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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还能有如此漂亮的新月。看来只要人心够大,无论多糟糕的处境,都是可以自娱自乐的。
哪怕是被一个疯子带领的一群疯子围住,而且随时都有被撕成碎片的可能。
夜风吹过,莫伤离俊美的脸庞在飘摇的灯影下变得有些光怪陆离,空气里隐隐浸透了异样的血腥味道,然而并没有鲜血,那味道来自于院中一具具憧憧僵立、似人而非人的诡异躯体,置身于他们阴冷却又充满了莫名的妖绿色目光中,便如同凝立在地狱最深处的尸山血海之间,让人恐惧到绝望,却又无处可逃。
“很多年前我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只是这山中一群到处找肉吃的野狼,费了不少的心力让他们脱却原来的躯壳,幻化人形,现在,总算能帮我做些事情了。”莫伤离很欣慰地看着那些人,就像勤劳的园丁看着树上的累累硕果。
“他们……都是狼?”苏软的注意力从月亮上转回来,淡淡问。
“应该都是吧……”莫伤离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好像也不大笃定,“经我手调教的妖族,又不只这一群,天南地北的到处都有,日子太久,实在记不清楚了。
天南海北,到处都有?!
苏软觉得脊背有些发寒,却绝对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这人原本就是妖孽外加变态,又活了数不清的岁月,还漂泊经年,鬼才会相信他只是泛舟江渚,纵情山水,闲极无聊的时候,培养点恶势力以备不时之需,简直太说得过去了。
只是眼前的这群,到底该叫人狼,还是狼人?
“这里的人捕风捉影,都叫他们妖狼。”莫伤离忽然笑道,仰着头又仔细想了想,“人狼?狼人?这两个名字倒也贴切……小软软很会起名字呢……”
说着便嘉许地伸出手,想要去拍拍苏软的肩膀。
狂风骤起,电光石火之间,已有挺拔桀骜的白色身影从苏软身边凭空闪出,五指如刃,挟着寒冰暴雪般的冷酷杀意,直取莫伤离的面门。莫伤离疾退,却仍然略略慢了些,尖利的指甲贴着脸颊划过,他不禁皱了皱眉,仰面斜飞出十余丈,幽灵般悄然无声地落在对面厢房的门口。
白色身影没有穷追不舍,而是又原路掠了回去,长袖飞扬间一伸手臂,将苏软拉在自己身后。
天绯,天绯……你他喵的今天又帅了!
贴着那个优雅而宽阔的脊背,苏软胆气顿生,从天绯的肩膀一侧伸出脑袋,冲着被逼到对面去的莫伤离做了一个光风霁月的灿烂鬼脸——狗仗人势的感觉,真好。
莫伤离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惊诧或者暴怒的神色,白皙的脸颊上却多了道浅浅的伤痕,有血珠渗出来,缓缓淌成一线,他掏出块丝绢轻轻擦拭,忽然幽怨地叹了口气。
“我与你们雪狐王族,好歹也算世交,还曾经喂过你鸡腿呢,就算有些过节,又何苦打我的脸?”
“亏你也知道,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叫做脸……”天绯凉凉地道,“用满院子的妖狼来对付一个睡痨和一个小丫头,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跟人说,你认识雪狐王族。”
“你觉得我摆这个阵仗,是用来对付小软软的?”莫伤离扑哧轻笑起来,“我怎么舍得。再说打架应该是男人的事情,所以,这当然是为你准备的……”
“你……早就知道狐狸在这?”苏软忍不住问。
“离魂之术虽然精妙,但雪狐王族的元神如此嚣张强悍,我又怎会察觉不出?”莫伤离看着天绯,似有所感,“看来天下的执着之人,远非我莫伤离一个,小软软,有人肯为了你,甘冒魂飞魄散之险呢……”
天绯面无表情,似乎对他的感慨充耳不闻,苏软的心却开始一点点的沉下去,伸手,轻轻抓住天绯的衣袖。
“什么叫离魂之术?”
