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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软更担心的却是这位王子殿下的龙体,那毫无血色的清俊面庞与襟头刺目的殷红对照得过于明显,虽然仍是仪态万方地站着,却总让人觉得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去。
“要不……你先睡一会吧……”
好心的提醒,换来一个温柔如海的眼神。
“小三十六也累了,陪我一起回府歇息,如何?”
很亲切的语气,听不出半点轻薄,完全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老婆提出的合情合理合法的正当要求。
苏软对于古人造出的“歇息”这个词,始终是怀着敬意的,多简单又多复杂啊,多纯洁又多暧昧啊,多休闲又多……累得慌啊,而现在,从那样一个毁天灭地的帅哥嘴里说出来,就更加荡漾而具杀伤力。
……都这时候了,就不要研究那些了吧。
“你是沧海之眼,而我是异世之心,不能总在一起混的,”很认真地跟他掰扯,“万一莫伤离弄到了长生之魄,再对我们来个一箭双雕,那这桌菜就算上齐了,所以我得走,我们……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分道扬镳?”公子澈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你是我龙府的三十六夫人,我可不记得,自己何时写过休书……”
很认真的语气,但那个表情……可太不严肃了。
“你都已经自残成这样了,还有闲情逸致拿我消遣?”苏软苦着脸道,“我知道当初欺骗你的感情是我不对,但如果不是莫伤离那变态推我,我也不会接到你的绣球啊……而且你是龙,我是人,我要嫁给你,会生出个什么?小龙人?太不靠谱了……”
扯得有点远,她好像总有这样的本事,越是要拼命解释什么,就越会离题千里。
公子澈很安静地听她解释,还不时理解地点点头,笑意却在澄澈明亮的眼底荡漾开来,衬着苍白如雪的俊美容颜,真真漂亮得没个人样。
“……所以,”强迫自己无视那双眼睛,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所以,咱们得……离婚。”
“离婚?”公子澈侧着头想了想,“你是不是说,你想悔婚?”
苏软拼命点头。
“不行。”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苏软瞪圆了眼睛。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半个鲲州的百姓都看见我们行了大礼,按照人类的规矩,我不能放你走。”
“你不是人。”淡淡的语声,面前已多了个冰山似的雪白人影,并没有骂街的意思,纯粹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天绯原本去了庄园内外查看,此刻跃上房顶,不偏不倚地挡在公子澈和苏软之间。
“我不知道作为一条龙,你有什么必要死守人类的规矩。”
“我虽是龙族,但自幼便在人间生长,从心底里,已经当自己是个人了。”公子澈美不胜收的微笑颇有成心捣乱之嫌,却又理直气壮,无可辩驳,“彩楼招亲之日,并没有谁提出异议,如今木已成舟,而她又没有犯什么七出之条,也没有被休掉的理由。”
“……七出之条,是什么?”天绯皱了眉,问。
这也不能怪他文盲,极北之地的雪狐族王子,来人间不过三年,且满怀心事,高来高去,又哪有闲工夫去学习那些莫名其妙的礼教纲常。
苏软是学中文出身,对于这类常识倒是有所了解,想着既然都是封建社会,王朝的七出之条与中国古代的应该也差不多,便开始给那只狐狸解释。
“七出之条,就是男人休掉老婆的七个正当理由,犯了这七样戒条的女子,可以被老公毫不犹豫地踢出家门……让我想想啊……第一条是不孕无子,第二条是不事父母,第三条是妒忌无量,第四条是红杏出墙……”
正掰着手指头很认真地数,忽觉眼前风起,白衣闪动,未及抬头,身体已被擭入了两条修长有力的臂膊之间。
后脑勺让人固定住,被迫仰着脸,怔怔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妖异黑眸,还在想着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便教那妖孽俯首吻了个正着。
僵硬的左手仍保持着“四”的造型,整张脸乃至整个人却好像呼地着了火,转瞬之间,惊骇,窘迫,困惑,痴迷,错乱交织,大脑里所有的神经都开始短路,然后,全部数据归零。
他的嘴唇冰凉而柔软,动作却异常强悍,起初还冷冷看着公子澈,满眼挑衅和示威的蛮横神情,片刻后竟不由自主地投入起来,温柔了许多,也愈发专注而忘形。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这厮,绝对是练过的……
苏软闭上眼睛,不看,不想,不挣扎,希望藉此来缓解那让人崩溃的紧张感觉和几近悲伤的心旌摇动,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但又觉得,那些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
仿佛过了一千年,那妖孽总算放开了她。
“第四条,红杏出墙。”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听见他理直气壮地对公子澈说。
苏软顿时被雷得欲哭无泪……这样的行为逻辑,还好意思说别人不是人?
