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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保缥跟在他身后,他们走路不需灯笼照路,意态悠闲地信步而行,前面家宅在望。
保镖仍是那原来的两个,那位叫老七的保镖脸上一如往昔不带表情。
距院门还有二三十步,三个人几乎同时站住了。
“咦!”神手无君讶然轻呼。
应该整夜照耀的两盏门灯,居然一盏也没点,显然是仆人忘了,门子疏忽,这是不可原
谅的过失。
院阶上站着一个黑影,虽然看不真切,但绝不是门子,身材不对,站的位置也不对,站
在近门限的深处,形影依稀,凝立不动像个幽灵。
“曹三老爷,你不认识你自己的家了吗?”幽灵开口说话了,声音娇柔悦耳,声调动听
诱人。
神手大君一辈子在女人堆中打滚,当然一听便知是年轻女人的甜美嗓音。
“哦!稀客稀客。”他心中一宽,重新举步。
蓦地,他又站住了。
他仅走了三四步,似乎看出有异,嗅到了危险气息。
“你是谁?”他沉声问。
“你以为我是谁?曹三老爷。”幽灵反问。
“在下熟识的人不会称在下是曹三老爷。”
“哦!那该怎么称呼?不会亲昵得叫你永泰亲哥吧?你就把我看成熟悉的人好了。”
“哼!”他大踏步接近。
因为看得见的危险并不真危险,他胆气一壮,不再害怕。
两个保镖亦步亦趋,脚下从容不迫。
幽灵移动了,举步降阶。
是个穿墨绿夜行衣,曲线玲珑,外罩绿绸被风,背系长剑的美丽女人,星光下,瓜子面
庞轮廓分明,一双明眸反映着星光不住闪烁。
“姑娘,咱们陌生得很。”他在丈外止步,目光锐利地在对方的身上搜索。
“咦!曹三老爷,你不认识我?”绿衣女即笑吟吟地反问。
“恕在下眼拙,姑娘是……”
“我姓黎,记起了吗?”
“黎?晤!抱歉……”
“黎天香。”
“哈哈哈哈……”他大笑:“姑娘,何必呢?黎姑娘从不与咱们的人打交道,犯不着冒
充她找在下穷开心。姑娘……”
“那么,姓富,该记起些什么了吧?”
“很抱歉,在下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又为何找上我曹永泰。”
“来求证一件事。”
“你说吧,在下不一定答复。”
“白天,阁下与卓天威在寒山寺树林分手,没错吧?”
“不错。”他镇定地答。
“他人呢?”
“不知道。”
“你暗中通知杭霸主的人跟踪前往……”
“废话……”
“不要急着否认,本姑娘已侦查了大半天,勾魂妖女已经透露了消息,不会冤枉到你的
啦!”
“在下坚决否认。”他沉声说。
“哼!你否认没有用。我问你,姓卓的站在你一边,你出卖地有何用意,牵涉到什么阴
谋?你大哥吴中一龙如果知道了这件事,该会怎么说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姓卓
的……”
“在下不听你的胡说八道,老七……”
老七已闻声扑出,有如电光一闪。
这瞬间,街对面的墙角暗影中,黑影电射而至。
院门楼上方,黑影疾降如电火流光。
双方皆抢先袭击,黑夜中抢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六个人同时出手,下手不留情。
拳掌与暗器齐飞,人影疯狂地纠缠在一起,立即传出了叱喝和狂叫声,然后人影向四面
蹦散。
“扶我……走……”绿衣女人虚弱地叫,踉跄爬起,在一名同伴的挽扶下,沿街侧的暗
影狂奔。
神手天君摔倒在阶角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老七断了左脚,跌出两丈外吃力地要站起来。
另两人分别在地上挣扎、抽搐,叫号声渐低,挣扎的力道也在逐渐减弱。终于,其中一
人大叫一声,断了气。
“快……快替我取……取出胸……胸间的暗……暗器……”神手无君战懔着叫,左掌按
住右胸,掌心触到一枚金属细柄——是一枚大型的针形暗器。
三更初,外围警哨发现大少爷带了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手挽手像是踏月的情侣,亲昵
