成得个甚么道理!”
乌六道:“陈长老,那出家有什么好,想你在家,享荣华,受富贵,有可穿,有可吃,儿女团圆,其乐融融——”
唐僧道:“管家错了,出家之趣,非外人能知一二。须知:行功打坐,乃为入定之原;布惠施恩,诚是修行之本。大巧若拙,还知事事无为;善计非筹,必须头头放下。只要尘尘缘总弃,物物色皆空。素素纯纯寡爱欲,自然享寿永无穷。岂不胜过一时欢愉?”
乌六道:“高僧说些什么,我也不懂,只是我家小姐那神仙师父到了,他神机妙算,得知今日有陈姓官人自东面来,专为小姐主持大礼而驾云前来。”
悟空忍不住道:“什么大礼,说的什么?”
乌六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手指唐僧道:“长老,这天大喜事,你还未和徒弟们说呢!”然后便对悟空道:“这几位长老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受过仙人卜卦,必要与东面来的陈姓男子结亲,方能白头到老。姥爷苦盼三载,日日敬香拜佛,果真,这位长老俗家姓陈,又正从东面来,如同天上掉下来的一般,岂不正是小姐佳偶?”
悟空顿悟,哈哈笑道:“师父啊师父,你是信佛还是信天?”
唐僧瞪了悟空一眼,道:“我只要拜佛求经,他事莫谈!”
悟空道:“人家都送上门来了,你怎好不谈?”
八戒道:“哪里是人家送上门,分明是咱们送上门——师父,我知晓了,你这是要入赘啊!我老猪也算半个媒人,若没有我一番胡闹,你们岂能——”
唐僧喝道:“住口!再提此事,我赶你回高老庄去!”八戒最怕这个,吓得急忙缩了回去,一言不发。
乌六道:“陈长老,后堂等着呢,教您赶紧更衣,神仙老爷可没那么多功夫,他说今日便是良辰,趁他正好在,说不得给你备了一份尘世间见都见不着的大礼。”
唐僧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只是不愿,难道你们乌家还能强嫁不成?”唐僧于是转身道:“悟空,收拾行李,预备上路!”
这时,厅门忽然现出一个人,喝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和尚!”众人定睛看去,却是一个道人。这道人一身黛青色道袍,腮边两抹短须,生得尖嘴猴腮,哪里像什么神仙,倒似是个江湖术士。道人身后跟着乌老者和乌小妹二人,乌老者脸上仍带着喜气,乌小妹却一副哀怨模样,一双妙目只死死盯着唐僧。
悟空仔细观瞧,这道士分明是獐鼠一类的妖怪化身而成,修为至少也是天仙了,而这天仙却无多少妖气,看样似是天上的神仙。
道士进了厅来,道:“天赐良缘,你这和尚为何推三阻四,难道乌家小姐配不上你不成?”
唐僧道:“这位道长,何时听过和尚娶妻的?”
道人道:“和尚亦有还俗一说,如何不行?”
唐僧笑道:“和尚确有还俗,但也要他心甘情愿,人家不愿,怎可强求?况且天下姻缘自有月老牵线,道长有何资格断定哪个是良缘,哪个又是恶缘呢?”
听完唐僧的话,道人哈哈大笑,道:“月老见了我,也要尊称一声上仙,我说哪个是,哪个便是!直说了吧,今日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唐僧丝毫不惧,与这道人对视,吐出两个字:“不娶!”
他这厢刚一说完,那边乌小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钻入乌老者怀里。乌老者宽言抚慰,对唐僧道:“陈长老,在家千般好,在外万事难,你可要三思哪!”
唐僧道:“承蒙款待,心中自有感念,然西去拜佛之心不可更改,还请老丈见谅。”
那道人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谁能出得了这个门?”
唐僧道:“悟空,菩萨点化于你,教你保我西去,今日这一难,便交由你了。”
悟空心中暗赞,今日这唐僧,可比《西游记》中那唐僧聪明了许多,见自己没了法子,便一推了之。
悟空于是站出道:“这道人,你自称神仙,不知有何本事?”
道人看了看悟空,心中打了个寒战,暗道:怎么会是这厮?只是此际硬着头皮也得上了,便道:“我修的乃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能上九天揽月,能下四海擒蛟,能——”悟空打断他道:“也不用旁的,我这里有一根铁棒,你若能拿得动,我便叫师父与你家小姐成亲,如何?”
道人半信半疑,问道:“你说的可算数?”
悟空道:“自然算数!”
他自耳中取出如意棍来,稍晃了一晃,便长成尺余长,他将这如意棍轻轻平放在地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地上一整条青石顿成齑粉,如意棍倒有一半没入碎石中。
道士见这棍子甚小,心道,纵便是浑金铸成又能多重。他走上前来,伸手去抓,哪知使出浑身气力,这铁棍也纹丝未动。他哪里知道,这铁棍五万四千斤的分量,哪里是他能拿得动的。
悟空笑道:“若拿不起来,便闪开路吧!”
道士偏不信邪,大喝一声:“起!”这一下还真有功效,那如意棍微微晃动了一丝,又定在了原地。
道士满脸通红,不知是累的还是羞的,沮丧道:“今日丢人了,丢人了。这档子事我不管了。”说罢转身便走。
悟空对唐僧道:“师父,走了。”
道士已走,门口那乌姓老者却道:“他虽输了,我却还没答应呢!”
只见这老者捻个法决,厅堂内霎时间昏天黑地,变了颜色。
第二二九章 柳土獐
也不知这老者使得什么法术,这富丽堂皇的一座厅堂转眼间变成一座灰突突的山洞,甚么雕梁画栋,甚么华美器具,尽化成了青色巨岩。
悟空叫一声“不好!”便纵至唐僧身边,扯住唐僧袈裟,他再定睛查看周围,见师徒四人此际身在一座空旷山洞当中,那乌姓老者便站在洞口,叫道:“那和尚,你若不答应,我便将你困死在此处。别想甚么取经,十天半月,便饿死你。”
八戒此时才醒悟,骂道:“老东西,原来你一家子都是妖怪!”说罢手提钉耙冲了上去。悟空心道,那乌老者是妖怪无疑,但那个乌小妹却是不折不扣的仙人,这点自己还能看得出来的。
八戒刚冲到洞口,只见迎面一扇黑乎乎的东西击来,他提起钉耙向前一捅,一股雄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