目击了红杏出墙全过程的公子澈仍然保持着绝佳的仪态和气度,并没有因为某人当面送绿头巾的过分行为而暴跳如雷,只是在看见苏软脸颊上娇艳的酡红时,清澈的眼底闪过些几不可见的黯淡之色,但旋即又气定神闲地微笑起来。
“还是离开这个地方,再谈其他吧。”他说,“一个身上刺了钉子的人,可撑不了多久。”
“……对啊对啊。”苏软赶紧附议,却只是想让自己从刚才的意乱情迷之中逃离出来。
再不说点什么,她的脸就烫得能熨衣裳了。
狐狸不爽地看了他们一眼,长袖挥出,数团明亮灼热的火焰自手掌间激飞开去,砰砰落在窗棱、檐角、门扉、廊柱等各处,还有院中那些触目惊心的妖狼残骸上,随即燃烧起来,借了山风,渐成熊熊之势。
“这些东西虽然名为妖狼,却并非天生地长的精灵妖魅,而不过是一群欲壑难填之下,不惜将灵肉授予他人的蠢物而已,连皮带骨,都已是至阴至毒,烧了,也省得弄脏一座好山。”
苏软站在屋顶上,听着狐狸凉薄的语声,看着院中高涨的火焰,心情忽然就变得有些差,说不出为什么,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哪怕是半分钟也不愿多做停留。
“走吧。”天绯向她伸出手。
苏软倦倦地一笑,正想走到他身边去,忽然听见衣袂当风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便看到一个鬼魅般黑色的身影从院墙外腾空而起,挟了霜雪似的刀光,正迅雷不及掩耳地向自己袭来。
不是妖狼,虽然一袭黑氅将身躯裹得密不透风,但飞腾跳跃间的优雅轻灵,曼妙柔婉,却绝不是那些僵硬的妖狼能够做到的。
虽然,那刀锋上闪烁着的,同样是深寒入骨的凛凛杀机。
苏软听到公子澈轻叹了一声。
他惋惜的应该不是她,而是拿着短刀刺过来的那个人吧……
即便今天必然要有一个人会死在这里,也绝对不会是苏软。因为天绯就近在咫尺,而他不会给任何刺客留下任何机会。
这样的偷袭,本来就是个愚不可及的错误,恐怕就连活着逃走的希望,都渺茫的可怜。
天绯迎上去的时候,短刀离苏软的胸膛已近在咫尺,但白衣飘转之间,苏软纤细的身躯就被带离了开去,接着一掌劈出,势如惊雷,穿破寒冷的刀光,重重击在那人的胸膛上,响声空洞而窒闷,还有半声女子的呻吟,黑色身影被打得飞出了数丈,悄然坠落在庄园外本就凌乱不堪的草地上。
天绯的身形陡然顿住,似乎在听到那声呻吟的时候,整个人便陷入了凝滞。
而地上的黑衣人却低低地轻笑起来,勉力撑起身子,坐在那里看着天排,披风的遮帽无声滑落,露出柔长的青丝,还有一张虽然异常苍白,却美丽得让人心惊的脸庞。苏软认得那张脸……那是王都城中,与她有过两面之缘的,太子妃的脸。
第三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线清瀑,自巍峨苍翠的山间飞流直下,落入山脚澄澈的深潭,波影凝碧,柔柔映进公子澈明亮的眼瞳里,皑如春雪的白色软袍在水面上飘荡,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原本是要先回龙府再做打算的,走到半路,他忽然说要洗澡,于是挟了苏软御风而行,直飞到这个人迹罕至所在,也不说话,和衣跃下潭去,但见水波中白衣漫卷,银丝飞散,片刻之后半个身子出水,肩胛上让人心悸的伤痕,居然奇迹般地消失无踪。
“对于龙族来说,只要有水,事情就不会太坏。”看着潭边目瞪口呆的苏软,他轻笑,“要么,小三十六也来试试?”
“……谢了,我还是……洗衣服吧……”苏软愣怔片刻,又低下头,愁眉苦脸地浣洗着方才在泥泞中弄脏了的那袭红衣,然而心中烦乱如麻的思绪,却是怎么也涤荡不清了。
丢人……真丢人……当着狐狸的面,居然连“贱人”二字都脱口而出,优雅没了,矜持没了,啥啥都没了,难道自己真的沦落成言情小说里二流样貌三流气质九流人品不入流智商的炮灰女配了么?怪不得狐狸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便抱着女主转身而去。
……喵喵的,还是那种英雄美人式的横抱……
但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是要指着那个女人的鼻子,大骂出声的吧……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件事情可做,你却偏偏喜欢用剑去捅一个最爱你的男人。明明重创的是他,却让我的心疼痛至此,而他是打死都不肯骂街的,那么,我便只能当仁不让。
泼妇,有时候是被挤兑出来的。
随水飘荡的红衣忽然被人擭住,茫然抬头,公子澈正牵了只殷红的衣袖,站在水中看着她,白衣银发映着粼粼波光,水妖般美丽而奇异。
苏软发现,好看的男人是不能用清水泡的,泡了,再捞出来,便愈发漂亮得让人手足无措
“你……洗好了?”呐呐地问。
水妖不说话,手上忽然发力,苏软连喊都来不及喊,就扑通一声跌落到深潭之中,有修长的身体贴上来,扶着她的腰将她托出水面,清凉的触感浸透衣裙和长发,前后左右,尽是一片碧波荡漾。
如在云端般无所依凭,只好本能地勾紧了始作俑者的脖子,正待怒目而视,却听到他清朗的笑声。
“阳光,清风和水,都是疗伤圣药,特别是心伤,疗效颇佳……”公子澈俯在她的耳畔说。
“我……哪里也没伤……”仍旧嘴硬,目光却被他的笑颜吸引,肌肤也渐渐适应了潭水的凉意,觉得,好像还不错。
“喜欢水么?”公子澈问。
苏软点点头,她确实喜欢流水漫过皮肤的触感,可惜体育成绩不好,游泳也学得半吊子,只会闭气而不会换气,体育老师曾经满脸黑线地说,她一动不动爬在水里的样子,像条潜艇。
“从这里顺流而下,可以一直游进东海……可惜,那里是我的禁地,终此一生,都不能踏进半步。”公子澈淡淡说着,带她游向岸边,却并不上岸,只在水中的一块青石上坐下来,懒懒沐浴着午前的温暖阳光。
“你的家……在东海里么?”苏软问。
“家?”公子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