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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
苏软和那群流氓一起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路边。
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仍开着门,有瘦削俊秀的少年倚门而立,翘指拈了个白瓷酒盏,水蓝色的宽大袍袖在灯火里泛出柔润的微光。
莫伤离。
“莫先生,你不厚道!”虽然满心见了救星般的狂喜,却仍然忍不住抱怨。
“小软软,你才不厚道,扔了张狗屁不通的字条就擅离职守,城城和我都要担心死了呢……”
“什么狗屁不通,那个是标准的请假条格式,白话文好不好!”说着,猛然推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流氓,转身向莫伤离飞奔而去。
几个流氓很执着地跟了过来,领头的那个看清了莫伤离的脸,不由喜形于色:“这什么世道,连个小子都长得这样标致,自己喝酒闷不闷?哥哥陪你喝吧?”
说着,一只带了硕大黄金镶翡翠约指的手伸出来,径自拉住莫伤离宽大的袍袖。
苏软小脸一囧,这厮一会bg一会,取向还真是复杂呢,只是不知过了今晚,明天还有没有出来耍流氓的造化。
莫伤离秀气的眉皱了皱,冲着苏软一笑:“软软,帮我拿着杯子。”
“哦。”
苏软依言接过他手里的白瓷酒杯,而那只手在空出来的一瞬间便紧握成拳,疾如飘风地挥在了流氓头的下巴上。
闷哼伴着骨骼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流氓头那原本就不甚美观的下巴被打得移了位,整个人噔噔噔倒退了几步才跌坐在地。其他几个狗腿愣怔片刻,忽然恼怒起来,捋胳膊挽袖子一拥而上。
这场架打得……太不飘逸了……
苏软端了那只白瓷酒盏在酒馆的台阶上呆坐,有些愣怔地看着那个最唯美主义的男人用最现实主义的手法和一群流氓打成一团,没有漫天飞舞的落花,没有临风飘举的长袖,没有刀锋上如水的月光,有的只是左勾拳、右勾拳、直拳、扫踢、旋踢、转身侧踢、接腿摔、抱腿摔、背摔……拳拳到肉,脚脚见血,对手的惨叫此起彼伏,莫伤离却像一头闯进狼群的剽悍的豹子,眼神里闪烁着莫名兴奋的光亮。
……那样的一个人,竟然喜欢这样打架。
但,真的很帅!
当能动的流氓拖着不能动的流氓豕突狼奔而去,战斗结束,莫伤离站在街心伸了个优雅的懒腰:“偶尔活动活动筋骨,真是有益身心啊……”
苏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满腹的豪杰赞歌正待出口,那男人却又想起什么,左手抓着右边的衣袖,用力一扯,裂帛声起,大半幅水蓝色的衣袖竟被硬生生扯了下来,丢弃于地。
“刚刚那个臭男人真讨厌,居然用脏手抓人家的袖子,这衣裳算毁了,软软,听说南城渡水阁新到了一批上等布料,明天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打更人敲着竹梆沿街而过,小酒馆里只剩下莫伤离和苏软两个客人,油灯昏黄如豆,酒盏里温热的桂花米酒荡漾着琥珀色的光泽,一碟五香花生,一碟卤味,看起来简单,味道却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这里的桂花米酒,是王都城最好的,三十年前我偶然路过,只喝了一次就念念不忘,那时这里还是他父亲在经营。”莫伤离带了三分酒意,指了指身后伏在柜台上打瞌睡的老板,笑,“三十年了,味道竟半点没有走样。”
苏软的脸颊已染了娇艳的粉红色,歪着头看看杯中的酒,又歪着头看莫伤离:“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活了多久了?”
“讨厌,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如果孤孤单单一个人……到底要靠什么,才能在这世上活你那么久……”
莫伤离一口酒刚刚入喉,闻言险些呛死,伏案咳嗽半晌,才好不容易止住。
“你这丫头,几时变得这么刁毒了?我活得久又不是我的错,你以为我想活这么久么?”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苏软落寞地看着他,“莫先生总是一个人,却过得很自在,苏软也是一个人,连狐狸也走了,所以苏软想知道,一个人在这世上,要怎么样才能高高兴兴地活着?”
“你的狐狸走了?去哪了?”漫不经心地问。
“不知道,我把它……放生了……”
“舍得?”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狐狸也是要回家的……”
“你今天偷偷跑出门,就是为了送你的狐狸回家吧?”
“对啊,莫先生,你真聪明。”嘉许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也和莫先生一样,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一个人又如何?”莫伤离轻哂,“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与其看着认识的人一个个从这世上消失不见,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一个人的好……”
“不对。”苏软摇头。
“怎么不对?”
