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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壑难填,大哥。”姑娘唱然长叹:“宋家富可敌国,但家大业大,食口浩繁,
拼命攒聚财富是可以想像的。像家父的长春谷,除了收养几个弃婴孤女之外,全谷不
足三十个,每个人都得耕种田地自食其力,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金银过活。像小裴,
她在家还得耕种四十亩田,日用所需皆由庄中供给,她田里的收成换了银子也没有地
方花用,因此欲望并不因在江湖所历人生百态,而有所染濡增高,活得心安。”
“哦!你那位同伴裴宣文?”
“她姓裴,叫萱,是白道英雄乾坤一刀裴文龙的女儿。裴大侠的老槐庄被河西群
寇夜袭了,她是唯一幸存的人,那时她只有两岁,家父在瓦砾中救了她,她是我的义
妹。”
“你们白道英雄,仗剑行道为江湖主持正义,怪可怜也怪可爱的。”他讪讪地一
笑,笑得勉强:“我没有行侠的野心,我只要找回自己的珍宝,不要不属于我的不义
之财。你放心我不会对这些百万珍宝……”
“大哥,你怎么说这种话?”姑娘吃了一惊:“你一定误解了我的意思。对一位
肯慷慨捐出家业救灾的人,我尊敬你还嫌不够,我会疑心你对这些巨大财宝动心?
你……”
“我们不谈这些,找出路要紧,珍宝不能止饥渴,找不到出路,死在这些珍宝上,
那才叫冤枉明!”他撇开话题,疾趋出口。
出口是一扇石门,门侧设有绞盘,绞盘绞动,石门向左滑入石壁。
有七级石阶向上升,可是,一块巨石压在出口上,死路一条。
两人合力将石板向上项,有如晴蜒撼铁柱。
用刀柄敲击,其声沉实无比。
“闭死了,糟!”他绝望地说:“是一块万斤巨石,是毁了机构让石封死的,除
了从上面挖掘,毫无希望。”
“也许,我们拼命敲击,上面的人或许能听得到。”
“天知道上面是什么所在?石上面还有什么覆盖?就算偶然有人听得到,把巨石
挖开,恐怕你我早就饿死了。由原路退回去,记得这条进来的通道向另一方,走!”
这次,他们有了灯。
百步外石墙已尽,换了大青砖砌壁。
“有救了!”卓天威欣然叫,用刀向上指:“这是掘开后加覆盖的地道,距地面
不会太深。你瞧,那些覆盖的老松木,外面加漆多层桐油,松脂与桐油日久混合,寿
命可增数倍。覆水腐蚀的痕迹还不明显,地道的时日不出三十年。这一段一定很深,
再往前走一定会逐渐上升,也一定会发现树木的须根从木缝中透入。前面如果不封闭,
我们可以用刀挖出一条生路来,走啊!”
一阵兴奋,使他忘了姑娘所给予他的不快。
他是一个有强烈自尊心的人,这种人最容易受伤害。
他在江湖追查失宝,本来心理上就有点不安,唯恐别人误解他是为了财而在江湖
兴风作浪。
虽则这笔珍宝应该属于他的,但不明内情的人,想法并不全同。
傅姑娘那些话,弦外之音正好触及他心理不平衡的地方,他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这种痛在心里的伤害是很难平复的。
从此,他对傅凤鸣产生了疏离感,多日相处同患难所培养出来的感情,开始疏离,
开始消退。
云中岳《铁汉妖狐》
第十六章 身脱地牢
好长的地道!
不祥的预感震撼着他,地道内没有空气流动,这表示是一条死地道,
足足走了三百步,他愈走愈心凉,顶上的覆木腐蚀的痕迹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可
不时看到霉菌,剥落腐烂的情景触目心惊,有些地方已有泥土坠落,有水向下滴。脚
下已逐渐泥泞了,
有水,难怪腐蚀的情形严重。
“很可能接近了河流!”他心中暗暗叫苦:“当年建筑地道的时候,一定远离河
流,日后河流改道,所以这里便……”
他想到地道崩塌,如果崩塌处距地面很深……
不幸而被他料中,前面果然崩塌了,封闭了坑道,死路一条。
“完了!”姑娘绝望地大叫。
放下灯,他仔细察看。
崩塌处潮湿,脚下泥泞。
“草根!”他几乎跳起来:“好多好多的草根!泥土潮湿,挖起来不费力。挖啊!
