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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是重点好吧……火烧眉毛了才是重点好吧……”苏软小声嘟哝。
“银翼!”炎凉对阿八说,“着人传话,请各位首领到小三子这里来,雪狐王那里,你亲自去,把事情说清楚,路上劝着点别气死了……”
阿八应了一声,振翅飞走了。
“小三十六,你也不厚道啊,看样子,你也早就知道有另外一颗异世之心,却帮小狐狸一起瞒着,对不对?”炎凉吩咐完正事,似乎是觉得就这么等着太无聊,又将矛头转向苏软。
“瞒着怎么了,不瞒着难道让你们弄死他?”在这件事上苏软倒始终理直气壮,也物伤其类地将自己划在了明辉太子这边,“异世之心又不是我们的错,除非我们自己愿意,否则谁也没资格弄死我们,就算是你们也不行!”
“别你们你们的,当初下令追杀你的可不是我。”炎凉撇撇嘴,把自己摘出来。
天绯抱起天紫,将她带进寝宫里面去,苏软在后面缓缓跟着,忽然想起莫伤离。
暮云江的浩渺烟波中,青衫飘荡,吹笛乘舟而来的莫伤离。
骁远王的喧嚣夜宴上,冷眼俯视,嗑着瓜子吐着槽的莫伤离。
王都城的小酒馆,穿着一只衣袖的袍子,浅笑着温酒夹菜的莫伤离。
驱策着青狼、群兽、致命流火,妖气四溢的莫伤离。
穿着明丽的锦袍笑靥如花,却隐隐透着丧心病狂的莫伤离。
时常在恒年峡的夜雾里临江而立,无人相伴,孑然一身的莫伤离。
……
他脸上的面具太多,时至今日,苏软也仍觉得看不清他真实的样子。机关算尽、不择手段、筹谋数千年的疯狂执着,与举手投足浑然天成的脂粉气、孩子气、优雅乖张之气混合杂糅,变成难以名状的印象,却又直觉地认为,哪一个其实都不是,或者不全是他自己。
一扇太难打开的门,能将一个疯子困在里面,也能将想打开它的另一个人变成疯子。
她曾把他当做朋友,也曾视他如同仇寇。
他对她温柔宽厚得像个奶妈,却也几乎从未放弃过要她的性命。
但如今,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无论结果如何,下次再见,终于就是最后一次见了吧。
这么能作,又作了这么久,你累吗莫伤离?
如果这一切能停下来,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你会解脱吗,莫伤离?
异界的行动速度自然不是人力可比,只片刻功夫,公子澈这座原本偏僻安静的宫苑,就成了整个不盈山上最热闹的地方。
狐王夫妇匆匆赶来的时候,沧溟甚至连外袍都没有穿,铁青着脸走进寝宫,看见正靠着苏软坐在床榻上,面色如纸的天紫,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当场暴跳如雷。
“……父王、母后。”天紫见到他们,目光又黯淡了些,只低哑地唤了一声,就从榻上滑下去,强撑着跪伏在地。
“紫儿……”珑兮想要去拉她,被自家夫君揽住,沧溟冷然看了天紫一眼,并未回应,却转向聚集于此的异族各路首领:“若想开启洪荒之门,需待旭日初升时,在雪山上设坛献祭。方才我以镜术问了天骁,极北之地尚无异动。天明之前,我会赶回雪原,无论如何,必不教夜雪靠近洪荒之门。”
雪狐王族生性孤僻高傲,一族之主就更是如此,明明是忌惮了数千年的大敌,踪迹未知,虚实难测,但听他的意思,却像是要一力承担了。
众人面面相觑,正不知该如何表态,就听见龙王炎凉轻笑了一声:“老狐狸,你当我把异界的妖王地主都请到这不盈山上,是来吃海鲜的么?既说了是共商此事,好歹,你也听听别人的意思……小三子,你怎么看?”
