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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驶入一望无际的芦苇中,蜿蜒而行。丁珊站起来,目光停留在湖风中摇摆飘曳的芦苇上,轻轻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来江南,太湖水乡,果然名不虚传,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几句诗,用在这里似乎更加贴切呢。”
周远侧过头看着丁珊,她此刻的样子和刚才看到王语嫣雕像时的表情一样,分明是少女情怀,可是她无疑正肩负着某种重要的使命,让她必须要提防周围所有的人,甚至要像昨晚那样挥剑杀人。这不是她这样年纪应该背负的负担。
渡船驶入芦苇荡的中心,浓雾笼罩过来,把周围的景致变得昏暗妖冶。周远回过身靠着船舷坐下来,从怀里掏出杨冰川教授昨晚给他的那张写着公式的纸,看了起来。本以为可以得到杨冰川教授的亲自指点,可是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周远看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却完全没有头绪。公式很难,可是比公式更难的,是公式里那些变量所代表的武学意义。杨冰川教授不会给周远一个纯数学难题,这个公式,一定昭示着什么武学的内容。
庞天治来到燕子坞中心慕容迟校长的办公室门外的时候,杨冰川教授已经在里面了,两个人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庞天治隐约听到杨冰川说,“……神情真的一模一样,而且,也有一样的算学天赋,丹田通径同样小得不正常……”
慕容迟刚要说话,已经意识到门口来了人,便没有说下去,将庞天治请进了办公室。燕子坞校办主任,各系系主任随后也都到达。
慕容校长简短地说了几句以后,由矮小发福的校办主任姚伯楚主持整个会议。峨嵋武院的接待准备工作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今天只是讨论确定最后几项事宜。
第一是关于是否让媒体进入的燕子坞采访两校整个交流过程。少林武当从来都是拒绝媒体进入的,这次的访问活动,也只是每天在山门口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回答若干提问。而燕子坞不像少林武当那样受一些佛家道家戒律清规的约束,所以历来对媒体比较友好。此番,也决定允许武林日报、江湖周刊和晓生评论三大媒体跟随峨嵋代表团,进入校内采访。
其次是关于是否允许安护镖局进入燕子坞。由于整个峨嵋代表团全部是女子,饮食住宿,需要有一定的空间,所以连少林武当都破例允许少量镖局的高级镖师进入寺观之内,在峨嵋的寝房周围维护。此举自然不是信不过武林两大院校的治安能力,而是一种礼节性的举措。这次燕子坞允许媒体进入,人员自然会更加混杂一些,所以也决定同样准许安护镖局少量人员进驻。当然主要的安全工作还是由燕子坞校卫队负责。自从铲灭魔教之后,武林秩序逐渐恢复,近十几年来更是一片太平盛世。所以这些举措最终应该只是走走形式而已。
最后,是关于交流活动的日程。由燕子坞全体师生参加的欢迎大会提前到了今天下午峨嵋到达之后。会上将有慕容校长和柳依仙子的讲话,学生代表发言,峨嵋武校的群剑表演,燕子坞的拳掌兵器合练,压轴的,当然是王素和周云松的比剑。之后的几天峨嵋的学生将和燕子坞学生共同听课,共同习武。最后一天,慕容校长会设宴款待峨嵋全体来访师生,尽最后的地主之谊。
庞天治有点心不在焉地听着姚伯楚的安排,他的心里在惦记着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会议一结束,他就立刻赶回乌啼堡。
庞天治秘密叫来了两个心腹红衣校卫,告诉了他们峨嵋到来的日程,并给了他们两块令牌,让他们共同负责接待保安工作。庞天治低声向他们叮嘱了一些事物之后让他们赶快去准备。然后庞天治焦急地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等待着萧队长回来向他汇报。
过了许久,萧队长才回来。庞天治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妙。萧队长一脸颓丧,衣服散乱,前胸后背都是尘土,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战斗,并且不像是得胜的那一方。
“怎么回事?”庞天治喝问。
“是韩副总长他……突然出现……不让我们把那女生带回乌啼堡……还和我们动了手。”萧队长小心翼翼地回答。
庞天治愤怒地“啪”一拍桌子,道,“然后呢?你们七个人布剑阵难道奈何他不得吗?”
萧队长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脸上的表情既羞愧又无奈。
庞天治的怒火立刻燃烧得更旺,“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来回报我的?”
“我们本来占尽优势,结果后来……那个叫周远的理论系学生破解了剑阵的核心走位……”萧队长终于开口解释。
“胡说八道!”庞天治葫芦形的脑袋上的两颗眼珠仿佛要迸射出来,“一个理论系的屁学生怎么可能破译核心走位,就是杨冰川亲自来,他恐怕也要坐下来演算十天半个月才破得了!”
萧队长无言以对。庞天治说得没错,几分钟内逆推出核心走位这样的事情在常识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庞天治强遏怒火继续问。
“刚才过来的路上两个校卫说在语嫣楼附近看到他们。”
“当时他们往哪个方向走?”
“西面。”
庞天治略一思索,说,“梨花渡!你赶快通知曼陀山庄的校卫,然后带上你的人,跟我走!”
