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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传来高亢的长啸,大鹏鸟的亮银羽翼挟了浩荡长风,自众人头顶掠过,俯冲入海,许久之后,又化成雪白的巨鲲,载了一坐一跪,湿漉漉的两个人,缓缓游到岸边来。
跪着的,双拳紧握,脸被低垂的长发遮住,看不清表情,是公子澈。
坐着的,昂首向天,双肩耸动笑得不可自抑,是炎凉。
众人冒了雨,纷纷聚拢过来,炎凉笑着从阿八背上跃下,踏着浅水,一步一步走向岸边。
“炎凉。”身后,公子澈直呼其名。
炎凉依旧走着,却很是得意:“怎么,不服气?你以为你长大成人,我就制不住你了?”
“把你的东西拿回去,我用不着。”公子澈忽然纵身而来,宽大的袍袖挥起飞扬的水雾,转瞬间便已落在炎凉身后,扣住他的肩膀。
“你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骨骼,都是我给你的,你哪样没用过?”
“你的眼睛,拿回去,我用不着。”公子澈的语声嘶哑且疲惫,一双清华澄湛的眸子透着罕见的愤怒哀伤之意,却明显已重新有了焦点,再不是失明时美丽却渺茫的模样。
而那种渺茫,此时正出现在炎凉笑弯了的眼睛里。
纵然此前再摸不着头脑,众人也已经明白,龙王炎凉,竟是将自己眼中的精魄给了公子澈。
“你说晚了儿子,”炎凉回身,像个无赖那样摊开手,似是看着公子澈,但目光却落不到他的脸上,“你父王我耗费近半元神,才催动这天海大阵,将沧海之眼换给你,再换一次?你是想连爹也一并换了么?”
“龙族弃子,不祥之人,何以得龙王陛下牺牲至此?”
“臭小子,以后少用这不阴不阳的语气跟老子说话。”炎凉淡淡道,“阖族都知道,拥有沧海之眼的人,每代只出一个,这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是我东方龙族天命所定的储君,这许多年来,龙族上下无人不敬重注目着你,敢把皇三子澈当成弃子的,只有你自己罢了。”
公子澈怔住,像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因为过于荒诞,反而半点也笑不出来。许久,才环顾四周,围观的人群里,外界妖族的表情都是一派愕然,但所有龙族中人,却并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望向他的目光,也全都变成了看着首领或者子侄般的尊敬恭谨、淡定亲和,那些他曾经习以为常的躲闪、冷漠、戒备和疏离,仿佛瞬间被彻底击碎,又像是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那情景奇异得近乎诡异,苏软慢吞吞抬爪,拧了一下旁边抄着手伸着脖子围观的天朗的脸,听见他嘶地倒抽了口冷气,才确定这不是做梦。
“阿八!”公子澈忽然一声厉喝。
已游上浅滩的白色巨鲲迅速变幻身形,化成海鸥振翅飞过来,却又有些心虚地不敢靠近,只落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心虚地拿小豆眼瞄着他。
公子澈看见那眼神,心中便已了然,但仍走过去抓起那只鸟的翅膀,将它拎到眼前来:“说吧,所有事情,我只信你说的。”
阿八像只鸡那样被他手里,造型并不舒服,却未做半点挣扎,小豆眼直直地看着公子澈,许久,竟落下泪来:“公子,殿下,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从你出生至今,近800年,龙族这一台大戏,演得也并不容易啊……”
