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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帮主的信物,是以须得言明借用。杨过大喜,接过竹棒。黄
蓉在他耳边低声道:“逼他交出解药。”说罢便即跃回。杨过
没留神适才朱子柳身中暗器的情状,不知解药何指,微微一
怔,霍都已挥掌劈到。
杨过提起打狗棒往他小腹点去。这竹棒又坚又韧,长短
轻重,无不顺手,以打狗棒使打狗棒法,自是威力倍增。霍
都发掌正劈向他头颈,见他竹棒疾出,径刺自己脐下三寸的
“关元穴”,这是任脉的要穴,这小小顽童认穴竟如此精确,不
由得吃了一惊。他与杨过已纠缠数次,始终当他不过是个身
手敏捷、曾得明师指点的少年,此刻见了他这一招刺穴,才
当他是个可相匹敌的对手,再也不敢轻忽,撤掌回身,转扇
护胸。旁观高手见他竟然改取守势,显是对杨过颇为忌惮,诧
异更甚。
杨过说道:“且慢,小顽童决不白白与人过招,须得赌个
利物。”霍都道:“好,你若输了,向我磕三个头,叫三声爷
爷。”杨过又使江南顽童常用的讨便宜套子,假装没听见,问
道:“叫什么?”这套子突然使将出来,不知者极易上当。霍
都生长蒙藏,日常相处的尽是淳朴质实之辈,哪懂这些江南
顽童的狡狯,顺口答道:“叫爷爷!”杨过应道:“嗯,乖孙儿,
再叫我一声。”众人轰笑声中,霍都又知上了恶当,一咬牙,
右扇左掌,狂风暴雨般攻将过去。
杨过奋力抵挡,说道:“你若输了,就须将解药给我。”霍
都怒道:“我输给你?快别做梦,小畜生!”杨过竹棒扬起,喝
道:“小畜生骂谁?”霍都道:“小畜生骂……”话到口边,猛
然省起,总算悬崖勒马,硬生生把最后一个“你”字缩回嘴
里。杨过笑道:“小番王,教了你个乖,你记着罢。”他话虽
说得轻巧,手上却越来越是艰难。
霍都是金轮法王的得意弟子,已得西藏武功的精要,他
与一灯大师最强的弟子朱子柳拆得近千招,功力之深,与杨
过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杨过初时激他动了怒气,乘机占得便
宜,霍都也未全力与搏,此刻当真动手,二十余招之后,杨
过便即相形见绌。但群雄见他小小年纪,居然支持了这么许
久,均已大为赞许,都说:“这孩子可了不起。”纷纷互相询
问,这少年是谁的门下。
霍都见敌人势劣,掌力越是加强。杨过所使的打狗棒法
神妙莫测,本非霍都的扇法掌法之所及,但洪七公所授的只
是招数,棒法的口诀秘奥,他甫自黄蓉口中听到,仗着聪明,
才勉强凑乎着两者使用,然要立时之间融会贯通,施展威力,
自是决无此理。再斗一会,杨过东躲西闪,已难以招架。
郭芙与武氏兄弟自厅中比武开始,一直全神观斗,三人
凑首悄悄议论,及至杨过出来动手,三人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武氏兄弟说他狂妄愚鲁,自讨苦吃。郭芙偏和他们抬杠,赞
他大胆机敏。武氏兄弟听得心中酸溜溜的甚不好受。初时他
们见小龙女忽然来到,与杨过神态亲密,兄弟俩对望一眼,登
时大感轻松,待得听杨过称她为师父,虽不知真假,二人心
头又沉重起来。这时见杨过给霍都逼得手忙脚乱,两兄弟自
知不该幸灾乐祸、希冀敌人获胜,然内心深处,竟是盼望他
这筋斗栽得越重越好。二人只因患得患失,于是忽喜忽忧,心
情于瞬息之间接连数变。郭芙对杨过固无好感,亦无厌憎之
心,只当他是个落魄无能之人,无足轻重,听父亲说要将自
己许配于他,一时虽感气愤,但终信此事决难成真,也不如
何挂怀,后来见他武功非同小可,也只是大为惊异而已,见
他势危,却不禁为他担心。
杨过知道如此相斗,十招之内便要给敌人打倒,瞥见小
龙女虽仍坐在石础上,背心却已不再倚靠厅柱,神色关注,随
时便要跃起相助,心念一动,突然横棒挥出,身子斜飞,从
小龙女脚上跃过。霍都喝道:“哪里走?”跟着跃起追击。
小龙女双足微抬,左足足尖踢向霍都右足外踝的“昆仑
穴”,右足足尖踢他左足心的“涌泉穴”。总算霍都武功极为
精强,见微知著,变化迅捷,小龙女双足稍起,旁人毫不在
意,他已知这少女是以极厉害的招数忽施突袭,百忙中使一
招“鸳鸯连环腿”,双足向空连环虚踢,才避开了她这两下来
无影去无踪的飞足点穴。
杨过从小龙女脚上跃过,早料到有此一着,不待敌人落
地,打狗棒已挥了出去。霍都伸扇在棒上一搭,借力斜身飞
开,离得小龙女远远地,不自禁望了她两眼,心想:“中原果
然尽多能人,这两个少年男女都不过十来岁年纪,怎地如此
了得?”