开始挖啊……”
他发疯似的用力猛挖,奋勇向死亡挑战,要挖出一条生路来,挖出希望来。
姑娘也没闲着,用双手将他挖出的湿泥往地道深处推送。这里不会有奇迹发生,
必须同心协力共同挖出生路来。
宋家的火场废墟中,八座雕堡一片焦黑。
石楼外表依然完整,仅烧毁了门窗。
内部则倒了不少隔墙,有些石柱歪倒,能烧的都烧掉了,剩下的只是一座空壳,
也无法雇工修复,那些危墙随时都可能塌倒下来。
夏日炎炎,酷阳正烈。
吴县的县丞大人,带了枫桥巡司的巡检捕快,以及厢长甲首等等,侦查火灾疑案。
捕头量天一尺张敬,则带了几个手下向村民查问案情。
没有尸体留下,没有苦主。
宋家七八十口人了,竟然平空消失了。
现场留下一些血迹,但没留下兵刃。
村民们不敢不吐实,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们只看到有不少人禁止村人外出,
听到叱喝声和激斗声与惨号声,如此而已。
没有苦生,只好以盗杀案处理,盗是些什么人呢?量天一尺麻烦大了,他必须负
责追出来。
官和吏都走了,带走了村正和几位甲首。
量大一尺带了三名公人,在寒山寺附近侦查。
其实没有什么好查的,这种江湖仇杀案十分棘手。他坐在寺侧的望湖亭内,三名
公人已经走散了。
一双老村夫妇提着香篮,慢慢走近望湖亭,像是进完香还了愿,正准备返家的乡
农。
他心事重重地倚柱沉思,脚步声打扰了他。
“咦!”他瞥了村夫妇一眼,急忙坐正身躯。
“呵呵!张头,头大了吧?”老村夫傍着他坐下,用嘲弄的口吻说:“小事一件,
大不了挨几顿板子,一追二逼,早晚会结案了事。屁股蛋夹带一层牛皮,反正动板子
的是自己人不太痛的。”
“傅大侠,别拿我穷开心了。”他苦笑:“这些天杀的,怎么也来凑热闹?”
“怎么一回事?”老村夫正色问。
“宋家是本地的大财主,根底有点不干不净,明里是财神,暗地里不时在外埠干
些勾当,从不留把柄。我猜想,定是惹火了湖里面那帮人。”
“会吗?”
“可能。人都是从水里来去的,人很多,一个人带一具尸体,捆块石头往水底一
丢,干净利落。宋家防守很严,如果没有内应,很难做得如此干净,也只有湖里面那
帮湖寇,才有如此雄厚的实力。”
“恐怕你料错了,昨天,我的人在此地活动,留有信记,今天不见返城,平白地
失了踪了。”
“卓天威也来了,也失了踪。”
“咦!你知道?”
“是我给他的消息,他要找杭霸主的巢穴。吴中一龙也有人前来,不知道他们是
否涉入,但宋家与吴中一龙或杭霸主皆没有任何牵连。”
“有谁知道卓天威的消息吗?”
“没有,他精得很,行动飘忽快速绝伦,我的人又不会盯他的梢。”量天一尺根
本懒得担心卓天威的死活,反正卓天威不是坏人:“倒是老前辈的事,在下已查得一
些头绪。”
“请说。”
“这件事很奇怪。”量天一尺双眉紧锁:“武备库的确被窃走一千五百枝箭,是
年初才发现的,卫所不敢声张,另派人购买补上了。找那些朋友一追二查,奇怪!”
“有何可怪?”
“是那位库大使的内弟,一个叫疤跟老八易飞偷走的。”
“那易飞是何人物?”