渡船在曼陀山庄的“茶花渡”靠岸以后,韩家宁带着周远和丁珊向武学历史研究所快速走去。
武学历史研究所是一幢宏伟的六层红砖建筑,周围种满了各种名贵的曼陀罗花。就在他们快达到的时候,天空中一只洁白的鸽子从他们的头顶掠过,轻盈地飞入研究所门口的值班室里。韩家宁立刻回头观望,天空中隐约还有几只鸽子分别飞向了琅嬛玉洞图书馆等各处。
韩家宁低声说道,“糟糕,一定是庞天治发现了萧队长没有完成任务,现在正通过信鸽通报整个曼陀山庄的校卫联合缉拿我们。”
“反正已经到研究所了,等我杀进去,见到了黄教授,那庞天治也就无可奈何了。”丁珊手握剑柄说道。
韩家宁摇摇头,说,“不可,燕子坞的校卫队有一套联络系统……”
他话还没有说完,丁珊已经一提内力陡然加速向前冲去。韩家宁恼怒地“咳”了一声,施展轻功随后追去。韩家宁的轻功要高于丁珊,可是还没等他追上去截住她,研究所的值班室上突然升起了一股红色的烟雾。曼陀山庄的大部分日子都风和日丽,那红烟直直地升起来,整个岛上任何地方都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就是韩家宁刚才没来得及讲完的燕子坞校卫队所谓的联络系统,这系统秉承自古老的烽火狼烟,作为校区里传递性息和预警的工具。红色表示一级警戒,很快,曼陀山庄上所有的校卫都会集结到武学历史研究所来。
丁珊已经不顾一切,手中峨嵋剑出鞘,只用了十余招,就将值班室里冲出来的两名校卫击倒。她收起剑冲入研究所里,韩家宁跟随着她冲了进去。
周远看着绝尘而去的丁珊和冲天而起的红烟,干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当他气喘吁吁终于奔到研究所的门口时,丁珊和韩家宁已经又从里面出来了。丁珊的脸色煞白,表情里写满了绝望。
“黄毓教授呢?”周远问。
丁珊摇摇头,痛苦地一言不发。
“上面的人说,黄教授昨晚匆匆离开,就一直没有回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韩家宁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周围。从研究所的四面,已经都可以看到穿着红色,蓝色和黑色的校卫朝这里飞奔过来。
头前几个轻功好的红衣校卫,不一会儿已经来到跟前。
“这是一个误会!”韩家宁说道,“大家先不要轻举妄动……”
“韩副总长,”一个红衣校卫打断他,“我们接到庞总长亲笔传书,叫我们连同你一起缉拿,有什么误会,到乌啼堡再说吧!”
他们说完就挥剑分别朝丁珊和韩家宁刺过去。丁珊把周远推到身后,举剑迎战,几个回合下来,丁珊和韩家宁自然占优,但是不断有四处赶来的校卫加入战局,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是近二十名校卫围攻二人的局面。周远隐在后面,手中仍是握着一块石子,紧张地注意着丁珊和韩家宁,希望能够在关键的时候助一臂之力。不过现在看来,两人还都游刃有余。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一声爆喝,一个小眼睛葫芦头身材魁梧之人挥掌杀来,直取韩家宁,正是校卫队总长庞天治。他身后又跟来七人,乃是刚才在种植园摆剑阵的那一伙,他们挥剑同时攻向丁珊。
这一来,局面顿时向另一边倾斜了。
周远是第一次看到庞天治出手。他是燕子坞掌法系的高材生,几招下来,果然名不虚传。
同样使掌,不同风格的人,有天壤之别。有的人掌法飘逸灵动,比如当年东邪黄药师的“落英神剑掌”,也有的人厚重如山,比如少林的“须弥山掌”。燕子坞的掌法系融汇各种流派,根据学生自己的特点加以辅导。所以同是掌法系毕业的学生风格可能完全不一样。庞天治,是属于那种掌法厚重,破绽极少,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风格。这种风格,恰恰是韩家宁的克星。
韩家宁的长处是轻功,他的身法移动极快,可以施展出令人难以预料的招法。那种自持强大,一味狂攻的人往往会被韩家宁找到破绽而一举击败。而庞天治的攻击却异常厚实,不求一举制胜,只求将对手慢慢逼上绝路。
庞天治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多年巡捕工作的经验让他练就了极好的眼力。旁边那个使峨嵋剑法的少女武功的确很高,但是看上去内伤仍未痊愈的样子,在近二十人的围攻下虽然立于不败之地,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突出重围。这里的韩家宁自己一个人摆平已经绰绰有余,另外一个,就是退在旁边的那个理论系的学生周远,他手里握着一块石头,一边吐纳气息,一边紧张地注视着两边,好像准备随时掷出。庞天治心里不由得冷笑阵阵。
庞天治是燕子坞最了解周远底细的人之一。申请誊写员的时候庞天治做了详细的背景调查,知道周远的丹田通径极小,根本无法习练内力。就算他打坐运气一个时辰,积聚起来的内力也不值一提。
韩家宁已经穷途末路,旁边校卫的夹攻已经让他疲于奔命,庞天治看准一个机会,避开他的剑,挥掌向他头顶拍落。
韩家宁已经无法闪躲,然后庞天治看到周远掷出石头,向自己的面门袭来。庞天治不慌不忙,准备用左掌掌力逼偏这枚石子,转而打向韩家宁,同时右掌还是按原来路线拍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远掷出的那枚石子竟快速绝伦,快到彻彻底底地出乎庞天治的预料。石子击中庞天治的鼻梁,顿时碎裂,鲜血从他的口鼻迸出。庞天治惨叫一声,身体一晃,韩家宁的剑一下刺穿了他的胸。
庞天治到死也没有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个丹田通径小得不像样的学生竟可以像慕容校长那样的高手一般掷出那块石头。
周远愣在那里,也是莫名其妙,刚才掷出那块石头的感觉和昨晚完全不一样。昨晚他只是和过去两年多里的练习一样用自己积蓄了半刻钟的内力打出石块。因为昨晚丁珊和那个黑衣男人正处于谁都没有退路的胶着状态,他才能一击而中。可是今天完全不一样,他掷出石块时感到一股巨大的内力通过他的手指激发出去,好像被一个内力强大的高手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