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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将我六十三手变化尽数消解于无形。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赶
快走罢!”
她哪知傻姑的叉法来来去去只有三招,只消时刻稍久,李
莫愁看明白了她出手的路子,自易取胜。常言道程咬金三斧
头,傻姑也只有三火叉,她单凭一招叉法,竟将这个绝顶厉
害的敌人惊走,桃花岛主也真足自豪了。
李莫愁转过身来,正要从墙壁缺口中跃出,却见破口旁
已坐着一人,青袍长须,正是当年从她手中救了程英的桃花
岛主黄药师。他凭几而坐,矮几上放着程英适才所弹的瑶琴。
李莫愁对战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黄药师进屋、取琴、坐
地,她竟全没察觉,若在背后暗算,取她性命岂非易如反掌?
李莫愁与傻姑对招之时,生怕程英等加入战团,是以口
中悲歌并未止歇,要教他三人心神难以宁定,此时斗见黄药
师悄坐抚琴,心头一震,歌声登时停了。
黄药师在琴上弹了一响,纵声唱道:“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唱的居然就是李莫愁那一曲。琴上的弦只剩
下一根“羽弦”,但他竟便在这一根弦上弹出宫商角徵羽诸般
音律,而琴韵悲切,更远胜于她的歌声。
这一曲李莫愁是唱熟了的,黄药师一加变调,她心中所
生感应,比之杨过诸人更甚十倍。黄药师早知她作恶多端,今
日正要借此机缘将她除去。他昔年曾以一枝玉箫与欧阳锋的
铁筝、洪七公的啸声相抗,斗成平手,这时隔了这许多年,力
气已因年老而衰减,内功却是越练越深,李莫愁如何抵御得
住?片刻间便感心旌摇动,莫可抑制。
黄药师琴歌相和,忽而欢乐,忽而愤怒,忽而高亢激昂,
忽而低沉委宛,瞬息数变,引得她也是忽喜忽悲,忽怒忽愁,
眼见这一曲唱完,李莫愁非发狂不可。
便在此时,傻姑一转头,突然见到杨过,烛光之下,看
来宛然是他父亲杨康。傻姑最怕的便是鬼魂,于当日杨康中
毒而死的情状深印脑海,永不能忘,忽见杨过呆呆而坐,只
道杨康的鬼魂作祟,急跳而起,指着他道:“杨……杨兄弟,
你……你别害我……你……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去……找
别人罢。”
黄药师不提防她这么旁里横加扰乱,铮的一声,最后一
根琴弦竟也断了。傻姑躲到师祖身后,大叫:“鬼……鬼……
爷爷,是杨兄弟的鬼魂。”李莫愁得此空隙,急忙挥拂尘打熄
烛火,从破壁中钻了出去。黄药师未能制其死命,终于给她
逃脱,自顾身份,已不能出屋追击。黑暗中傻姑更是害怕,叫
得更加响了:“是恶鬼,爷爷,打鬼,打鬼!”
黄药师喝住傻姑。程英打火点亮蜡烛,拜倒在地,向师
父见礼,站起身来,将杨过与陆无双二人的来历简略说了。
黄药师向杨过笑道:“我这个徒孙兼徒儿傻里傻气。她识
得你父亲。你果然与你父甚是相像。”杨过在床上弯腰磕头,
说道:“恕弟子身上有伤,不能叩拜。”黄药师颜色甚和,道:
“你不顾性命,救我女儿和外孙女,真是好孩子。”原来他已
与黄蓉见过面,得悉经过情由,听说程英将他救去,于是带
同傻姑前来寻找。
黄药师取出疗伤灵药,给杨过服了,又运内功给他推拿
按摩。杨过但觉他双手到处,有如火炙,不自禁的从体中生
出抗力。黄药师斗觉他皮肉一震,接着便感到他经脉运转,内
功实有异常造诣,于是手上加劲,运了一顿饭时分,杨过但
觉四肢百骸无不舒畅,昏昏沉沉的竟睡着了。
次日醒时,杨过睁眼见黄药师坐在床头,忙坐起行礼。黄
药师道:“你可知江湖上叫我什么名号?”杨过道:“前辈是桃
花岛主?”黄药师道:“还有呢?”杨过觉得“东邪”二字不便
出口,但转念一想,他外号中既然有个“邪”字,脾气自和
常人大不相同,于是大着胆子道:“你是东邪!”黄药师哈哈
大笑,说道:“不错。我听说你武功不坏,心肠也热,行事却
也邪得可以。又听说你想娶你师父为妻,是不是?”杨过道:
“正是,老前辈,人人都不许我,但我宁可死了,也要娶她。”
黄药师听他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怔怔的望了他一阵,
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只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乱动。杨
过怒道:“这有什么可笑?我道你号称东邪,定有了不起的高
见,岂知也与世俗之人一般无异。”黄药师大声道:“好,好,
好!”说了几个“好”字。转身出屋。杨过怔怔的坐着,心想:
“我这一番话,可把这位老前辈给得罪了。可是他何以又无怒
色?”
