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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时,夜琼已无惧生死,便静坐吐纳。听见有脚步声,睁眼却看见慕青站在眼前。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你饿了,为什么支开我,为什么偷偷做了这样的傻事!”
“因为只有你相信我。”
闻言,慕青还有什么可说,扭头离去,步伐却一步比一步沉重。
夜琼苦笑,正要闭眼时,身下的禁制符竟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
夜琼伸手探了探,竟然真的没有任何阻碍!难道是慕青?他是如何让禁制符消失的?傻师兄!
夜琼又是惊讶,又是奇怪,想了半晌,默默站起身走了出去。
一早,灵渊刚刚穿戴整齐,只听见浮白一边跑一边喊:“师叔,师叔,妖物逃走了!”
伺候灵渊起居的玉影看了一眼灵渊,他没有任何神色,没有惊讶、担忧、疑惑,也没有庆幸。
灵渊赶到离恨天正殿时,那里已经聚满了人。
雷公道:“天尊设下的禁制,她竟能逃走!这妖物只怕妖法颇深!原先我等皆被她骗了!”
“我们这就去四处寻找,南天门无人来报,想来妖物还在九重天!”电母点头。
灵渊走到禁制处,看了一眼,不说话。
灵晖说:“她不是不会妖法吗?为何能从你设下的禁制中逃走?你设下的禁制,六界竟然有活物能逃出?”
一语惊醒梦中人!
灵秀看向灵渊,见他一直不说话,神色清淡,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是啊,天尊设下的禁制,六界根本无人可以活着出去,除非……
除非禁制本身就有问题。
灵秀重重叹气,输了。他看着拒绝了她,可他处处手下留情、处处庇护,如今竟然不惜当众作假放走了她!
灵渊,你终归也不是无情之人。
灵秀便道:“不必找了,既然设下禁制都能让她逃走,想来……是老天的意思罢。”既然禁制能作假,想必南天门也就拦不住她了。
此话刚说完,一个小仙跑来,“四尊,那妖物在诛仙台!”
诛仙台?七世轮回道。
灵秀惊讶,看着灵渊,你没有放走她么?
灵渊一愣,为什么要去诛仙台?为什么不逃走?走出离恨天,慕青必定会去看你,想要离开天宫,轻而易举。
一个念头闪过,灵渊心中巨惊,一眨眼便没了影子。
夜琼一身白衣站在诛仙台上,下面围满了天兵,却都不敢上前。
“下来!”
夜琼听到这两字,身子一颤,却不回头,指着天边的彩霞说:“师父你看,彩霞。”
灵渊猜到夜琼已不愿活着,急急,命令道:“下来,夜琼。”
“师父,上面景色好,不想……离恨天的景色也比不上这里。”
“夜琼,为师要你下来。有师父在,谁也不能要你的性命,你相信师父。”灵渊欲上去拉她。
夜琼突然转身,往后连连退步,喊道:“别过来!”
灵渊忙站住,伸出手,看着夜琼,“把、手、给、我。”
“师父……”夜琼含着泪看着他,嘴边带着微笑,“师父,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你的徒儿,还是爱人?”
众神仙在灵渊身后,都不说话,听到此话,一个个各怀心思。
灵秀却早有了答案,道:“夜琼,你下来。你师父心里你总是特殊的。七世轮回道,跳进去便再也见不到你师父了。”
夜琼冷笑,往后又退了一步。
“别动!”灵渊眼见着夜琼已经到了边缘,急急说道,“师父陪你去凡界,想法子替你修得仙身,往后,你可日日陪在师父身侧。夜琼,把手递给师父。”
最后那几个字,灵渊吐的这样重。
夜琼嫣然一笑,“师父,我知道的,在你心里,夜琼比很多人重要。可终归,你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六界,对不对?”
灵渊没有回答。
“师父,对不起。”夜琼往后一倒。
“夜琼——”灵渊眼睛瞬间睁大,一直以来他从未这样惊慌过,哪怕被众神仙质疑、在九黎山生死一瞬,从未有过!须臾间,他乱的毫无章法,纵身往前,伸手去抓夜琼的手臂,手指划过白色的衣袍,最后眼看着夜琼落入了七世轮回道!