“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天绯淡淡地敷衍。
“可是……”
苏软还想再问,忽听身后有窸窣之声响起,蓦然回首,便看见原本抬着龙雪辰的两个妖狼不知何时已将他丢弃在地,此刻正伸了鲜红的舌头,一步步向自己逼近过来。
其中的一个,穿着很面熟,好像白天还给自己夹过肉的,但此时整张脸庞已变作青铜色,手臂和脖颈上也露出了剽悍的长毛,只是来不及卸妆,仍旧通身珠光宝气,特别是胸前挂着的那个精美的翡翠项圈,与青绿青绿的脸膛和翠绿翠绿的眼神交相辉映,真个是碧玉妆成一树高,要多,就有多。
苏软吓得喵呜一声,拼命抓紧天绯的腰带,天绯却只是扬了扬眉,移步,转身,左手护住苏软,右手长袖挥出,将爪子刚刚伸出来的两个妖狼扫得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青石铺就的庭院之中。
一声凶狠乖戾的嚎叫自十三喉中发出,就如同合唱团的领唱起了个头,院中的妖狼们忽然开始对月长啸,啸声极尽尖利,在空旷清寂的山峦间回荡,如百鬼夜哭,凄恻而又疯狂。
“别动,等着我。”
天绯只对苏软说了这几个字,冰雪似的白衣便倏忽而去,像一道凌厉的闪电,径直刺入汹涌而来的妖狼之中。
苏软于是乖乖地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只用目光紧紧追随着乱阵从中那纵横起落的雪白身影,她深知这个时侯,自己就是天绯最大的负累,所以老老实实听他的话,不让他分神,也成了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不经意间瞥见莫伤离,他并没有身先士卒地冲到战斗的中心去,反而像个没事人似地在对面的屋檐下站着,倚墙袖手,冷眼旁观,似乎意识到苏软在偷瞄自己,便也向这边看过来,四目相接之时,还向着苏软笑笑,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事情,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是在等待么?等那些妖狼将天绯纠缠得筋疲力尽,再伺机出手?
狼群中的天绯并未显出半点疲惫的迹象,倒是被那些凶狠扑来的妖兽激起了嗜血的天性,白衣过处,杀意凛冽,摧枯拉朽的气势与无坚不摧的力量足以将任何企图向苏软这边靠近的利爪尖牙撕裂碾碎,化为齑粉。
然而妖狼们却仿佛中了魔咒一般,毫无半点退意,即便是踩着同伴的断臂残肢,也只是前仆后继,瞪着幽绿的眼瞳,面无表情地一拥而上,凶残、迅猛、力大无穷、悍不畏死,更可怕的是,苏软在旁站了半天,明明见到有无数的妖狼在天绯手下四分五裂,身首异处,但院中的妖狼的数量却并不见少,反而好像越打越多起来,骇然四顾,才发现东厢房旁边的角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冲破,正有无数妖异的青色身影从外面涌进来,整个院落里弥漫着让人呼吸凝滞的腥甜气息,苏软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绯,直到有凉风吹过,才发觉已汗透重衫。
莫伤离那妖怪,到底在这山中养了多少狼?这样打下去,又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抬手,拔下挽着发髻的长簪,柔软的发丝飘然垂落,衬着雪白的脸庞和水红色的襟袖,在飘摇的灯光下看去,有种凄然而决绝的美。
簪头雕花的花瓣刺进掌心,很疼,却也让苏软从几近窒息的紧张和不知所措的迷茫中渐渐清醒过来。
好歹……这也算是件利器吧?就算伤不了天绯身边的任何一只妖兽,更动不得莫伤离的半根汗毛,至少,至少,在鱼死网破的时候,还能刺进自己那颗嘭通嘭嗵跳动着的心脏里……
莫伤离,我用性命跟你打过赌,不会让你成功的。
……
莫伤离不见了。
对面屋檐下,几盏将残未残的纱灯仍在寂寞摇曳,而原本在灯下悠闲作壁上观的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苏软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要凝结起来,下意识地看了眼天绯,见他仍在与那群不死不休的妖狼激战,身边并无异象,这才略略安心,正待四下逡巡,身后不远处却忽然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软软,你在找我么?”
