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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为事实。
“韩副总长,事不宜迟,”张塞催促道,“你把解药还给我,我立刻就把王仙子带到这里……韩副总长,请你相信我。你想想,事情做到这一步,我会盼望王仙子落到你的手里,否则你叫我如何去向她还有别的同学解释我背叛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的事情?”
张塞说完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韩家宁,一副坦然等待着他做最后决定的神态。他知道绝不能让韩家宁看出他的忐忑,和他内心里却正刮着的狂风暴雨。
一切的一切就都看这一步了。张塞已经打完了他最后一张牌,他成功地给了韩家宁足够的诱惑,也成功地让他相信自己并不知道参合堂里施放的其实是别的毒药,但如果韩家宁仍不愿意把装着黄毓教授用生命制成的解毒催化剂的陶罐还给他,他就只有鱼死网破一条路了。一旁周远的质问就像一把带着锯齿的钝刀,正将他的皮肉和五脏六腑一点一点绞成碎泥。张塞知道自己距离彻底崩溃已经只有分毫的距离。他只能努力集结起全身最后的勇气,坚持到他能够坚持的最后一刻。希望黄教授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自己。
“好吧,解药还给你!”韩家宁终于从身后的口袋里掏出陶罐,朝张塞掷了过去。
最终让韩家宁作出决定的,其实是张塞的最后一句话。他这一句话,可谓是完全用韩家宁式的思维说出的,因此特别让他觉得有道理,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人,不仅懂得如何去做坏事,还懂得如何去掩盖自己做的坏事。
韩家宁不想再在对峙中拖延时间,想到武林第一美少女就会来到他的面前,他就感到全身上下每一条邪恶的经脉都鲜活和兴奋起来,都重新找到了久违的使命感。
张塞用颤抖的手揭开盖子检查了一下,立刻转身朝石室外面走去。
“你是为了解药,对不对?”周远在地上又喊道,“张塞,如果你是为了夺回解药,我不怪你,你快去通知王仙子,让她不要来这里,你们赶快带着解药回燕子坞!”
张塞既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而是径直向外走去。
“你听到了没有?”周远的语气变得急迫,“你不可能会去害王仙子的,是不是?张塞,你说句话呀,你听着,如果你把王仙子骗来这里,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会杀了你的,我会亲手杀了你的,你听到了没有!”
周远的声音因身体承受过大的痛楚而越来越轻,而张塞已经渐渐走出了他已经泪水模煳的视线。
“啧啧啧,”韩家宁发出嘲弄的声音,“连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这个江湖就是这样,好朋友反目成仇,情人刀剑相向……只有利益才是唯一永恒的啊……”
韩家宁望着张塞的背影,满是得意,归根到底,这个学历史的书呆子和格致庄那些只懂数理格致的村民脑子里都少根筋。不知道等他发现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要回去的解药其实毫无用处时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玩阴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韩家宁想。
张塞离开石室以后,立刻跑到魔教的寨门口。他在那里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到王素拎着一个装满了菱花根茎的大布袋快速朝他奔来。
王素一到张塞面前就噼头盖脸地斥道,“不是叫你们躲在那里别动的吗?周远呢?”
王素骂完,才发现张塞站在那里竟是满脸泪痕,就像刚刚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不幸。王素一下子有了不好的预感,立刻问,“发生了什么事,周远呢?”
张塞晃了晃手中的陶罐,轻轻说,“这是黄毓教授用自己的血制成的解毒催化剂,周云松、章大可他们应该看到了我埋在枯树下的字条,现在大概也已经到琴韵小筑寻来了蓝实草,配制解药需要的所有原料都已经齐备了,趁着阳光还在,我们立刻赶回燕子坞去吧……”
王素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她瞪着张塞,冷冷地问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周远在哪里?”
“周远他不会来了……”张塞眼神闪烁地说,“刚才韩家宁突然出现,我们猝不及防,周远……周远不幸被他杀死了。”
张塞知道最佳的办法就是让王素相信周远已死,这才是让王素死心离开的唯一办法。当然他也清楚王素并不会轻易相信这样的谎言,所以他这谎也是撒得毫无底气。
果然王素刷地抽出长剑,抵在了张塞的喉咙口。
“告诉我实话!”王素声调不高,但是语气里和剑刃上泛着的青蓝色一样充满了杀气。
张塞别无他法,这位武林中最知名的美少女的倔强执着他已经很清楚。如果不能给出一个信服的答案,她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张塞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尽量简洁的语言,把王素离开山洞后黄毓教授临终前对他谆谆叮嘱,一直到黄教授去世,他处理完黄教授的后事,在神情恍惚中被韩家宁夺走解毒催化剂,于是被迫和韩家宁谈条件,直到刚才在山崖石室里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讲给了王素听。
由于所有的细节都深深印在张塞的脑海里,他的讲述清晰流畅,包括他自己和黄毓教授的争论,还有和韩家宁谈判时的计算,也都完完整整说了出来。王素自始至终没有打断张塞,而是听他一口气讲完。她慢慢地低下了手中的剑,也低下了头。张塞看不到她的表情,便默默站立在那里。
“于是你就准备把周远留给韩家宁,借此换回催化剂,同时也可以借韩家宁的手去除掉周远,你觉得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王素轻轻地问。
张塞摇了摇头,他对这个问题其实没有答案。自从眼睁睁看着黄毓教授忍受着非人的痛苦死去后,张塞就已经不能肯定自己的神志是否处在正常的状态。他只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在极度的绝望和脆弱中作出了一系列的判断和决定。
“我其实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张塞迟疑了半天,终于说,“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也许我的心智早就已经恍惚,是黄教授在冥冥中替我做的决定。黄毓教授要求我去杀死周远,这是他的临终遗言,而我亲口答应了他。他可不是别人,是黄毓教授啊……王仙子,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王素感觉到张塞迟早会问她这个问题,她抬起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远是一个纯朴善良的人,”张塞接着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他的心中却可能潜伏着一个恶魔……王仙子,我认识周远比你久,我当然希望他永远是那个纯朴善良的周远,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一个几乎不会武功的人真的可能在一夜之间练成降龙十八掌这样的奇门武功吗?”