“沧海之眼,才不是什么灾劫之兆,而是龙族不世出的祥瑞,也是比冕旒还要尊贵的龙王权威之证,这一点,整个龙族都心知肚明。但沧海之眼太过稀少,龙族之主的身份也太过招摇,加之按照祖训,龙王担负泽被苍生之任,不能闭锁在这不盈山上,要出去感受万物生存的艰辛甘苦才能继承王位,所以历代拥有沧海之眼的龙族储君在出生之后,都会被冠以不祥之名放逐人间,一来为隐姓埋名,断了外人的叵测觊觎之心,二来也为周游历练,增长对众生的悲悯怜恤之情,殿下如此,陛下如此,历朝历代的龙王皆是如此。”
“殿下刚出生之时,龙王陛下抱着你,三天三夜都舍不得放手,王后殿下劝他休息,他却说,这孩子注定与我不会太亲厚了,趁着他还没有恨我,能多抱一刻,就多抱一刻吧……”
“挑要紧的说,冷。”炎凉打了个寒战,及时岔开话头。
“殿下在不盈山上396年,衣食用度,连同教习文武术法的师资,都是陛下亲自安排,优中选优定下的,决定要送殿下离开之时,也是陛下故意找了个由头,将我一并放逐,随侍殿下左右的……其实,蚺妃娘娘风华绝代,蕙质兰心,与陛下情投意合,虽然脾气大了些,但面冷心热,陛下立她为妃,我高兴还来不及……”
“不拍马屁你会不会死?”炎凉再次打断它。
“……咳,殿下在人间近500年,陛下每个月都会来看望一次。800余年,您对龙族和陛下心灰意冷,甚至渡劫之时也不愿回东海暂避,但于陛下和龙族子民而言,真的没有什么人,是比殿下更重要、更被寄予厚望的,只是这所有事情,您都并不知道罢了。”
公子澈觉得头痛,很痛,想要炸裂开来一般,他想对这一切嗤之以鼻,然后拂袖而去,但那双自父亲身上而来的沧海之眼却让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周遭的一切,阿八落下的泪水,炎凉轻松的微笑,族人眼中的热忱,然后,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坚硬了多年的东西开始渐渐解冻,变得脆弱,直至喀拉拉碎裂的声音。
他痛苦地以手抚额,缓了许久,才继续开口说话:“那么,你们原本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知道?”
“天,天劫之后。”阿八看着他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有些结巴,“原定了天劫之后,便迎殿下回不盈山,谁知中途莫伤离作祟,让您失了沧海之眼……”
公子澈松手,任海鸥啪叽落在沙滩上,抬头,正看见炎凉没有着落却仍旧傲娇又慵懒的目光。
意气难平,但抱怨的话,却再说不出一句来。
“是不是连谁来做个盲人这种事,都要你一人决断?”许久,他喃喃问。
“你是不是还弄不清楚,你我之间,到底谁是老子?不由我决断,难道还由你不成?”炎凉伸出一根手指,准确无误地戳上公子澈的前额,语气有点戏谑,也有点不耐烦,“我原想着,索性让你再多瞎个千八百年,等你父王我天命将尽之时,再做这件事,毕竟蠢得连沧海之眼都能给我弄丢,你在龙族也算前无古人。但眼下大战在即,我是懒得动了,不如索性全交给你了事,你若还有我龙族三分风骨,就少在那里唧唧歪歪,将该担的道义担起来,否则,我现在就毙了你,反正若是连后继之主都窝囊无用,东海龙族,从此可以再无沧海之眼。”
说完,手指滑落,公子澈额间,他刚刚触碰的地方,有抹灼亮的金色印记倏忽闪过,又回复如常。
那是龙族之主的标记。
四面八方,所有龙族中人纷纷跪伏叩拜,绵延开去的脊背,无声却肃穆得几近苍凉。
龙王禅位,礼成。
仿佛丢掉了什么沉重的东西,炎凉伸了个懒腰,说不出的神清气爽,微微侧耳,听了听周遭的动静,笑着唤了声:“蚺蚺。”
无人应声。
“蚺蚺,你明明在,为什么不理我?”龙族太上皇的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
很多人被他突变的画风惊到,忍不住激凌凌打了个寒战,就听见一个含嗔带怒却极其悦耳的声音响起来:“你有儿子就好了,要我理你做什么?”
