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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后来,一妖男回忆往事,顺手扯了自家小妞的腮帮子,眼中流光清冷:“找死的时候跑得倒快,我最后一点力气推你出去,不当回事,嗯?”
小妞被养痞了,也不说话,张大嘴巴咬他的手——喵了个咪的,推我?就算被拍成肉酱,老娘也要跟你盛在一个盘子里!
之后自然而然想起一个人,目光黯淡下去,心里某个地方却变得异常温暖而柔软:“但如果我们都变成了肉酱,东方连锦会生气的吧……”
……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当日东方连锦是怎么出现的,如轻烟飘纵,又似卷地风来,一袭春水凝碧的袍袖,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横挡在逐龙与天绯之间。
从那日苏软呕出几十两血后,这人好像还是第一次露面,脸上仍有些重伤未愈的憔悴,却无损眉目如画、长发如仙的俊逸卓然。银冠未束,缓带轻袍,散漫得近乎懵懂的模样,仿佛日高初起,遛着弯便一脚踏进了这无可挽回的死局。
“混账!”暴怒却掩不住惊骇的一声厉喝。东方连城刚刚抓住苏软的衣领将她拖回来,抬眼便看见自己的胞弟正气定神闲地站在那个极其找死的位置上,饶是阴冷淡定如他,也不禁勃然变色。
逐龙鬼的巨掌终于拍在露台上时,整个世界都暗了暗,却有夺目的妖绿色光芒从东方连锦周身暴涨开来,仿佛一面虚幻而坚实的盾,在天穹陷落般的昏沉之中,以不可思议的强硬姿态替天绯挡下了这原本万劫不复的一击。
如同星辰殒于大地,猛烈的震颤和轰然巨响使得山川变色,然而东方连锦修颀的身形纹丝未动,只有狰狞黑纹,在清隽的脸庞上清晰浮现,又转瞬淡去,连同双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褪得干干净净。
逐龙鬼进攻未果,变得更加狂躁起来,待要再扬掌时,那拦住他攻势的诡异绿光却骤然漂浮伸展,象张柔韧的网,凌空罩住了他的上肢头面,且越束越紧,几乎要勒入它的皮肉里去,一时挣脱不得。
东方连锦低头,默默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崭新的玄色锦缎长靴,此刻踩裂青石,陷入地面足有三寸,费了些力气拔出来,却终究是脏了。
蹙眉,摇头,转身,两步走到天绯跟前,随手将一片冰凉的事物塞进他口中,然后运指如风,在天绯胸口飞快地拂过,一连串动作自然又迅速,待到东方连城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东方连锦已施施然站起,朝着他们走过来。
“别怕,他不会死。”伸手,摸了摸正咬着东方连城手臂的苏软的头,言笑晏晏的样子,像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苏软被东方连城钳制着,一直徒劳挣扎,拼命往天绯的方向使劲,却在东方连锦说了这句话之后,忽然安静下来。
许是被刚才那情境震撼,不由自主地便相信了他,只是这人的笑颜太苍白,又太明朗,晃得人心慌。
“……你没事吧?”下意识地问。
“谁知道。”东方连锦闲闲地挑眉,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伸手,一根一根去掰东方连城抓着苏软的手指,似乎打算就这么把小丫头从自家哥哥的掌心里抠出来。
“你给他孤城花叶。”东方忽然连城开口,一字一字,不是质问,而是很阴郁的肯定句。
“嗯。”心不在焉地回应。
“你哪来的孤城花叶?”
“你猜?”
啪!
黑色袍袖扬起,重重的一掌,毫不留情地掴在那张微笑着的脸上。
……
“软软,他打我。”
“……”
“我们做了二十几年兄弟,除了校场之上,他从没动过我一个指头,今天可都是为了你们,小软软,你得给我做主。”随手拭去唇边血色,语气很委屈,眼底却仍带着戏谑的笑意。
苏软原本想说他揍你你就揍他啊反正他也欠揍而且我这副德性怎么给你拔创?但脑子里正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想着想着就怔了怔。
孤城花叶,他们每人每日只有一片,一日未食,便会身中瘴疠之毒。那么,这个人,又怎么会有一片可以给天绯?
