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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苏凝了我一会儿,抬头瞧瞧天色,点点头,又颇为体恤我,道:“你若饿了路上买些包子再去,祀台十分周遭荒芜,没有营生的店铺茶肆。”
次第有花开。
我嚼着垂涎已久的包子随着太子殿下出门,不禁微微得意这有人给我垫付银两随便吃的好日子。
或许是他见我吃得实在是香甜,唇齿动了动,我敏锐地发觉了,从荷叶里摸出个大方地给他:“喏,你也馋了吧!”
他抬手而来,却没有接过我手中的包子,未待我意识到,拇指已经轻轻滑过我的唇角,抿去了我落下的一滴油水。若是力道再稍稍重一点,我会怀疑他是在捏我的脸。
我揪着衣袂自个儿拭拭,笑道:“我离开此地便不食人间烟火,用这袍子擦擦就好,回去也不会沾油,还劳烦你把手弄脏了。”
他看着我问:“真的那么好吃么?”
我用力点点头:“除却我娘亲给我包的,这算是我吃过最香的包子!我有个卖梦为生的八姐,她上回包了次蟹黄包子给我,我才吃了半个,一度这辈子都再也不想吃包子了!没办法,谁叫她嫁过去的那婆婆是我的舅娘太常仙子,做饭能杀死人。”
我捕捉到他唇角扬起抹不轻不重的笑意,原来他喜欢听这样的话题,我暗自庆幸,下一回再与他冷场总算是知晓如何化解了。
我将几个包子顺利吃完,已经与他行到一处荒凉之所,我喜道:“那祀台快到了罢!”
弗苏摇头,从袖间唤了只重明鸟出来,那鸟似是憋了许久终于等待主人召唤一般,抖擞开几条金翎子,低着脑袋磨蹭着弗苏的手腕,示意他快些使唤。
我欢喜这生物,伸手去戳戳它脑袋上的髻毛,那兽冲我嗷呜一声,似是十分讨厌。弗苏拨过它的头去训导几句,与我道:“这是高祖还在时送我的,待我他日修成了仙送我做个坐骑。几百年来我未乘过几次,它一直在我的袖里待着,也怪可怜。祀台距此还有千里之遥,此地空旷些,寥无人烟,不会惊吓到他们,我才将重明召唤出来,好载我们过去。”
我悟了,果然见着这鸟被它主子一亲昵登时不再瞪我,还挑了根翎子来示好拉拉我的手。我顿时暗想,这鸟怕也是只母鸟,贪了弗苏的色,容不得女子接近。
弗苏轻柔地捋顺着那重明的羽翼,它便温顺地贴着他卧下,弗苏看着我:“你是自己坐上去还是要我抱你?”
“……”我摸索出我的云团笑道:“我有云团,我坐云团就好,这鸟太瘦我怕我们两人会压死它。”
那重明鸟闻言马上就不悦地用尖利的喙来啄我的云团,弗苏又摸摸它,道:“它最初是可以驼十座城来的,你莫要小看它,它会生气,小心咬坏你的云团。”
我微笑的将云团又重新塞回去,自行攀上那鸟的背:“我自己可以的,呵呵,但是你坐哪?”
弗苏很自然地绕道我身后念了几句诀,这重明便扑棱起金翅载我盘旋而起,我正有些扶不稳,他便一跃坐在我身后,从容地一手绕过我的腰身将我贴在他胸口。
我牙龈一痒:“这鸟不是能驮十座城么?那你靠我这么近作甚?你不会让它变得大一点啊!”