苏软握紧了手中的长簪,缓缓回身,莫伤离正站在昏睡不醒的龙雪辰身边,含笑看着她。
“你的狐狸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骄傲,也太过自负了,这些妖狼对于血统高贵的雪狐王族来说,固然是泥土般低贱的东西,但泥土多了,却是会埋葬掉一切的。”莫伤离淡淡扫了眼院中的血雨腥风,悠然跨过龙雪辰的身体,向苏软走过来,“为迎接你们,十三召集了千里之内所有的同族,没办法,我让他们活得太久了,没有死,只有生,不泛滥成灾才怪,幸而有些聪明的学会了幻化人形,可以偷偷跑到人的地盘上去生活,要不然我真担心山林太小,容不得这些家伙呢……对了,还记得那天我带你去吃的咸鱼饼子么,那家摊子的老板……也是狼,初到鲲州城的时候,还卖过几天肉包子,可惜做出来的还供不上他自己吃,实在不像话,所以才忍痛割爱,卖起咸鱼饼子了……”
就像在闲聊着家长里短,说得高兴时,还以袖掩口笑个不住。苏软却已经被雷得几乎无语,愁云惨雾地瞪着他,半晌,才一字字地开口:“莫伤离。”
“什么?”
“你不变态会死么?”
话音未落,便听得院中轰然一声巨响,数十条妖狼的身躯已被骤然发力的天绯震得飞了出去,而天绯便也趁此空挡冲天而起,凌空一个帅得不可思议的转身,径直攻向正在靠近苏软的莫伤离。
“这小狐狸,还真是护食……”莫伤离喟然轻叹,却并没有再退,宽大的袍袖飞起,逆势而上,迎向天绯雷霆万钧的一击。
当离苏软最近的两只妖狼嚎叫着朝她扑过去时,天绯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正要抽身解救,莫伤离的影子却如附骨之魔,无比诡异地纠缠了上来。
苏软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天绯和莫伤离的战斗上,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陷险境,待余光暼及斜刺里猛扑而来的两条黑影,一切都有些来不及了。
半空中,天绯一声低吼,双目赤红如血。
屋檐下,苏软脸色苍白地看着已迫在眉睫的两条妖狼,闭上眼睛等待身体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
确实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苏软却并未觉出半点疼痛,未及睁眼,一条强劲的手臂已揽住她的腰身,清新而忧郁的雨水味道,让她有了片刻的恍惚,接着整个人竟被凌空带了起来,飞上高高的房顶。
”女孩子家,不该待在那样的地方。vvww;;〃耳畔响起龙雪辰温柔的声音,惊回首,正看见明亮银发,如霞锦衣,还有那双澄澈深邃,美丽到极处的沧海之眼。
第二十九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在干戈寥落的战场上看日出,有种别样的心情,当天际第一缕晨光照耀大地,远方花开似锦,春山如黛,近处却狼藉遍野,满目疮痍,温婉和凄恻,明丽与苍凉,在飘荡着林间草木清香的微风中混淆了界限,全都扑入到眼中来,倒教人不知该欣然还是怅然。
“北山妖狼的传说,在鲲州流传已久,却不想,竟也是因洪荒之门而起。”公子澈站在高高的屋顶上,看着庄园内外遍地的妖狼残骸,轻叹。
苏软更担心的却是这位王子殿下的龙体,那毫无血色的清俊面庞与襟头刺目的殷红对照得过于明显,虽然仍是仪态万方地站着,却总让人觉得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去。
“要不……你先睡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