……
“那片,那片花叶……是你的?”她望着他,呐呐地问。
“是我的没错,但,小丫头,你那个眼神……是打算现在就凭吊我么?不嫌太早了么?”东方连锦道。方才那一巴掌打得的确不轻,嘴角刚刚擦过,就又有殷红渗了出来,他只好无奈地接着擦。
“你如愿以偿了?”东方连城冷冷道,声音却艰涩得听不出情绪。
“你看出来了?”东方连锦转头看看犹自在网中挣扎的逐龙鬼,笑得甚是愉悦,“我现在承认,噬魂之术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今天,它帮了我的大忙。”
“帮你背叛,帮你送命?”
“求生得生,求死得死,皆大欢喜,有何不可?”
“莫先生说过,其实你早就厌烦他,厌烦东方世家,也许还有我,只是厌烦得太久,连自己都浑忘了而已,总有一天,你会做一些让人头痛的事情。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你竟下了如此大的血本。”
“莫先生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可真伤人心。”轻叹,脸上却不见半点伤心的样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厌烦,只是不想从生到死,都受人摆布而已
“打开洪荒之门,复兴初月部族,是我东方世家存在的根本,也是你我毕生的使命,列祖列宗等待千年而不得的机会,如今就在眼前,你忍心为了一己的喜恶,让其付之东流?!”
“噗……”东方连锦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眼底却是一片清寒,“初月部族,列祖列宗,你认得他们是谁?他们又认得你是谁?门后那个女人,当初可以为了与人相争,亲手灭尽阖族骨肉,又焉知有朝一日她出得门来,不会再灭一次?说到底,真正放不下她的,不过就是个莫伤离罢了,可笑我们世世代代都唯一个疯子马首是瞻,还入心入骨地跟他一起发疯。”
“住口……”
“东方连城,兄长大人,幼年你曾说,长大了要做个游侠,纵横四海,扶危济困,到如今你的本事早已胜过游侠千倍,吸取着妖邪之力,驱策着上古逐龙,心坚似铁,连喜欢的女子也可以亲手禁锢,送上祭台,但不知当初那一份剑胆琴心可还在?生而为人的乐趣和自由可还在?剖出这个小丫头的心肝固然容易,但此后梦中相见,你还有面目再叫得出她的名字么?醒来揽镜自照,不会觉得面目狰狞,心冷如灰么?”
“住口!”
劈面又是一掌,东方连锦被打得偏过头,几乎站立不稳,然后连鼻子里都流出血来,拂拭无用,索性用袍袖掩住。
“你大爷的东方连城!”苏软又惊又怒,终于忍不住发飙,“他可是你亲弟弟,你想打死他?!”
下一秒便被狠狠地掼在地上。
仰头看到东方连城的脸,从未见过的,暴怒又悲伤的脸,血灌瞳仁,浑身都在发抖,仿佛随时会陷入疯狂,又好像一阵风来,就会将他吹得垮下去。
“打死?!”他指着东方连锦,笑容冰冷刺骨,“他五内破碎,经脉尽断,又身中瘴疠之毒,早就是个死人了,你……看不出来么?!”
……
“别危言耸听,我至少还能再撑半个时辰。”东方连锦不满地纠正,血从掩着口鼻的袍袖上洇透出来,浓艳如碧水红莲,对上苏软傻愣愣的眸子,便又眉宇飞扬地笑了,“要是有小美人陪着,一个时辰也是说不定的。”
“东方连锦……”嗫嚅着叫了这四个字,眼泪就滚了出来。
“别哭,别哭啊,你一哭,我心都碎了。”习惯性地甜言蜜语,抚着胸口时才想起来,现在,心可能真的碎了。
于是苦笑,用没沾血的那只手去拍苏软的头:“有点出息吧小丫头,为了别的男人哭成这样,你家狐狸会吃醋的。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答应我个不情之请如何?”