人群中,有碧衣云鬟的身影款款走出来,斜飞的眉眼妩媚冷峭,容色倾城,步步生莲,那便是近500年来,宠冠龙族后宫的蚺妃娘娘了。
炎凉看着蚺妃,就好像还能看着她一般,笑得春风荡漾:“儿子那种东西,养着操心,教着生气,怎么能跟我们蚺蚺比?”
周遭又是一片寒噤,蚺妃却偏偏吃这一套,脸色缓和了不少,走过来挽住炎凉手臂,幽幽埋怨:“你要把眼睛送人就送人,连提前知会我一声都不肯,我到底算是你的谁啊……”
苏软好怕炎凉冒出一句:“你是我的优美美啊……”但幸亏没有,炎凉只是微笑着拨了拨她被风吹乱的头发:“那我现在眼睛看不见了,你会嫌弃我么?”
蚺妃瞪了他一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整个人我都嫌弃,又怎会单单去嫌弃一双眼睛……”
“哎呀我的这颗心……最爱听蚺蚺说话了……”
“去年你答应我,要带我去人间散心的,可还算数?”
“可是我的眼睛……人家现在是盲人啊……”
“闭嘴,你那双眼睛除了见色则迷,盲不盲的又有什么差别,答应我的事情,你想反悔?”
“岂敢岂敢,你想去哪?”
……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挽着手,调着情,商量着日后游历人间的事,穿过沉寂的人群向外走去,再不是站在最高处的王与宠妃,只是一个盲了眼睛的俊逸男子,与他最心爱的美艳情人。
“既然沧海之眼的秘密已人尽皆知,那么就此昭告天下吧。”快走上通向山顶的玉阶之前,炎凉忽然想起什么,遥遥丢过来一句,“小三子,恭喜你,将来对着你的儿子,可以不必再做恶人。”
公子澈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雨,停了。
第六十章 百年魔怪舞翩迁()
西方,翼望国都。
夜色虽深,城北的皇家斗兽场中仍是人声鼎沸,四面燃起的灯火将阔逾三十亩的场地映照得如同白昼。今日是翼望国君的生辰,各路王公、亲贵、臣子、使节云集都城,盛筵狂欢三天前就已经开始,而按照传统,三日庆典,要以晚上的这场斗兽作为压轴,是终结,也是*。
自翼望建国以来,这座气势恢宏的皇家斗兽场已在此矗立了百年之久,场中的每一寸土地,都曾被奴隶和猛兽的鲜血浸润,暗夜风高的时候,住在周遭的居民,隐隐会听到一些凄厉的呼号,却不知是风声,还是百余年来以各种惨烈的方式命折与此的,那些亡灵的不甘。
但此刻高坐其间的贵族们,却是不管这些的,繁复的华服和浓重的脂粉阻挡了夜风的凉意,上万柄精致的折扇频频摇动,燥热又兴奋地看着场中疯狂搏杀的十余头雄狮虎豹和十余个人。
二十岁的奴隶赛依左眼已被鲜血糊住,额头上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对面这只狮子刚才一掌所赐,但他半步未退,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继续与那庞然大物对峙。并非没有恐惧,但三年之前,当胞兄辛奎被一头极其敏捷的花豹咬断喉咙,颓然倒在他脚边时,深入骨髓的悲伤和恐惧就早已经燃烧成了愤怒,自此每临战阵,越是恐惧,越会舍命一搏。
狮子扑过来的时候,赛依的余光好像瞥见有一抹从天而降黑色的烟气,正如流星般划过斗兽场的高墙,但一切只是落在了视野里,尚不及进入大脑,猛兽爪牙间浓烈的血腥气就已经扑面而至。赛依低低地嘶吼了一声,不但没有躲闪,反而迎着狮子冲了上去,相遇之间忽然一蹲身避过了袭来的利爪,整个人贴上了狮子的胸膛,借着这一扑之力,将手中短刃深深刺了进去。
人随即被扑倒在地,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却紧紧勒住了狮子的脖颈,执刀的手猛力下划,几乎豁开了狮子的整个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