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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除了恨意，更多的悲哀，一种无法挽回的悲哀。不知怎的，对她的不满像是烟消云散了般，还生出了几分同情与怜惜。 颛孙浚却想着另一个问题：“后来北辰君没有降天罚吗？” “东方晴之后回来的时候，居然有了和星君对抗的能力。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学得东方先生的巫法，得到了晦日君的庇护，因此没人反对她为尚巫，也因此玉珠城近些年没有受南冥妖鬼侵害，斩妖锥也得以顺利完成。” 这个东方晴，果然不简单！颛孙浚微微笑了笑，话锋突然一转：“方才听你这么说，东方先生死的时候，她才10岁？” 叔翟一愣，不明白颛孙浚为什么这么问。 “那她是什么时候出嫁的？” “暖阳夫人9岁时，她自己与东方氏订了婚约。” 颛孙浚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她自己？” “暖阳夫人那时已经是巫，而她家人都是普通田舍人，身份不够。所以只能她自己管自己了。” “这不合礼法。”颛孙浚默念了一声，在他的印象中，东方先生绝对是个恪守礼法的人，难道来了玉珠城之后，就变了吗？ “是不合。”叔翟摇了摇头，“可是玉珠毕竟不是中都，民风比较……淳朴。而且这边的人，只要见过她推着东方氏，慢慢走在姆水边上的样子，听过她和着东方氏的琴，唱出那绝美之音，谁都不会怀疑，只有她，才能是东方氏的妻。” 颛孙浚想起暖阳夫人在水边的歌声，想起她看着东方氏的牌位，那双柔情似水的乌瞳……不知怎么的，心中一阵烦闷。
第三回 季壬初闹玉珠城 翟英不慎中蛇毒
春天的雨，细微的，轻柔的，带着清新的桃花香。颛孙浚收了伞，任凭这雨丝被风吹着，沾到了自己的面上。这边城的安谧，让他一时忘记了中都的喧嚣。不知不觉间，他竟又来到了尚巫府的门前，那个一袭红衣的少女，此时此刻正在干嘛呢？ 府中飘来了一阵琴声，却让他皱了皱眉，这琴声带着一股烦躁之气，抚琴之人似有解不开的心结。她怎么了？ 忍不住敲门拜访。今日的东方晴换下红衣，一身淡紫。发髻斜斜地挽着，少了份娇媚，多了份飘逸。 “我……听见琴声杂乱，你怎么了？” 那双星目中的关切让她微微一愣，随后莞尔：“无事，春耕将至，分田分得烦了。九公子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喝杯茶。” 跟着东方晴进了书房，案上堆着厚厚的竹简。颛孙浚看了看，唇边挂上了一丝笑意：“今有宛田，下周三十步，径十六步。问为田几何？你在学方田？” “是啊。去年官田有开垦不少新地，想着今年怎么分呢。可惜我的算学实在是不怎么好，呵呵。” 东方晴轻笑了一声，声音有如银铃般悦耳。她手上也没闲着，烫杯请茶，动作一气呵成：“九公子请。” 茶汤碧绿，香若幽兰，接过茶盅的一瞬，颛孙浚微微触到那柔夷似的手指，心中不禁一颤，茶不醉人，人却已醉了。 “晴儿……” “啊？” “咳……暖阳夫人……”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颛孙浚轻咳了一声，“在下对算学略通一二，或许可以帮到夫人。” “真的？”东方晴抬头，眼中闪过一道欣喜。晦日跑了之后，这种劳什子的活全都得她一个人干，正愁得头痛的时候，居然有人自愿跑来当壮丁？ 她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些活儿全扔给颛孙浚，却见他取了竹简，铺到她面前，道：“以径乘周，四而一，你算算是多少？” 好吧，原来他只是要教自己算学而已，把活全扔给他是不可能了……东方晴有点失望，不过还是很配合的心算了一下，答：“一百二十步。” “看，知道了方法，也不是很难，不是吗？我再问你，今有宛田，下周九十九步，径五十一步。问为田几何？” 东方晴掐指，脱口而出：“五亩六十二步四分步之一。” “暖阳夫人果然聪颖！”颛孙浚有些吃惊，他念国学的时候，从未见过有算得如此神速的人。 “是九公子指点的好……茶凉了。”躲开那直视着自己的火热目光，东方晴起身重新沏了一杯茶。