他将另一手也圈了过来:“让它变大的口诀我尚未掌握,你坐的不稳当心跌下去,它飞起来是不留情的。”
于是我便稀里糊涂地被他拥着飞了一路,心中的异样情愫起起伏伏。弗苏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梅香,这味道一直左右我的思绪。
师兄若是还在,我一定早就缠着他陪我乘着毕方鸟去日落的尽头去看琉璃色的云朵。那年我尚年幼,初学修仙,因脑子不精总是闯祸,被娘亲收了圣鸟不准再骑。在我家屋后的荷塘畔,望着姐姐们纷纷乘着毕方鸟优哉悠哉盘旋着飞走,委屈地直掉眼泪。
师兄见我伤心,一等修了课就熬夜仿着毕方的模样用几根木头竹签做了个会飞的大鸟给我玩。那鸟儿总被其他同门嘲笑粗鄙丑陋,可我却成日里抱着它美滋滋地睡觉。师兄送我的一定都是世间最好的。
又一次被回忆击中的疼痛令我非常无助。
好梦空回,我怕被弗苏察觉我哭了,佯装打了个喷嚏,揉揉眼:“风沙不小,风沙不小,你让这鸟儿行的慢些罢。”
弗苏没有多说什么,一只手自我腰下抬起来,结结实实地遮住了我的眼眸。
也好,一遭将我那泪遮掩了。
不知什么时辰了,我靠在他的胸怀,这样的安心让我有些害困。正打算迷糊一会儿,就听得弗苏唤我道:“我们到了。”
我打起精神揉揉眼,见着一座玉白色的祭台伫立在眼前。迎面而向的白璧上刻着西海族徽,两侧还纷纷座落四方守护的海神像。近看可见白璧上映现而出千峰开戟,万刃开屏的山海神景。未进得里面,我就被这奢华的外台所震慑。
我道:“你们西海的王室很看重祭祀么?是不是之前罹遭患难被某位仙家出手相助过?我见过许多祭台,都不比你们这方来得虔诚,尽是好玉雕凿,还都这般用心。”
弗苏收了那重明鸟跟来与我释道:“不是看重,是父王母后感恩。”
我疑惑:“感恩?保佑你们风调雨顺了?”
“不。”他略略看我,道:“三百年前我尚是肉眼凡胎,一次突遭大病,卧床不起。四处求神问医均不见好转。我是当朝唯一的男丁,父王无奈之下只得抱我去求天帝,并说愿意以他的命数来还我重生。后来听母后说,天帝开恩,劳累了七七四十九个仙友,才聚得一处已经被打散的游魂安放在我身上,我才得以回还。所以为了拜谢天恩,父王才命人以纯玉缔造此台,每年都会祭祀祖上仙家,感谢他们没有收走我的命格。”
不知缘何,当听得弗苏此番言毕,我的掌心竟微微沁出了一层薄汗。我握紧了手掌,像是担忧有什么挚爱的东西就要被人抢了去一般。
回首望着这祀台,台上映出我与弗苏的身影,脚步便不敢再向前挪动一寸。
、七章
弗苏已经走上前去,回头见我踯躅不动,问道:“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将心中冒出来的那股不安压下,笑一笑迎上他。
弗苏掏出个太子令牌,与里面唤道:“我为太子弗苏,前来取酒,速与我开门。”
一耄耋礼官将殿门启了,见着是弗苏,急忙恭恭敬敬行礼,道:“不知是太子您大驾,我等有失远迎!敢问殿下前来是取什么酒?”
弗苏与他侧耳嘀咕一番,我听不太清,只是见着那礼官的脸色颇为为难,还连连摆手。弗苏似又追问一番,无果,回身来与我道:“那酒前日被父王封了咒,只能待大喜之日请出,任何人不得私取,我也不准。”
我拢眉道:“你何时大婚?”
他笑道:“自然是西海桃花最盛之时。”
“那桃花何时最盛?”
他看着我:“三个月后。”
我颇为不悦:“那看来我今日又是白跑一趟了?你这酒平日里能不能取出来我就不信你身为太子会不知道!你早告诉我我还在这里浪费时日么?”
他很是无辜:“我当真不知晓。”
事已至此我是彻底对他无奈,我回头看着那礼官诧异的望着我们,不好发火,便摇摇头道:“既然如此我看这赌是你赢定了,三个月后为师会来给你扫院子的。”
我摸出云团来不看他:“这回不劳烦你那重明鸟,我自己回去收拾好,且等三个月后会如约回来的。”
弗苏见我动了气,按住我的云团,道:“你明日再走。”
我哼笑道:“我要留在这里再让你看我一日的笑话么?”
他依旧挡在我身前按着我的云团,力道有些重,我竟从未发现他生得这般高大,颀长的身影遮住了日落瑶光。他看着我,颇为真心:“我没有看过你的笑话,从来都没有。今夜王城有灯会,很多珍馐美味的,我想你应当愿意留下的。”
此时此刻我应当很有骨气地呸他一声:“我才不愿意多待一刻!你以为用吃的就可以免去对我的羞辱?”