大殿上安静了一会儿,人们才反应过来,小三子,就是早上刚被立为王储,却双目失明,此刻正淡定坐在一隅安静聆听的龙族三殿下,公子澈。
这好像是有史以来,龙王炎凉第一次主动征询这位三殿下的想法。
公子澈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只笑了笑:“我是有些话,但在此之前,沧溟伯父,是不是让天紫姑娘先起来?”
天紫撑着身体的手臂已经有些颤抖,此前苏软担心她死了,本想把她扶到榻上,但她却坚持不起。
“王朝的太子妃殿下,自有她的打算,起与不起,与我何干?”沧溟哼道。
……
“……起来吧,那个……狐王陛下,都说没事了。”愣了两秒钟,苏软再次去搀天紫。
“谁说没事了?!还有,你叫我什么?!”沧溟终于忍不住跳脚。
却见凛冽白衣闪过,天紫已被天绯拉了起来,重又安置在榻上。
“离日出还有几个时辰,你可以再啰嗦一会。”天绯回头看了眼他老爹,凉凉道。
“紫儿的事,终究是王族的事,回去处置即可,现在先听三王子说正事可好?”珑兮拉住将要暴走的沧溟,眉微微蹙了起来,这是王后快要不开心的征兆。
沧溟这才冷静了些,翻了个白眼,不再纠结。
“夜雪本是传说中的人物,莫伤离是他,而他却未必仅仅是莫伤离。”公子澈继续说道,“鲲州城外,他养了无数妖狼,云起别院,他以血月为阵,幻兽为军,将地府熔岩、九幽之焰用得轻车熟路,恒年峡中,据说连上古逐龙的遗骸都被他驱策……看似孤军作战,却每到一处都有助力,他活了比我等长得多的岁月,又精通噬魂之术,人间异界,也不知备下多少后招。雪狐王族的强盛无需多言,我也钦佩沧溟伯父的魄力与担当,但此事关系整个异界安危,绝非您一族之事,至少,龙王陛下定然也想助一臂之力。”
破天荒地,龙王炎凉居然没有任何异议,还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小三子说得不错,那洪荒之门里面,可是关着上古以来的无数邪灵巨恶,就算老狐狸你全力死守,我们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否则一旦门开,里面的东西跑出来,在座各位怕是都要受池鱼之殃了。所以若动手时,算上我龙族一份。”
异界各族平日里对于洪荒之门的典故多少都有所耳闻,也深知其中利害,见东海龙族率先表态,便也纷纷表示会同仇敌忾,与雪狐王族并肩一战。
沧溟见此情形,便也不再坚持孤军奋战,点了点头权当默许。经过一番商议,决定东方、西方、南方的几个强族首领即刻调兵遣将,与龙族一道,连夜移师极北之地,助雪狐王族镇守洪荒之门,而北方各族则沿途加强戒备,发现莫伤离的行踪,即刻向整个异界通传。
所有事情都决定得异常痛快,只是在即将散会启程之时,龙王炎凉却忽然拍了拍手,走向一旁的公子澈:“诸位,还请稍待片刻,在这里见证我东海龙族的一件要事。”
众人面面相觑。
“早上我曾说过,三日后,要将王位传给三王子澈,但现在这情形,只能择日不如撞日了。”说着,炎凉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公子澈的肩膀上。
第五十九章 斯须九重真龙出(三)()
狂风呼号,自偌大的宫殿中卷地而起,毫无来由却纵横肆虐,瞬间熄灭满堂灯火,掀翻桌椅陈设,将飘垂的帘幔和众人的衣袍鼓荡得猎猎飞扬。
苏软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被吹飞出去,幸而教狐狸劈胸揪了衣襟扯回来,才没有摔个四脚朝天。
