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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她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晚再决胜负。’
“次日黄昏,二人又在此处相会。那人道:‘咱们比武之
前,先得立下个规矩。’先师道:‘又定甚么规矩了?’那人道:
‘你若得胜,我当场自刎,以后自然不见你面。我若胜了,你
要就是把这活死人墓让给我住,终生听我吩附,任何事不得
相违;否则的话,就须得出家,任你做和尚也好,做道士也
好。不论做和尚还是道士,须在这山上建立寺观,陪我十年。’
先师心中明白:‘终生听你吩咐,自是要我娶你为妻。否则便
须做和尚道士,那是不得另行他娶。我又怎能忍心胜你,逼
你自杀?只是在山上陪你十年,却又难了。’当下好生踌躇。
其实这位女流前辈才貌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她一片情深,先
师也不是不动心,但不知如何,说到要结为夫妇,却总是没
这个缘份。先师沉吟良久,打定了主意,知道此人说得出做
得到,一输之后必定自刎,于是决意舍己从人,不论比甚么
都输给她便是,说道:‘好,就是这样。’
“那人道:‘咱们文比的法子极是容易。大家用手指在这
块石头上刻几个字,谁写得好,那就胜了。’先师道:‘用手
指怎么能刻?’那人道:‘这就是比一比指上功夫,瞧谁刻得
更深。’先师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用手指在石上刻
字?’那人道:‘若是我能,你就认输?”先师本处进退两难之
境,心想世上决无此事,正好乘此下台,成个不胜不败之局,
这场比武就不了了之,当即说道:‘你若有此能耐,我自然认
输。要是你也不能,咱们不分高下,也不用再比了。’
“那人凄然一笑,道:‘好啊,你做定道士啦。’说着左手
在石上抚摸了一阵,沉吟良久,道:‘我刻些甚么字好?嗯,
自来出家之人,第一位英雄豪杰是张子房。他反抗暴秦,不
图名利,是你的先辈。’于是伸出右手食指,在石上书写起来。
先师见她手指到处,石屑竟然纷纷跌落,当真是刻出一个个
字来,自是惊讶无比。她在石上所写的字,就是这一首诗的
前半截八句。
“先师心下钦服,无话可说,当晚搬出活死人墓,让她居
住,第二日出家做了道士,在那活死人墓附近,盖了一座小
小道观,那就是重阳宫的前身了。”
郭靖惊讶不已,伸手指再去仔细抚摸,果然非凿非刻,当
真是用手指所划,说道:“这位前辈的指上功夫,也确是骇人
听闻。”丘处机仰天打个哈哈,道:“靖儿,此事骗得先师,骗
得我,更骗得你。但若你妻子当时在旁,决计瞒不过她的眼
去。”郭靖睁大双眼,道:“难道这中间有诈?”