——你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六界,对不对?
——是谁说最重要的东西只有一个?
灵渊跌倒在诛仙台上,看着深不见底的七世轮回道,手中空空如也。眼前晃过夜琼的一颦一笑、一怒一羞。往事匆匆闪过,最清晰的竟然全是她。
和以往一样——对不起,师父。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为师。
从一开始,就是为师错了。
从何时开始,他已经离不开她。
从她第一次叫师父?
从她第一次对自己笑?
从她拉住自己的小指,说要永远陪着自己?
还是从她为了救自己不惜放血?
亦或是……从自己看到她拉着慕青的手、和慕青说笑、趴在慕青背上、与慕青相拥的时候,心口的痛。
不重要了。
眼前只剩下昔日荒唐的誓言,没入了漫无边际的长夜。
——九重天在上,小神乃离恨天天尊灵渊,于六界无大功大德,今欲收花妖夜琼为徒,不求她位及仙班、修得仙身、造福六界苍生,只求她博爱天下、慈悲六界、凡事无愧于心。日后若她行差踏错犯下罪孽,吾决不轻饶;若有人欺辱于她,吾此身同受!今日在座神仙,皆为见证!
一切都晚了。
灵渊缓缓起身,身后众神仙皆露出惋惜之色,没想到这妖物烈性至此,倒是徒生了几分佩服。灵秀更是又是敬佩又是惊惧。
“师弟,此事如此了结也好。”灵晖道。
噗——
灵渊一口血喷出,倒在了地上。
“师弟!”
“灵渊!”
“上神!”
“天尊!”
半个时辰后灵舒从殿内走出,灵晖和灵秀忙上前去,“如何?”
“想听实话?”
“快说来!”灵晖催促。
“封印噬天时他已耗尽心力,后来是靠着我的药物和妖王的血勉强活过来。日后若是能好好休养,要恢复如初也需百年。可他……”灵舒顿了顿,“况且,他拒绝我的神力输入,更抵触所有药物,不配合大夫的病人,回天无力。”
“你救救他!还有法子的!”灵秀紧紧抓住灵舒的衣袖。
“他想死,谁能阻止?”
众神仙都愣住了。
灵舒看大家都是一脸哀痛,便又道,“还有一个法子。”
“快说!”灵晖道。
“我救不活他,但我可以将他的三魂七魄送入七世轮回道。之后,魂魄会自己寻找主人,他……”
灵秀说,“这样一来,岂不是与转世一样?”
“嗯,差不多。他不会记得今生的事,却与今生相识的人会有一定的关联。能否想起今生,要看造化了。至于能否恢复天尊的能力,也全凭造化。”灵舒说完,两只手一抱,“你们决定。”
ˇ夜琼篇(六)ˇ 最新更新:20131220 08:00:00
【离恨天】
琴音止,幻境消。
夜琼看完了这一切,此时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命。
众人屏息,夜琼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衣,只觉得讽刺,看向身侧的惊尘,“我不想穿白衣。”惊尘点头,手一挥。
夜琼换了一身蜜合色的衣裙,外面罩着一层淡黄色的轻纱。她玲珑的身姿被突出的恰到好处,尽显妩媚妖娆,却又不失灵动俏皮。可惊尘看着她,明明该是万千妩媚,可她眼中尽是漠然。
纵有万紫千红,都不过是她身后的浮云、脚下的黄土。
灵晖收了手,看着唐昊不语。
唐昊终于想起,也终于明白。自从第一世,自己还是韦陀,她只是昙花,那时候起,就已注定今日的境地。也终于明白,自己心底里的所有感情,都并非是虚空,而是实实在在曾经存在过的。
玉念震惊,原来夜琼真的就是……
到此时,人人心中都是滋味难述,唯有灵秀,此刻,是她几千年来最轻松的一刻。她不必再假装无事,也不必瞒着灵渊,他想起了过往,包括自己。
幻境中几个人所有的表情、情绪在当时都可以隐瞒,但此时,作为局外人去看,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
——贪、嗔、痴、爱、恨、恶、欲。
灵晖看唐昊不说话,便朝夜琼鄙夷地道:“妖物,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们,卑贱、下作的妖!灵舒和殷白,你和灵渊,你们、你们,当真是我六界的耻辱!奇耻大辱!”