“一个混混,有军籍的痞棍,他的籍贯是苏州卫人氏,当然是余丁,余丁才会做
混混。平时,他不住在卫城,在蔫福山白云坞船厂做管事。”
“他人还在?”
“两个月前就不在了,是条死巷子,走不通。”
“哦!白云坞船厂是谁的?”
“吴中一龙的拜弟,神手天君曹三爷曹永泰。曹三爷很少过问船厂的事,他平时
很少在家。”
“唔!我得到船厂去查。”
“傅大侠,最好不要去。”
“为何?”
“一是离城太远,一二十里来回不便;一是那地方很少有陌生人往来,无法隐起
行踪;一是船厂那些粗野家伙很排外,弄不好就打群架闹翻天。”
“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张头。”
“不谢不谢。”
“卓天威的消息,尚请留心。”
“那是当然。”
“再见。”
三更天,枫桥码头人声渐止。
一艘中型客船静静地随水漂流,漂向下游码头的最末端,在船队的最外侧系缆。
三个人影盘膝坐在前舱,江风徐来,暑气全消,正是安眠最好的时光,但他们却
不想安睡,默默地坐在船面,留意码头上的动静。
“老天爷保佑!女儿,回来。”曾经扮老村妇的中年妇人颤声向上苍祝告。
“她会回来的。”假书生裴宣文偎人义母怀中低声说:“吉人天相,娘,不要为
姐姐担心。那场火,不会与姐姐和卓天威有关,姓宋的与任何一方都没有牵连。”
“可是……”
“老伴,你安静些好不好。”长春谷主傅华显得有点烦躁:“生有时,死有地,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举起侠义之剑,就必须看破生死大义,生死等闲……”
“我也没有怨天尤人呀?瞧你,还不是烦躁不安?”傅夫人凌云燕南官玉抢着说。
“好了好了……”
两个黑影出现在街尾,正飞奔而来。
“姐……”裴宣文跳船来叫。
长春谷主夫妇也一跃而起,同时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
两人奔到,一跃登船。
“女儿……”傅夫人一把抱住了爱女,像是抓住了正要滑走的鱼:“女儿……咦!
你……你……”
凤鸣姑娘一身水淋淋。
“你也来了?”长春谷主抓住了卓天威。
“送令媛回来。”卓天威说:“从泥洞里钻出来的,两世为人。要不是刚在河中
洗掉一身泥,那才叫狼狈呢。饿了两天,拜托拜托大叔弄些吃的,好饿。”
“快进去更衣,你这丫头……”傅夫人挽了热泪盈眶的爱女往舱里面钻:“你像
只落汤(又鸟)。”
“你也要换衣,我的衣裤你都合穿。”长春谷主愁容全消:“你这小子大概吃足
了苦头了,妙极了。”
吃饱喝足,一家子坐在中舱听卓天威说出在宋家历险的概略经过。他不是一个多
话的人,挑简要的说。
“说起来真够幸运的。”最后他说:“要不是向斜上方挖掘,稍错些少,便会挖
入运河底,不淹死在坑道内才是怪事。
出口距水面不足三尺,难怪坑道崩塌,原来坑道深入河底去了。用刀挖洞穿地,
真不是人干的。”
死里逃生,他似乎很看得开,居然谈笑风生,不忘说两句俏皮话。
“要能变成穿山甲或地老鼠,该多好?”傅凤鸣也笑吟吟地说:“那鬼地道工程
之浩大比起宋家的石楼并不稍逊,只有亿万富豪才能办得到,看来,宋家才是真正的
苏州第一大富豪。”
“可是,而今富豪何在?”长春谷主感慨地将宋家的结果说了,最后说:“没料
到果然与你们有关,张捕头的消息仍然不够灵通,他以为是太湖水贼作的案。”
“可惜我们深藏在封闭的石室内,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变故。所知道的是宋家与
其他的人并无勾结,只是一个想浑水摸鱼的贪心鬼。”卓天威整衣而起:“我会把那
个什么骚狐狸揪出来的,我要知道她想用什么宝物来交换我。谢谢诸位款待,告辞。”
“咦!这么晚了你还走?废话!”长春谷主说:“船上不能住一宵?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