杨过得了这一招之利,发挥棒法中的攻手,进了三记杀
招,霍都大感狼狈,全力抵御。可是第四招上杨过已无奥妙
棒法连续进攻,缓得一缓,被他反击过来,又处劣势。
旁人不懂棒法,还不怎地,黄蓉却连连暗呼可惜,忍不
住念道:“棒回掠地施妙手,横打双獒莫回头。”这正是打狗
棒法的诀窍,杨过虽知歌诀招数,却不知此招该当于此时用
出,听得黄蓉念起,当即横棒掠地,直击不回。
这一棒去势古怪,他虽然使了,实不知有何功效,岂知
竹棒击出,正巧对方举扇斜挥。霍都这一招尚未使足,已知
不妙,急忙跃起相避。黄蓉又念:“狗急跳墙如何打?快击狗
臀劈狗尾。”这路棒法在丐帮中世代相传,做丐儿的有甚文雅
之士,口诀语句自然俚俗。旁人还道是黄蓉出言讥骂敌人是
狗,却不知她正在指点杨过武艺。那打狗棒法虽是除丐帮帮
主外不传别人,但一来杨过已自学会,二来这场比武关系重
大,务须求胜,当下黄蓉也顾不得帮规所限,看到两人进退
守攻的情势,不住口的出言指点。
她每一句话都说得正中窍要,兼之杨过机伶无比,数次
得手之后,不等黄蓉念完歌诀全句,只消提得头上几字便即
施展。这打狗棒法果然威力奇强,霍都空有一身武功,竟被
一根竹棒逼得团团乱转,再无还手余地。眼见再拆数招,这
武功精强的番邦王子就要落败,群雄惊喜交集。大厅中采声
四起。
霍都挥扇急攻两招,把杨过迫开几步,叫道:“且住!”杨
过笑道:“怎么?小孙儿认输了罢?”霍都脸色铁青,森然道:
“你说是为你师父争夺盟主,怎么使上了洪七公的武功?若说
为洪七公争盟主,适才已比过两场。你们到底是胡混瞎赖,还
是怎的?”
黄蓉心想不错,他这话倒是难以辩驳,正想与他强词夺
理一番,杨过已接口道:“你这次说的倒算是人话,这棒法果
然非我师父所授,纵然胜得你,谅你也不服。你要见识见识
我师父的功夫,丝毫不难。我刚才借用别派功夫,就怕本门
功夫用将出来,你输得太惨。”原来杨过听他说了这番话,回
头向小龙女望了一眼,猛然省起:“幸亏这番王提醒了我。若
是我用打狗棒法胜他,怎能显出我姑姑的本事?姑姑岂不怪
我忘了她传授武功的恩德?”其实小龙女一派天真,心中充满
了对杨过的柔情蜜意,只要眼中看着他,就已心满意足,万
事全不挂怀,他胜了固好,败也无妨,均是无甚相干,至于
他是否用本门武功,是否听由黄蓉指点,她更是半点也不放
在心上。
霍都心想:“你若不用打狗棒法,取你性命又有何难。”当
下冷笑道:“这就是了,定须领教尊师的所授高招。”
杨过跟小龙女练得最精纯的乃是剑法,于是向群雄道:
“哪一位尊长请借柄剑一用。”厅上二千余人之中倒有三百余
人佩剑,听杨过如此说,齐声答应,纷纷拔剑。
郝大通和孙不二未曾拜王重阳为师之时,均已心怀忠义,
后来受王重阳熏陶,攘夷御侮之心更热。杨过反出全真教,他
们自是甚感恼怒,但此时见他力抗强敌,为中华争光,登时
将门户私见抛在一旁。孙不二武功在全真七子中最弱,王重
阳临终时将全真教最锋利的一把宝剑传给了她,俾以利器补
武功之不足。她见杨过借剑拒敌,当即纵身抢在头里,双手
横托一柄青光闪闪、寒气森森的宝剑,说道:“你用这柄剑罢!”