这位九公子似乎并不讨人厌，就是看人的眼神怪怪的…… 突然，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腥味，东方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语气也变得冰冷了：“时候不早了，九公子该回了。” 颛孙浚一愣，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怎么突然就下了逐客令了？可是东方晴没有理会他的疑惑，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大门在身后“嘭”地关上，翟英倒是出现在了面前。因为东方晴不待见他，九公子来会美人，他只好自己在玉珠城瞎逛。方才他突然感觉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妖气，于是二话不说朝尚巫府赶来。 “公子，那妖气我接触过，似乎是南冥的人！” “南冥？”颛孙浚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拔了剑执在手上，“追得上吗？” 翟英细细感受了一下，指了一个方向：“朝那边去了。” “走。”两个身影拔地而起，向着城外去了。 颛孙浚知道，如果翟英能感受到妖气，那么尚巫暖阳夫人自然也可以。她是独自追着那妖物去了吗？明明只是个柔弱女子，怎么可以这么乱来！ 城外无人的荒地上，高挑的青衣女子眯着眼打量眼前的紫衣女子，那双眼居然也是带着金的青色。 “你是玉珠城的尚巫？”她的声音有点尖。 东方晴点点头：“我是暖阳夫人，东方晴。” 青衣女子再次打量着她：“东方氏？你是外宗吗？你没有东方氏的血脉。” “我不仅没有东方氏的血脉，也没有他们那么好的耐性和修养。大婶，你最好快点告诉我你来玉珠城干嘛，若是合理的请求，我可以答应你。” 听着这不耐烦的回答，青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好大口气，若是不合理的请求呢？” 东方晴抬起了手：“直接杀了你呗。” “你！” 青衣女子被激怒了，抬手一剑刺了过来。东方晴正要接招，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青蛇季壬，你竟敢来此地！” 翟英挥着剑，和青蛇季壬缠斗在了一起。 颛孙浚则抱着东方晴闪到了一边：“你没事吧？” “没事……你跟来干什么？”东方晴其实很郁闷，这是晦日离开之后，她第一次有机会和妖物进行实战啊，居然就这么给搅了。 颛孙浚却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心头不禁一暖，解释道：“这个女子不是寻常妖物，是南冥的青蛇季壬，你应付不来的，快走！” 说完，他放开她，举剑向季壬刺了过去。 青蛇季壬？东方晴听说过季壬这个名字，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当初南冥与中土一战，多少中土大将败在了这个蛇妖手下？她不禁好奇这个女子有多大能耐，于是兴致勃勃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缠斗。 二对一，颛孙浚和翟英居然占不了上风，季壬的一对双剑果然使得游刃有余，守中带攻。不一会儿，那两个少年就有点招架不住。东方晴看得直抬头，这两下子还来救人？添乱差不多…… “毕竟是中都来的人，死在玉珠不太好。”东方晴这么念着，默默地抬起了右手。 不想季壬冷笑一声：“想暗算我？没门！”只见绿光一闪，她腰上的软鞭自动向东方晴袭了过去！ 东方氏的咒术厉害，可惜族人的体质偏弱，不适合习武，碰到突发情况都会来不及应付。季壬便是算准了这点，打算一击要了东方晴的命。 两个少年突见变数，俱是一愣。季壬见状，立刻一人一剑补了上去。颛孙浚先反应过来，举剑格挡。翟英却生生挨了这一剑，转身朝东方晴跃了过来。东方晴看着他青衣上映出了血迹，却依然努力地伸手，拽住了那条迎面而来的软鞭。 那不是软鞭，是条小青蛇，见着自己的尾巴被揪住，扭头便要咬翟英。突然一道白光闪过，那蛇保持着张嘴的动作，却不再动弹，它整个被冻住了。 冻僵的青蛇砸在地上，翟英一个踉跄，被东方晴架住。季壬看着东方晴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自己，心里一阵恶寒，她方才看见，那白光是从东方晴指间冒出的，速度快得吓人。 “哼！下次再找你算账！”不知为何，季壬现在只想快点离开，她双脚一点，飞身而去。 “翟英！你怎么样？”颛孙浚跑了过来，剑眉紧皱。 翟英的意识有些模糊，东方晴搭着他的脉，脸色微变。 “那女人剑上有毒。”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匕首挑开翟英的衣物，那一剑刺在他肩上，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发黑了。 “九公子，劳烦生个火。” 颛孙浚立刻取了火石生了火，只见东方晴将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快速割开了翟英的伤口。那少年闷哼了一声，血又开始流，黯淡的，黑色的。 东方晴毫不犹豫地将嘴凑了上去，一口一口将毒吸了出来，直到他的血又变成红色。颛孙浚有些动容，又有些酸涩。早知如此，自己也挨一剑算了…… 察觉到了自己心中不堪的妄念，颛孙浚尴尬的背过身去。周围似乎有响动，原来是叔翟带着斩妖司的人来了。见了翟英的伤，她脸都白了：“翟英……弟弟……怎么会这样？” “一时死不了，待会儿送他来巫医馆。”东方晴淡淡地说了句，捡起地上的小青蛇，飞身落到了巫医馆。当她从青蛇的毒牙中提取出解药的时候，翟英被送了过来。 少年恢复了意识，只是眼前像是蒙了层白雾，看不真切。 “莫慌，余毒除尽之后，你的感官就能恢复。” 银铃般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翟英蹙眉，眯眼细细辨认这个正在帮自己包扎伤口的人。 “暖阳夫人？”声音沙哑的不像自己，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有火烧过一样。 “嗯。少说话，多喝点水。” 纤纤素手执着瓷杯，送到了他的唇边，水凉凉的，带着桃花香，弥漫起春天的气息。润过嗓子，视线也清明了一些，翟英看着身边的紫衣少女，一双凤眼不觉漫起了水雾。 “东方先生的事……对不起……” 东方晴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这个。她微微阖了眼，羽睫在瞳中撒下一篇阴影。 “都过去了，我也知道不该迁怒与你……我只是放不下，放不下心中那时隐时现的仇恨，叔翟当年怎么可以那样对待先生？虽然先生原谅了她，可是我，无法释怀！先生要是好好活着，我还能忍受，可是先生……” 东方晴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着，捏着瓷杯的指节渐渐泛白。翟英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平复她的情绪，慌乱之下，他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的错，我来赎。我不会让你再受伤的，翟英我，说到做到。” 东方晴不再颤抖，看着他一双满是真诚的凤目，不知怎么的，方才涌起的恨意居然平息了下去。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翟英蹙眉，挣扎着要从席上爬起。 “你还是先保证自己不受伤吧。”东方晴按住了他，神情颇为淘气，“那条蛇根本伤不到我的。” 翟英语塞，他昏迷之前，看见东方晴指尖的白光快狠准地击中那条蛇。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多此一举了。现在想想，她的轻功远在他之上，要闪开，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他有些沮丧，长那么大，第一次想要保护一个女孩子，结果对方根本不需要。 似乎发现了他的情绪，东方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虽说蛇伤不到我，但是伤脑筋的事还是很多啊？比如各村的分田啦，水渠的建设啦……” “等伤好了，我帮你。”翟英抬头，脸上又洋溢起了光彩。东方晴心里暗爽，成功拉到壮丁！
第四回 多情公子自牵挂 满园桃花空灿烂
待东方晴处理好翟英的伤势，天色早已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