地步入直通宋家外院门的小径。
宋家的忙乱是可想而知的,按所订的计划,大少爷应该留在天庆观,明日该放舟太湖游
山玩水,直至七八天之后,再带着灵狐携带玉屏风,前来交换卓天威。
计划不能按步骤执行,那就表示出了意外。
先将灵狐安顿在客室,一家老少主脑人物,在楼上的秘室聚会,共有十二位男女与会,
其中没有宋雅贞姑娘。
“你昏了头是不是?”宋宗望愤怒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具乱跳乱蹦,茶水溅
出:“你居然自乱脚步,不按计行事,把这骚狐狸带回来。畜生,你知道自作主张的风险有
多大吗?你……你你……”
“爹,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宋怀安却毫不激动,满不在乎:“富姑娘只是一个
单身女人,身上没带有任何兵刃暗器。怎么啦?爹!咱们宋家七八十个位男女,好像被一个
富姑娘吓得乱成一只破蚁窝了,事情并没……”
“闭嘴!问题不是怕她,而是行动必须按计行事,按步就班才能完满达成,任何差池变
更,皆足以扰乱整个大局,情势便失去控制……”
“爹,富姑娘前来虽然与所订计划不合,但并没有什么差池,计划也用不着变更。”宋
怀安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她只要看一看姓卓的是不是真的已经落在我们手中,问几句话
以证实人是真还是假,明天就回天庆观。爹,条件是双方面的,必须双方都有利,咱们所订
的计划,本来就太过注重自己的利益了,不够公平。”
“你胡说八道,有吃里扒外之嫌,什么不够公平?”老太爷也冒火了:“怀安,你是不
是被骚狐狸迷昏了?胳膊往外拐,你是向外弯的?嗯?”
“爹您明鉴。”宋怀安沉着地说:“孩儿的胳膊不是故意向外弯,而是咱们的计划不够
完善,没有应付意外的变通办法,可说计划不够完善,漏洞甚多,一有意外就手脚大乱,整
个计划告吹。”
“你说什么?”老太爷厉声问,飞蓬灰发似乎被怒火气得根根直立。
“以目下情形来说,大妹入城办事,未能按时返家,仅较预期迟了一个更次。家里便人
心隍惶,所有的事皆搁下了,派出接应的人一多,连防守也漏洞百出,这就是计划不够完善
的证明。”宋怀安侃侃而论,不为老太爷的怒火所震慑。
“晤!你是说……”老太爷意动。
“富姑娘要求前来求证,她理直气壮,她根本不相信卓天威已落在咱们手中。爹爹,这
是她的条件,咱们如果不让她证实卓天威是真是假,她就拒绝派人到茅山取玉屏。爹爹,孩
儿能拒绝她的要求吗?以她的江湖地位身份来说,她的这种合理要求,连杭霸主也不能拒
绝。”
“晤!你的话也许小有道理……”
“爹爹,如果不让富姑娘求证,她不会派人返茅山取玉屏,迟一天派人,玉屏便晚一天
取来,夜长梦多,遭受损失的该是我们。所以,我们不如让她见见卓天威,明早送她走,岂
不两全其美?对咱们的计划根本没有任何妨碍。是吗?”
灵狐的要求是绝对合情合理的,任何人都可以诡称捉到卓天威,谈交易的双方皆有权要
求先查看交换物。
问题是:玉屏目下在茅山,灵狐抢制机先,见不到卓天威便不派人至茅山取玉屏,交易
取消,所以占了上风,她这一招相当厉害。
如果宋家也坚持先查看玉屏,谈判破裂交易取消,宋家将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树了强
敌,甚至会受到两面夹攻。
灵狐当然不甘心,单天威也不会善了。
“我们得考虑考虑。”老太爷显然被说服了,怒火已消,口气一软。
“爹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困难,如果不让富姑娘看卓天威,可以立即打发她离开。”
这时宋怀安似乎也开始让步:“她只来了一个人,容易打发的。她这次匆匆来到苏州,只带
了茅山七子,已经断送了三个人,咱们叫她滚,她无奈咱们何,好吧!