苏软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这个家伙,”指了指东方连城,“虽然刻板又无情,蠢得让人伤透了心,但好歹是我哥哥,无论如何,给他留条生路可好?”
苏软未及回答,东方连城嘲讽的语声已凉凉入耳:“现在才想起手足之情,未免多余了些。”
双臂齐震,黑色广袖如大蠹激荡,便听得尖锐的啸声又起,原本在周遭集结待命的守归,忽然倾巢而动,像一天乌云,朝着露台上久坐未动的天绯猛扑过来。与此同时,困住逐龙鬼的妖绿光芒,也随着东方连锦无力坐倒,而渐渐暗淡下去,再不能束缚住狂躁的巨人,五指箕张的漆黑大手,在挣脱罗网的一瞬间,就已暴虐地抓向那个似乎早应被它杀死的白衣男子。
苏软红着眼睛,起身便要冲过去,视野中却忽然炸裂开一片明晃晃的白,瞬间掩住河山万物,让人辨不清天地四方。茫然焦躁之时,腰身忽然被熟悉的手臂揽住,接着,便听见某妖孽在耳边问:”傻子,喜欢看火么?〃
第五十三章 君去春正渺茫(二)()
火?什么火?
然后才意识到这个不是重点:“天绯?!”
白芒渐敛;最后尽收于那把重又出现的;泛着浅淡血色的锋利长刀。狐狸一手执了刀柄,一手揽着她,黑眸璀璨妖异,眉间火焰殷红欲燃。
虽然眼神吓人了点,但的确是全须全尾货真价实的那只妖孽。
“狐狸……”一时悲喜交集。
天绯抬手,拨了拨她头上折腾出来的几根呆毛,语声平淡又温柔;说的却是:“这地方太脏;已经要不得了,放场大火给你看;好不好?”
苏软怔了怔;便觉身侧一空;天绯已提刀纵身而起,欺霜胜雪的衣袍与凛冽刀光交相辉映,金星凌日般向着逐龙鬼袭去。
东方连锦的光网完全消失,逐龙鬼脱离束缚,第一件事就是四下寻找刚才它应该杀死而未能杀死的那个人,现下目标物自己送上门来,自然不作他想,挥手便欲将之击飞。却见那白色身影在凌空飞渡之间骤然光芒大作,整个人竟化为一团灼亮的火焰,似炎气冲天,又似深寒透骨,以快得神鬼皆惊的速度,与长刀合为一体,瞬间贯穿了它拍下来的手掌,其后威势不减,沿着方才在它面门上划出来的伤痕疾掠而过。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间,苏软甚至还没有看清楚那妖孽做了什么,东方连城和一众守归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空中的火焰便又恢复成雪衣长刀的形貌,宛若天神般俯冲飞落,近地之时单臂抄起苏软,托着她腾在半空。
身后,如同点着了一个浸透油脂的巨大布囊,有烈火从逐龙鬼脸上的伤痕处熊熊燃起,光焰升腾,瞬间便让那颗硕大的头颅烧成了一个炽热夺目的火球。
那造型怎么看怎么像好莱坞电影里某个同样满脑袋着火的悲催骷髅男,只是型号大了些,也远不如人家骑着摩托挥着链子来得拉风。逐龙鬼开始站立不稳,徒劳地想去扑灭头上的火,那火却如同有生命一般,顺势燃上它的手臂肩背,接着在全身蔓延扩散。凄厉的怪叫穿云裂帛,像是逐龙鬼的吼声,却更像占据了它的躯体某种阴暗污浊之力,在烈焰焚烧之下发出绝望不甘的嘶号。
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在一番踉跄挣扎之后,轰然垮塌下去,像熔岩爆裂,又仿佛摔碎了太阳,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