丘处机道:“这何消说得?你想当世之间,论指力是谁第
一?”郭靖道:“那自然是一灯大师的一阳指。”丘处机道:
“是啊!凭一灯大师这般出神入化的指上功夫,就算是在木材
之上,也未必能刻出字来,何况是在石上?更何况是旁人?先
师出家做了黄冠,对此事苦思不解。后来令岳黄药师前辈上
终南来访,先师知他极富智计,隐约说起此事,向他请教。黄
岛主想了良久,哈哈笑道:‘这个我也会。只是这功夫目下我
还未练成,一月之后再来奉访。’说着大笑下山。过了一个月,
黄岛主又上山来,与先师同来观看此石。上次那位前辈的诗
句,题到‘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为止,意思是要先师
学张良一般,遁世出家。黄岛主左手在石上抚摸良久,右手
突然伸出,在石上写起字来,他是从‘重阳起全真’起,写
到‘殿阁凌烟雾’止,那都是恭维先师的话。
“先师见那岩石触手深陷,就与上次一般无异,更是惊奇,
心想:‘黄药师的功夫明明逊我一筹,怎地也有这等厉害的指
力?’一时满腹疑团,突然伸手指在岩上一刺,说也奇怪,那
岩石竟被他刺了一个孔,就在这里。”说着将郭靖的手牵到岩
旁一处。
郭靖摸到一个小孔,用食指探入,果然与印模一般,全
然吻合,心想:“难道这岩石特别松软,与众不同。”指上运
劲,用力捏去,只捏得指尖隐隐生疼,岩石自是纹丝不动。
丘处机哈哈笑道:“谅你这傻孩子也想不通这中间的机
关。那位女前辈右手手指书写之前,左手先在石面抚摸良久,
原来她左手掌心中藏着一大块化石丹,将石面化得软了,在
一炷香的时刻之内,石面不致变硬。黄岛主识破了其中巧妙,
下山去采药配制化石丹,这才回来依样葫芦。”
郭靖半晌不语,心想:“我岳父的才智,实不在那位女前
辈之下,但不知他老人家到了何处。”心下好生挂念。
丘处机不知他的心事,接着道:“先师初为道士,心中甚
是不平,但道书读得多了,终于大彻大悟,知道一切全是缘
法,又参透了清净虚无的妙诣,乃苦心潜修,光大我教。推
本思源,若非那位女前辈那么一激,世间固无全真教,我丘
某亦无今日,你郭靖更不知是在何处了。”
郭靖点头称是,问道:“但不知这位女前辈名讳怎生称呼。
她可还在世上么?”丘处机叹道:“这位女前辈当年行侠江湖,
行迹隐秘异常,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除了先师之外,只
怕世上无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先师也从来不跟人说。这位
前辈早在首次华山论剑之前就已去世,否则以她这般武功与
性子,岂有不去参与之理?”
郭靖点头道:“正是。不知她可有后人留下?”丘处机叹
了口气道:“乱子就出在这里,那位前辈生平不收弟子,就只
一个随身丫鬟相侍,两人苦守在那墓中,竟然也是十余年不
出,那前辈的一身惊人武功都传给了丫鬟。这丫鬟素不涉足
江湖,武林中自然无人知闻,她却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姓
李,你想必知道,江湖上叫她甚么赤练仙子李莫愁。”
郭靖“啊”了一声,道:“这李莫愁好生歹毒,原来渊源
于此。”丘处机道:“你见过她?”郭靖道:“数月之前,在江
南曾碰上过。此人武功果然了得。”丘处机道:“你伤了她?”
郭靖摇头道:“没有。其实也没当真会面,只见到她下手连杀
数人,狠辣无比,较之当年的铜尸梅超风尤有过之。”
丘处机道:“你没伤她也好,否则麻烦多得紧。她的师妹
姓龙……”郭靖一凛,道:“是那姓龙的女子?”丘处机脸色
微变,道:“怎么?你也见过她了?可出了甚么事?”郭靖道:
“弟子不曾见过她。只是此次上山,众位师兄屡次骂我是妖人
淫贼,又说我为姓龙的女子而来,教我好生摸不着头脑。”
丘处机哈哈大笑,随即叹了口气,说道:“那也是重阳宫
该遭此劫。若非阴错阳差,生了这个误会,不但北斗大阵必
能挡住那批邪魔,而你早得一时三刻上山,郝师弟也不致身
受重伤。”他见郭靖满面迷惘之色,说道:“今日是那姓龙的
女子十八岁生辰。”郭靖顺口接了一句:“嗯,是她十八岁生