为免麻烦,孩儿叫她回去好了。”
不等话说完,便站起向外走。
“我对那玉屏毫无兴趣,”宋怀安一面走一面继续嘀咕:“咱们家金银财宝多得很,要
这种不能摆出来充门面的东西做什么?”
“你给我站住!”宋宗望大声叱喝:“没规矩!”
“爹还有什么吩咐?”宋怀安止步欠身恭立。
十余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本来,灵狐的要求平常得很、没有刁难的必要,凭灵狐一个人,还能在见面时把卓天威
杀死?
“好吧!让她看。”老太爷说话了:“要搜一搜她,可不能让她用暗器将卓天威击毙。
卓天威一死,她便不会将玉屏交出来了。”
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人想到灵狐为何要在晚间前来。白天任何时候,她都可以迳自登门
提出要求。
将一个怀有敌意的人留在家中过夜,是相当不智的事,即使这人没有反抗的力量。
灵狐穿的是云裳罗裙,珠翠满头,在灯光下,艳光四射,风华绝代,像个富贵人家的名
门淑女,没带有丝毫武林人的气概,走起路来罗裙款摆,步步生莲,给人的印象是弱不禁风
的深闺弱女子。
有谁相信,她就是艳名满天下的灵狐富真真。
十余个男女伴她进入石室,当然事先已由女眷搜过她的全身。
“姑娘,话讲在前面。”宋宗望郑重地说:“只准看,不准问,而由我来代问。
等交换之后,你爱怎么问那是你的事。”
“宋老太爷,你可以决定一切。”灵狐微笑着说。
宋宗望举手一挥,四个人抓住四根柄都突出的石插握把;当两枝烛同时吹熄时,五插也
同时抽出了。
室中一暗,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人紧挟住灵狐,站在一只石孔前。
这一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囚禁卓天威与傅姑娘的邻室却是明亮的,被囚禁的人绝对无
法从石孔中看到这一面的情景。
卓天威与傅姑娘并倚在墙根下,像已沉沉入睡。
“卓天威,站起来!”石孔中传出宋宗望声震石室的语音。
“卓天威一蹦而起,愤怒地破口大骂。
“是宋宗望吗?你这卑鄙的狗东西!”他怒吼如雷:“太爷与你无冤无仇,价竟然无耻
地要你那勾引良家父老的女儿,把太爷诱人石牢囚禁,你到底有何用意?呸!
就是狗也比你高一级。”
“我问你!”宋宗望居然忍受得了:“你到苏州来追查三珠凤钗持有人的下落,为何又
追查赵元咎这个人?为什么……”
“太爷永远不会告诉你!”他怒吼。
刀光一闪,一声暴响,火星飞溅。
刀光扎入传声的石孔,奇准无比,石孔崩裂,石屑纷飞,成了一个四寸深的碗大石孔。
他暴怒地再次挥刀,一连五刀,石孔逐渐加深,碎石崩落,他的刀尖也逐次崩口,最后
成了秃刀。
“狗东西!狗……”他一面用秃刀乱戮,一面愤怒地咒骂。
邻室已声息全无,人已经走了。
客院里的花厅相当幽静,而且每一间客房皆坚固如城堡囚牢。
在此地作客的人,都会受到最好的款待,包括必要时改送入地底的处决场。
江湖人的朋友品流复杂,有时,最好的朋友,也可能是最可怕的仇敌。因此,不难解释
宋家的客院构造奇特的原因所在了,这一刹那你是贵宾,后一刹那你可能就是地底刑场的待
决之囚。
客人只有一个:灵狐富真真。
这时,她是主人的朋友。
这种朋友交情并不复杂,在江湖道上司空见惯,你有你的要求,我有我的欲望,彼此如
果能互相协调,利益能互相调和,那就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彼此有福同享,但有祸各自担
当,利益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