夜琼往前慢悠悠移了几步,不理会灵晖的辱骂,神情不悲不喜看向唐昊,那个她曾经叫做“师父”的人、曾经深深爱恋的人。
“我讨厌和我经历相似的人,看到他们,我会想起那是我从前肮脏不堪的模样,全没有半点亲切的感觉。”
语出惊人。
慕青一震,他没办法相信,曾经为了灵渊甘心去死的夜琼,此刻竟然说出这样冷漠、无情的话。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夜琼,“夜琼,你……”
“当年在离恨天,禁制是你解开的吗?”夜琼问。
慕青看向唐昊,唐昊却不说话,没有任何神色,慕青依旧看着他,道:“不是。”
灵晖恍悟,瞪着唐昊说:“你!灵渊,当年竟然是你……”
“是我。”
灵晖闻言,急急说道:“为了她,你竟然私自放走她?灵渊,你……”
唐昊看向夜琼,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中一派悲悯,“如今我不是天尊灵渊,他和她,都与我无关。”
夜琼闻言也不气,只是随意一笑。
灵晖不信,道:“好!那你便杀了她,取出她的妖眼!完成千年前你就该做的事。”
唐昊转身背对他不愿再面对的人,悠悠道:“千年前我未做,如今也不会做。”顿了顿,声音里满是无奈,“夜琼、惊尘,走。今日之后,再见之时,我不会手软。”
“不可!”灵晖阻止。
惊尘上前几步,拦住夜琼的腰,嘲笑地看着唐昊的背影,“唐昊,当年为了世间这些迂腐的道理,你舍弃她,如今也是。我想……你根本不配拥有。”说罢,侧目朝身侧的夜琼暖暖一笑,“走吗?”
夜琼点头。
狻猊飞来,惊尘抱起了夜琼,跳到狻猊背上,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唐昊的身影,“狻猊,去归墟。”
狻猊飞起,珊瑚等妖也陆续离开了苍穹山,按照惊尘的命令,前往虞渊、隅谷、汤谷驻守。
狻猊飞的不快,飞的却很高,脚下是云海,身侧是微风,夜琼终于感到了一丝畅快,胸口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松,忍不住呼出口气,闭上了眼。
风呼啸而过,耳畔只剩风声,一切都变得缓慢、安静。
“我第一次坐在当扈鸟背上,是含落带我俯瞰我的新家汤谷。”
夜琼依旧闭着眼。
惊尘道:“我见她坐在当扈鸟背上,自如飞翔,很羡慕。她见我羡慕她,越发得意,纵身就跃下了鸟背。我吓了一跳,须臾,她坐在当扈鸟背上,在云海下面朝我挥手,笑地更得意了。她叫我也跳下去。”
“然后呢?”夜琼忍不住问。
“然后我就听她的,跳了下去。”
“然后?”
“然后我的腿断了,不得不在床榻上躺了一年。”
夜琼忍俊不禁笑了出来,睁开眼笑睨着惊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
“那时候我刚刚化作人形,还不会驾驭当扈鸟,自然不能让鸟赶在我落地前来接住我,好在只是摔断了腿。”
夜琼问:“汤谷四处都是水,掉进水里竟然也伤的这么重?”
惊尘看着她瘪瘪嘴,点头说:“水是至柔,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怕是温柔的水面,也会变得和青石一样坚硬。”
夜琼感觉到惊尘别有所指,只是扯出个笑便扭开了头,用行动告诉惊尘——我不想谈起这些事。
“含落总说我很孤勇,却不知道,我只是没有退路。”惊尘道,“你也很孤勇,但你有退路。”
夜琼嗤笑,扭头看了一眼惊尘,“我知道。但傻事做一次就够了。”
“也许你自己也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