但是我闻言之后却很不争气地抿抿嘴,点头道:“那好罢,明日再走。”
用吃的真的可以免去对我的羞辱……
弗苏马上展颜,回身与那礼官唤道:“没有你的事了,将殿门关了罢。”
我瞅着他这模样,越看越觉得我是不是被人坑了还帮着人数钱?但弗苏却拉过我的云团替我收好了塞进我的袖摆中笑道:“还是乘重明罢,行得快些。”
回到了海边那小庐,弗苏被急召入宫去,我便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数着他给我的银两晚上能换多少个包子。
可是越数越气,我这回去如何与姑姑和景粟交待?来了这西海两日,我除却吃就是睡,半点进展都没有,还强烈有一种被人戏耍了的感觉。难道我回去了就给姑姑带几个包子么?
我探身望了眼天色,尚早,不妨我自己再偷溜一番,总不能空手而回。我爬起来掩了门,打量四下杳无人迹,便唤出云团来一驾飞抵祀台,对我这认路的本事是相当满意。
我又来到这映出人影的殿门前,似有百股真气自着巍峨的殿阁而出向我袭来,让我不寒而栗。有蝴蝶翩跹交扑影,打我眼前旋过。我回了神,心想着这回我下了决心来偷酒就不能大摇大摆了,不光彩就不光彩,偷来再说。
于是乎趁无人发觉,我念着娘亲教我的隐身诀穿过那殿门,走到方才那礼官跟前左摇右摆,见他老态龙钟地专注盯着书簿子,便安下心去搜寻那桃花酒。
可我在这祭台之中转悠了半天都没有寻着一点蛛丝马迹。甭说酒了,连朵桃花都没见着,不知晓被他们藏到哪里去。
我潜心寻酒,还要当心莫要碰倒什么烛台书架,免得被人发现还得学几声耗子叫唤。这祀台内部伫立的台子像座宝塔,几寻高,半寻宽。飞檐斗拱,上铺各色琉璃竹瓦,龙沟凤滴。我仔细打量了一圈未见有门能入,那宝贝酒就应当被封在里头了。
我正暗忖如何能破门而入偷酒,忽闻殿外有女声濒近,慌忙躲闪到一旁去,免得被仙力比我高超的仙友洞破了我的真身。
果然,听得门外有人高唤一声:“海后娘娘驾临,礼官接驾。”
那礼官急忙抖落着袖摆从速起身将殿门开了,恭迎弗苏的母后进来。我仔细一瞧,这娘娘一袭修短合度的金丝凤袍,眉目间缀着枚有凤来仪的仙石,一颦一笑都带着帝族之气,果真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她身后还跟着位姿态婉约的俏丽女子,年纪与弗苏相仿,低眉含目,巧笑倩兮。我探指一拂,自她身上也捉了几丝仙气,再一瞧她脚底的绣鞋是金鲤云履,当即明了,此人便是弗苏那准太子妃不假。
果然,听得海后拉着她的手唤道:“朵儿今日先来探探门路,拜拜祖先,让他们认认你,等大婚之后再与弗苏一并来。”
我瞅着这太子妃模样虽生得夭桃浓李,艳色绝世,却与弗苏的内敛真是不搭调。不过人家自个儿喜欢就好,我这已经不做他师父的也不好提甚意见。
我心里盘算着她们快些拜完快些走,我好缜密运筹如何能入了那塔里去寻桃花酒。生怕里头设的悬障是我破不得的,伤了我的仙身。
海后与似乎见那花骨朵心情不佳,劝慰道:“我知晓你心里在愁苦着什么,自太子三百年前大病醒来,便对你不似先前一般恩爱,体征或是性子都不同之前,无外乎我们是偷借了别人的魂罢了。我与帝君也想过,待太子的命格硬了,我们就再去寻些德高望重的仙家来,看看能不能与他把体内的那魂驱走。到时候太子就还是你的太子,再没有二心能左右了。”
我的心口浑如遭了雷劈一般,将我整个身子劈地四分五裂。弗苏是偷换了魂才得以重生,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