杨过见那剑犹如一泓秋水,知是断金切玉的利刃,若用
以与霍都交手,定可占得不少便宜,但他一见孙不二身上的
道袍,立时想起自己在重阳宫中所受的屈辱,又想起孙婆婆
横死在郝大通掌下,白眼一翻,却不接剑,转头从一名丐帮
弟子手中取过一柄黑沉沉的生锈铁剑,说道:“就借大哥此剑
一用。”竟将孙不二僵在当地,进退不得。她虽出家修道,终
究武学之士火性难净,自己好意借剑,这少年竟敢如此无礼,
不禁大为恼怒,欲待开口斥责,却又是大敌当前,不便另起
争端,当下强忍怒气,退回人丛。也是杨过性子太过刚硬,爱
憎极其强烈,本可乘此良机与全真教修好,这么一来,双方
嫌隙却更深了。
霍都见他不取宝剑,却拿了一把锈得斑斑驳驳的铁剑,心
中却多了一层忌惮之意。盖武功练到极高境界,飞花摘叶均
可伤人,原已不仗兵刃锐利,心想敌人取了这样一柄钝剑,当
真是有恃无恐不成?当下张开折扇,挥了两下,欲待开口叫
阵。杨过挺剑指着折扇上朱子柳所写的四字,笑道:“尔乃蛮
夷,众人皆知,倒也不用张扬了。”霍都脸上一红,折扇拍了
一声,折成一根短棒,向他“肩井穴”微点,左掌呼地劈出,
势挟劲风,凌厉狠辣。杨过使动铁剑,以“玉女剑法”还招。
当年林朝英石墓苦修,创下玉女心经的武功,此后不再
出墓,只传了她的贴身丫鬟,经小龙女再传而至杨过。那丫
鬟非但从不涉足武林,连终南山也没下过一步。李莫愁虽是
小龙女的师姊,却未得师传高深剑法,只以拂尘与掌法、暗
器扬威江湖。此时杨过使出古墓派剑法,大厅上各门各派高
手毕集,除小龙女外,竟无一人识得。
这一派武功的创始人固是女子,接连两代的弟子也都是
女人,自不免轻柔有余、威猛不足。小龙女教导杨过的架式,
都带着三分袅娜风姿。杨过融会贯通之后,自然而然的已除
去了女子神态,转为飘逸灵动。古墓派轻功当世无比,此时
但见他满厅游走,一招未毕,二招至。剑招初出时人尚在左,
剑招抵敌时身已转右,竟似剑是剑,人是人,两者殊不相干,
一套剑法只使得十余招,群雄无不骇然钦服。
霍都的扇上功夫本也是武林一绝,挥打点刺,也是以飘
逸轻柔取胜,但此刻遇到天下无双的古墓派绝顶轻功,竟然
施展不出手脚,加以他扇上给朱子柳写上那四个字,被杨过
一番取笑,不愿再行张开,这样一来。扇子中的“挥”字功
夫便使不出了。
郭芙与武氏兄弟见杨过的剑法竟然如此了得,六只眼睛
睁得大大的,再也无话可说。旁观众人之中第一欢喜的要算
郭靖,他见故人之子忽尔练成这般身手,连自己也瞧不准他
的家数,想起自己郭家与杨家的累世交情,不由得悲喜交集。
黄蓉斜眼望了丈夫一眼,见他眼眶微红,嘴角却带笑容,知
他心意,伸过手去握住了他右手。
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