殊不知黄药师一生纵横天下,对当时礼教世俗之见最是
憎恨,行事说话,无不离经叛道,因此上得了个“邪”字的
名号。他落落寡合,生平实无知己,虽以女儿女婿之亲,也
非真正知心,郭靖端凝厚重,尤非意下所喜。不料到得晚年,
居然遇到杨过。日前英雄大会中杨过诸般作为,已然传入他
耳中,黄蓉也约略说了这少年的行事为人,此刻与他寥寥数
语,更是大合心意。
这天傍晚,黄药师又回到室中,说道:“杨过,听说你反
出全真教,殴打本师,倒也邪得可以。你不如再反出古墓派
师门,转拜我为师罢。”杨过一怔道:“为什么?”黄药师笑道:
“你先不认小龙女为师,再娶她为妻,岂非名正言顺?”杨过
道:“这法儿倒好。可是师徒不许结为夫妻,却是谁定下的规
矩?我偏要她既做我师父,又做我妻子。”
黄药师鼓掌笑道:“好啊!你这么想,可又比我高出一筹。”
伸手替他按摩疗伤,叹道:“我本想要你传我衣钵,要好教世
人得知,黄老邪之后又有个杨小邪。你不肯做我弟子,那是
没法儿的了。”
杨过道:“也非定须师徒,方能传扬你的邪名。你若不嫌
我年纪幼小,武艺浅薄,咱俩大可交个朋友,要不然就结拜
为兄弟。”黄药师怒道:“你这小小娃儿,胆子倒不小。我又
不是老顽童周伯通,怎能跟你没上没下?”杨过道:“老顽童
周伯通是谁?”黄药师当下将周伯通的为人简略说了些,又说
到他与郭靖如何结为金兰兄弟。
二人谈谈说说,大是情投意合,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
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杨过口齿伶俐,言辞便给,兼之生性
和黄药师极为相近,说出话来,黄药师每每大叹深得我心,当
真是一见如故,相遇恨晚。他口上虽然不认,心中却已将他
当作忘年之交,当晚命程英在杨过室中加设一榻,二人联床
共语。
数日过后,杨过伤势痊可,他与黄药师二人也是如胶如
漆,难舍难分。黄药师本要带了傻姑南下,此时却一句不提
动身之事。程英与陆无双见他一老一少,白日樽前共饮,晚
间剪灯夜话,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忍不住暗暗好笑,都觉
老的全无尊长身份,少的却又太过肆无忌惮。本来以见识学
问而论,杨过还没黄药师的一点儿零头,只是黄药师说到甚
么,他总是打从心窍儿出来的赞成,偶尔加上片言只字,却
又往往恰到好处,不由得黄药师不引他为生平第一知己了。
这些时日之中,杨过除了陪黄药师说话之外,常自想到
傻姑认错自己那晚所说的话,当时她说:“你不是我害死的,
你去找别人罢!”料想她必知自己父亲是给谁害死,旁人隐瞒
不说,傻姑疯疯癫癫,或可从她口中探明真相。
这日午后,杨过道:“傻姑,你来,我有话跟你说。”傻
姑见他太像杨康,总是害怕,摇头道:“我不跟你玩。”杨过
道:“我会变戏法,你瞧不瞧?”傻姑摇头道:“你骗人,我不
瞧!”说着闭上了眼睛,杨过突然头下脚上,倒了过来,叫道:
“快瞧!”以欧阳锋所授的功夫颠倒行路,跳跃向前。傻姑睁
开眼来,一见大喜,拍掌欢呼,随后跟去。