“就算你的担心是对的,难道就没有办法在不消灭周远的前提下,消灭他心中的恶魔吗?”王素用干涩的声音说道。
“我也希望可以找到那样的办法,可是我们究竟有多少奢侈可以去慢慢寻找探究这样的办法?”张塞道,“在眼前的局势下,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渺小的,都不知道还要去经历什么样的动荡,也许很快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死去,但生者未必就比死者快乐。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在听到黄毓教授的交待之前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文弱的博士生,我只适合闷在一间斗室里用笔杆子写文章。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要去完成黄教授临终前的每一个嘱托。王仙子,我知道你也还有许多嘱托要去完成吧?柳依仙子,慕容校长,杨冰川教授都在燕子坞等着我们……王仙子,跟我一起走吧!”
王素站在那里,她想不出张塞刚才的那番话里有那一句是错的。
“王仙子,你要做的,就是下一个决心。”张塞又追加了一句。
王素终于发出了一声非常动听的叹息,她朝张塞点了一点头,道,“你说的对,我已经下了我的决心了。”
她说完将手中的布袋递给张塞,说,“你赶紧去和周云松他们汇合,调制好解药以后就立刻赶回燕子坞,设法去救同学们,我……随后就来。”
王素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张塞知道自己已说得理尽词穷,他也没有力量可以去左右王素的决定。他不知道王素此去结局如何,但周远对他最后吼出的几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张塞知道王素这一去,他从此就成为了周远最憎恨的人。
张塞想到这里,就觉得心痛到麻木。但他也无从感受到后悔,从格致庄后的山洞开始,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道路。他于是只能最后说道,“王仙子,你觉得你此刻做的,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决定?”
王素很难得地对张塞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
“我不能肯定,”她说,“但是我知道你也一样不能肯定,否则你就会选择亲手杀死周远,而不是把他留给韩家宁……你明明知道韩家宁是不会杀他的,不是吗?”
王素说完,提上剑毅然朝山崖走去,她走出了几步以后,转头对仍然呆立在那里的张塞说,“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落到韩家宁手里的。”
(三十三)
韩家宁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室的出口。他使劲揉搓着自己的两手,神经质般不停吞咽着口水。
三十岁以后,他就学会了对每一件事的得失成败要做好不同的心理准备,以免当结果和他预期得不一样时会因为过度的失望而丧失应有的冷静。
但此时的韩家宁却已经完全将他多年来恪守的信条抛到一边。他从来没有如此孤注一掷地盼望过某一件事情的发生。他的急切已经让他坐立不安,让他脑子一片空白,让他像一只野兽一样在走廊口来回烦躁地逡巡。如果王素最终竟不出现的话,他一定会暴跳到抓狂。
就当韩家宁心头那一根细若悬丝的耐心快要崩断的时候,一道细长的影子终于缓缓投射到山崖的门口,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微微的凉风,然后王素整个修长的身姿出现在了韩家宁的面前。
有太多的事物会因为过高的期望值而最终令人失望,或让人觉得不过如此,一本好书,一出戏剧……但王素却从来不会让任何初见她的人失望。
你看过她的画像,听过别人的描述,你日日夜夜幻想她的身段、她的芳容,直想到仙姿玉貌、美轮美奂。但是当她真的来到你面前的时候,却仍比你想象力尽头最终极的那幅画面还要美不胜收。
韩家宁感到扑面而来的审美窒息,既因为王素超越凡尘的明艳,也因为她粉衫红裙下散发出来逼人的青春朝气。
韩家宁足足愣了好久,才想到举剑对准已经被他点住穴道的周远。
“王仙子……真是幸会啊幸会……”韩家宁语气里是毫不遮掩的兴奋,“那日在燕子坞把你丢在肮脏的地下室里,是我的不对,我这里先向你赔罪了……”
韩家宁一边说,一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王素的表情。他对这位峨嵋的天才少女还是颇怀着忌惮。从郭襄到灭绝,再到周芷若,全都是武林史上的奇女子。而王素,应该已初步继承了她们每个人传世武学中的精华。
“王姑娘,你快走!”周远奋力朝王素喊道,他的身体无法动弹,整张脸憋得通红,“不管张塞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你别管我,快离开这里,去燕子坞!”
韩家宁用剑柄重重地在周远的后颈猛敲了一下,他可不希望周远来破坏对他来说如此重要的行动。周远闷哼一声,疼的几乎要昏过去,待他挣扎着还要张口时,却发现已经被封闭了哑穴,再也发不出声音。
“你不要打他!”王素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