“我也弄丢了很多东西,我把……我把我原来的整整一个世界都弄丢了,我的爸爸、妈妈、大哥……我认识的所有人,全都……全都弄丢了,可我从来也不后悔认识他们,还有狐狸,我那么喜欢他,可他却走了,我很伤心,莫先生,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但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认识他,还有东方连城、东方连锦,还有莫先生,早晚有一天,我也会离开你们的,但我也决不会后悔认识你们,因为所有的人,都在这儿……都在这儿呢……”用力拍了拍心口,视线却渐渐迷离起来,也就看不清对面的男子那越来越复杂的眼神。
喵的,忽然很想吟诗。
君不见,
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
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
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
丹丘生,
将进酒,
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
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
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
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
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
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
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
冷清的酒馆,摇曳的灯烛,喝得飘逸了,站在长凳上朗朗吟咏的女孩子,莫伤离起初还只是含笑听着,渐渐便入了神,从怀中抽出一支竹笛,合着那诗歌的韵律,缓缓吹奏,笛声如明月大江,辽阔而深远,让人心也坦荡起来,却又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寂寞。
苏软荡气回肠地吼出那句“与尔同销万古愁”,终于一个站立不稳,从长凳上仰面倒下,莫伤离长身而起,水蓝色轻袍飘转之间,已伸手将她接住。
“早知道你酒品这样,我才不带你进来。”皱了眉嗔道。
怀中的女孩子却没有吭声,细看时,竟已甜蜜蜜地睡着了。莫伤离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看着那张毫不设防的睡脸,目光变得如海洋般深邃:”丫头,如集你不是你,而我也不是我,该有多好……”
第十三章 剑花秋莲光出匣()
黎明到来之前,王都城的夜色浓重如墨。
苏软提了包袱站在东城门口空荡荡的青石地上,出神地看着那个宛如天人般优美绝伦的高大身影从对面款款而来,纤尘不染的雪白软袍,明珠璀璨的银丝玉带,有妖冶的淡蓝色花纹沿着长长的左袖蜿蜒而上,虽是暗夜之中,却仿佛通身都笼着一层冰霜似的奇异光华。
装束、身形、五官,就连走路的姿态,都与天绯如出一辙,但他毕竟不是天绯。
无论容颜有多么相似,一个人终究成不了另一个人。
“你是谁?”苏软问,他刚才似乎叫出了她的名字,而她却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他。
“苏软?”
仍是优雅而缓慢地走着,仍是这淡淡的两个字,沉静幽邃的眼里不带任何情绪,象两泓万年不化的冰湖,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勾勒出微笑的痕迹,然而在此时,那样的微笑却比这无边的黑暗更让人觉得森冷。
“……我是苏软,请问,你是谁?”
“抱歉。”那人说,“你得死了。”
……
……她得……死了?
莫名的寒意悄然滋长,仿佛心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强大的压迫感如凛冽的朔风般扑面而来,白衣男子走得越近,这种感觉就越明显,想退,双脚却像是生了根,怎么也动不得。
……真的……很像一场噩梦。但又真的不是梦,死亡的气息如此真实而切近,苏软甚至已经觉察到身体里奔流的血液此刻正在慢慢失去温度。
手和脚很凉……心……也很凉……
自从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东方连城与莫伤离关于“手起刀落”的只言片语,她那因为养尊处优而经常处于混沌状态的大脑就被激励得勤奋许多,虽然不清楚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但既然知道别人有“手起刀落”的念头,逃命就是当务之急。
傻子,才会找他去刨根问底。
但是现在,似乎连逃命也是不可能的了。
“……是谁要我死?东方连城么?”强撑着才抑制住语声中的颤抖,却并没有哭泣或者乞怜的打算。
单薄的身体在微寒的夜风里站得更直了些,既然活着已变成奢望,那么,至少要给自己保存些尊严。
然而白衣男子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和她说话的,就像一只猛兽永远不会和自己的猎物交谈,他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好整以暇地走过去,然后,轻轻松松地弄断她的脖子。
冰蓝色的长剑,清澈如江海凝光,出鞘的瞬间仿佛连夜风都凉了几分。
好美的凶器……
苏软轻叹,当初看《陆小凤》花痴西门吹雪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也会死在如此清艳的一把剑下。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恐惧和绝望到了极处,反而异常平静起来,只是有些冷冰冰的酸楚仍在心里萦绕,为了那个天生贵胄,却曾给她盖过棉被、喂过清粥、买过猪肉大包的冷峻男子,为了那段假作真时真亦假,看上去却温情脉脉、其乐融融的美丽时光。
一个拥有半壁江山、遮天权势的王侯,究竟是为了什么,非要取她这个连根都丢了的小女子的性命?
未免……滑稽了些……
“骁远王爷还真是客气,对付我,用板砖拍死就好,何苦劳烦你这种专业人士呢……”苦笑着挪揄。
白衣男子对她的嘲谑和幽怨毫无反应,步伐仍那样不急不缓,好像并不认为眼前的猎物会转身逃走,又好像无论她逃到哪里,都无关紧要。
剑身上映着他苍白如雪的倒影,让苏软忽然想起某个著名的段子:他的刀是冷的,他的剑是冷的,他的人是冷的,他的心也是冷的……
……冻……冻上了……
嘿嘿……
不由得傻笑,为自己死到临头仍能如此没溜儿感到有点自豪,却已经可以想象出剑锋刺进胸口的感觉。
疼,肯定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