辰!”可是一个女子的十八岁生辰,为甚么能酿成这等大祸,
仍是半点也不明白。
丘处机道:“这姓龙的女子名字叫作甚么,外人自然无从
得知,那些邪魔外道都叫她小龙女,咱们也就这般称呼她罢。
十八年前的一天夜里,重阳宫外突然有婴儿啼哭之声,宫中
弟子出去察看,见包袱中裹着一个婴儿,放在地下。重阳宫
要收养这婴儿自是极不方便,可是出家人慈悲为本,却也不
能置之不理,那时掌教师兄和我都不在山上,众弟子正没做
理会处,一个中年妇人突然从山后过来,说道:‘这孩子可怜,
待我收留了她罢!’众弟子正是求之不得,当下将婴儿交给了
她。后来马师兄与我回宫,他们说起此事,讲到那中年妇人
的形貌打扮,我们才知是居于活死人墓中的那个丫鬟。她与
我们全真七子曾见过几面,但从未说过话。两家虽然相隔极
近,只因上辈的这些纠葛,当真是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
来。我们听过算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后来她弟子赤练仙子李莫愁出山,此人心狠手辣,武艺
极高,在江湖上闹了个天翻地覆。全真教数次商议,要治她
一治,终于碍着这位墓中道友的面子,不便出手。我们写了
一封信送到墓中,信中措辞十分客气。可是那信送入之后,宛
似石沉大海,始终不见答复,而她对李莫愁仍是纵容如故,全
然不加管束。
“过得几年,有一日墓外荆棘丛上挑出一条白布灵幡,我
们知道是那位道友去世了,于是师兄弟六人到墓外致祭。刚
行礼毕,荆棘丛中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向我们还札,
答谢吊祭,说道:“师父去世之时,命弟子告知各位道长,那
人作恶横行,师父自有制她之法,请各位不必操心。’说毕转
身回入。我们待欲详询,她已进了墓门。先师曾有遗训,全
真派门下任何人不得踏进墓门一步。她既进去,只索罢了,只
是大家心中奇怪,那位道友既死,还能有甚么制服弟子之法?
只是见那小女孩孤苦可怜,便送些粮食用品过去,但每次她
总是原封不动,命一个仆妇退了回来。看来此人性子乖僻,与
她祖师、师父一模一样。但她既有仆妇照料,那也不需旁人
代为操心了。后来我们四方有事,少在宫中,于这位姑娘的
讯息也就极少听见。不知怎的,李莫愁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
迹,不再生事。我们只道那位道友当真遗有妙策,都感钦佩。
“去年春天,我与王师弟赴西北有事,在甘州一位大侠家
中盘桓,竟听到了一件惊人的消息。说道一年之后,四方各
处的邪魔外道要群集终南山,有所作为。终南山是全真教的
根本之地,他们上山来自是对付我教,那岂可不防?我和王
师弟还怕这讯息不确,派人四出打听,果然并非虚假。只是
他们上终南山来却不是冲着我教,而是对那活死人墓中的小
龙女有所图谋。”郭靖奇道:“她小小一个女孩子,又从不出
外,怎能跟这些邪魔外道结仇生怨?”丘处机道:“到底内情
如何,既跟我们不相干,本来也就不必理会。但一旦这群邪
徒来到终南山上,我们终究无法置身事外,于是辗转设法探
听,才知这件事是小龙女的师姊挑拨起来的。”郭靖道:“李
莫愁?”
丘处机道:“是啊。原来她们师父教了李莫愁几年功夫,
瞧出她本性不善,就说她学艺已成,令她下山。李莫愁当师
父在世之日,虽然作恶,总还有几分顾忌,待师父一死,就
借吊祭为名,闯入活死人墓中,想将师妹逐出。她自知所学
未曾尽得师祖、师父的绝艺,要到墓中查察有无武功秘笈之
类遗物。哪知墓中布置下许多巧妙机关,李莫愁费尽心机,才
进了两道墓门,在第三道门边却看到师父的一封遗书。她师
父早料到她必定会来,这通遗书放在那里等她已久,其中写
道:某年某月某日,是她师妹十八岁的生辰,自那时起便是
她们这一派的掌门。遗书中又嘱她痛改前非,否则难获善终。
那便是向她点明,倘若她怙恶不悛,她师妹便当以掌门人身
分清理门户。
“李莫愁很是生气,再闯第三道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