须臾风止,宫室内陡然暗了下来,很多夜族的身上开始泛起各色荧光,明红淡紫,浅黄湛蓝,斑驳陆离,灯会一般。但显然没人有兴致观灯,因为刚才还在众目睽睽下站着的龙王父子,此时已经不见了踪迹。
第一个动的是狐王沧溟,只是略作沉吟,银白袍裾便飞掠向门外,众人随即也跟了出去。
出门仰首,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已完全变了模样。
青、白、赤、玄、黄五色的浓云聚集密布,在透着奇异清光的天穹上如海浪般回旋翻涌,低得好像随时要劈面压过来,不盈山中星罗棋布的楼台殿宇,远近交叠却又轮廓分明地伫立在异样的天光里,既庄严冷峻,又静谧安详。
“在那!”忽然有人指着云端喊了一声。
天东方向,两条光芒如雪、鳞甲宛然的亮银巨龙正在翻涌的云海间倏忽穿纵,时隐时现,即便已现了真身,再不是人类形貌,也很明显地能猜测得出,全力挣脱的那条,是公子澈,而紧追不舍的那条,是龙王炎凉。
“这……到底是要干嘛啊……”
苏软瞠目结舌地翘首望天,刚喃喃吐出这一句,就见炎凉已经追上了因失明而行动略有迟缓的公子澈,绞缠,翻滚,挟裹着漫天激荡的长风,如燃烧至白热的陨石般从空中急坠而下,轰然落入大海。
虽隔了数重宫阙,仍能看见滔天的狂潮被骤然激起,高墙倾塌般砸向岸边,让整个不盈山都剧烈地颤了一颤。
庭院中围观的皆非寻常之人,只愣了片刻,就纷纷向着岸边飞腾而去,山中各处的龙族中人也被惊动,从四面八方赶向海边一看究竟。
长夜中漆黑黝黯的海,此时也变作了青、白、赤、玄、黄五色,视野所及之处,整个海面沸腾如滚水,海潮回旋翻卷,走势形貌与漫天垂云并无二致,当天云与海面都各自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明暗交错的漩涡,遥相对应却又几乎要合成一处的时候,整个不盈山都被笼罩在了奇异的五色光芒里。
苏软与天绯站在近海滩涂一处裸露的巨大礁石上,无声看着眼前一切,连飞激的水珠打湿了衣襟脸庞,都浑然未觉。
作为人类,她从未见过这般异象,也猜测不出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同样作为人类,天地变幻之力所带来的无法言喻的震撼,以及心底生发出的自身渺小又无助的感觉,更远胜于周遭旁观的妖族。
“害怕?”腰被天绯的手揽住。
苏软摇摇头:“还好。”
“你哆嗦得我都冷了……”旁边,有人不冷不热地补刀。
苏软这才发现狐王沧溟就站在自己身侧,此时正带了一脸“瞧你那熊样还好意思嫁我儿子真给我们雪狐王族丢人”的表情斜睨着自己。
人类的自尊心陡然升起,不由自主地挺胸收腹站直了些,碍于他是长辈却又不便顶嘴,只闷闷回了句:“哦,我没见过世面。”
沧溟翻了个白眼,半晌,道:“这并不是龙王禅位的仪制。”
“诶?”
沧溟负了手遥望向海上,语气虽淡,神色却有些复杂:“从前只道炎凉那家伙一心爱美色,并不疼儿子,现在看来,似乎是冤枉了他呢……”
苏软不明究竟,正想细问,忽觉什么东西在眼前炸裂,仿佛海面被撕了个口子,有极亮的巨大光柱破水而出,直冲云霄,霎时目之所及,万物都被笼罩在刺目的银白里。
待到银光消散,海天之间再不见五色流动,云和水也都恢复成了夜中该有的模样,只是忽然下起了雨,不大,也不小,空气中弥漫着润湿的水意,有点凉,但让人觉得清爽又悲伤。
雨为什么会悲伤?
头顶传来高亢的长啸,大鹏鸟的亮银羽翼挟了浩荡长风,自众人头顶掠过,俯冲入海,许久之后,又化成雪白的巨鲲,载了一坐一跪,湿漉漉的两个人,缓缓游到岸边来。
跪着的,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