杨过纵跃前行,到了一处树木茂密之地,离所居茅舍已
远,翻身直立,说道:“我们来捉迷藏,好不好?不过输了的
得罚?”傻姑这些年来跟随黄药师,有谁陪她玩儿?听杨过这
么说,真是喜出望外,连连拍手,登时将惧怕他的心思丢到
了九霄云外,说道:“好极,好极。好兄弟,你说罚什么?”她
称杨过之父为兄弟,称他也是兄弟。
杨过取出一块手帕将她双目蒙住,道:“你来捉我。若是
捉着了,你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不可隐瞒半句。倘若捉
不着,我就问你,你也得照实回答。”傻姑连说:“好极,好
极!”杨过叫道:“我在这里,你来捉我!”傻姑张开双手,循
声追去。杨过练的是古墓派轻功,妙绝当时,别说傻姑眼睛
被蒙住了,就算目能见物,也决计追他不着,来来去去追了
一阵,倒在树干上撞得额头起了老大几个肿块,不由得连声
呼痛。
杨过怕傻姑扫兴,就此罢手不玩,故意放慢脚步,轻咳
一声。傻姑疾纵而前,抓住他的背心,大叫:“捉着啦,捉着
啦!”取下蒙在眼上的帕子,满脸喜色。
杨过道:“好,我输啦,你问我罢。”这倒是给她出了个
难题。她怔怔的望着杨过,心下茫然,不知该问什么才是,隔
了良久,问道:“好兄弟,你吃过饭了么?”杨过见她思索半
天,却问这么一句不打紧的话说,险些笑了出来,当下不动
声色,一本正经的答道:“我吃过了。”傻姑点点头,不再言
语。杨过道:“你还问什么?”傻姑摇摇头,说道:“不问啦,
咱们再玩罢。”杨过道:“好,你快来捉我。”
傻姑摸着额头上的肿块,道:“这次轮到你来捉我。”她
突然不傻,倒出于杨过意料之外,却也正合心意,于是拿起
帕子蒙在眼上。
傻姑虽然痴呆,轻功也甚了得,杨过身处暗中,哪里捉
她得着?他纵断几次,偷偷伸手在帕子上撕裂一缝,眼见她
躲在右边大树之后,故意向左摸索,说道:“你在哪里?你在
哪里?”猛地里一个翻身,抓住了她手腕,左手随即拉下帕子
放入怀内,防她瞧出破绽,笑道:“这次要我问你了。”
傻姑便道:“我吃过饭啦。”杨过笑道:“我不问你这个。
我问你,你识得我爹爹,是不是?”说到这里,脸色甚是郑重。
傻姑道:“你爹爹是谁?我不识得。”杨过道:“有一个人相貌
和我一模一样,那是谁?”傻姑道:“啊,那是杨兄弟。”杨过
道:“你见到那杨兄弟给人害死,是不是?”傻姑答道:“是啊,
半夜里,那个庙里,好多好多乌鸦大声叫,呜啊,呜啊,呜
啊!”学起乌鸦的嘶叫。树林中枝叶蔽日,本就阴沉,她这么
一叫,更是寒意森森。
杨过不禁发抖,问道:“杨兄弟怎么死的?”傻姑道:“姑
姑要我说,杨兄弟不许我说,他就打了姑姑一掌,他就大笑
起来,哈哈!呵呵!哈哈!”她竭力模仿杨康当年临死时的笑
声,笑得自己也害怕起来,满脸都是恐惧之色。杨过只听得
莫名其妙,问道:“谁是姑姑?”傻姑道:“姑姑就是姑姑。”
杨过知道生父被害之谜转眼便可揭破,胸口热血上涌,正
要再问,忽听身后一人说道:“你两个在这儿玩什么?”却是
黄药师的声音。傻姑道:“好兄弟在跟我捉迷藏呢。是他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