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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配么?”
“如果我没记错,宓夫人来信中写道——题柔有个妹妹,就叫掬影。”
“你的记性很好。”沈狐笑眯眯。
万俟兮蹙起双眉,表情变得有几分凝重。
沈狐目光闪动道:“你现在是不是在想,妹妹如此绝色,那位出了事的姐姐想必也容貌不俗,一旦案件涉及美人,原因就会变得复杂得多?”
万俟兮定定地望着他,没有接话。于是沈狐继续说了下去,“一个被卖入沈府为仆、因机灵乖巧而备受器重的美丽丫鬟,照理说应该衣食无忧,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偷主人的东西呢?而那对镯子又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何在发现失窃后,主人竟会如此暴怒,势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绝不轻饶?莫非其中另有私情?我猜得对么?”
万俟兮轻笑,眼中流动着难以言述的神采,“你说漏了一点。”
“哦?”
“除却以上外,我还在想,四少离家已有十日,为何仅在陌城外边转悠,不逃得更远些?再加上方才掬影姑娘对你的态度,很难让人不联想一下在此案件中,你又扮演了个什么角色?真的是那么凑巧,谢娉婷之死与府上镯子失窃在同时发生?”他如愿以偿地看着沈狐的脸由得意转为郁闷,眼中的神采便又增加了几分,“只不过是一桩家仆偷盗的小事,为何却有杀手潜伏途中要阻挠我去陌城?且宁可死也不愿被我问出些什么……正如你所说的,案件一涉及到美人,会复杂得多,如果再牵扯到人命的话,则更耐人寻味。四少不觉得事情开始变得很有趣了么?”
沈狐怔忡了半天,最后轻转眼珠,点头道:“有道理。我有预感,万俟兄此行绝对会遇到更多更有趣的事情,而且其中还有与你今后的命运息息相关的……我们,要不要先来打个赌?”喑哑的语音,如无形的网般慢慢散开,悠悠回绕,再绵绵收紧,一点点地向他靠近,一双眼眸出奇的亮,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盯紧他,像狩猎者发现了极好的猎物一般,满是兴奋,倍显危险,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着万俟兮的耳朵吐出来的,无论声音还是姿态都暧昧到了极点,眼看他的唇就要贴上万俟兮的肌肤时——
“咚!”
沈大少爷的后脑勺本日二度撞上车壁,发出比前次更惨烈的响声来。
一旁原本一直昏迷着的苏姥姥被惊醒,睁开眼睛惶恐道:“公子,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万俟兮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迦蓝,进来给你家少爷上药吧。”
“……”
*** ***
抵达洛镇已是戌时,寒冬虽至,但此地仍未下雪,一路上,街道整洁宽敞,两旁店铺林立,镇子虽小,繁华却丝毫不输于天阁。
远远便见一串斗大的灯笼,上书“孔雀楼”三个大字,红底镶金,夜色中看上去抢眼之极。才刚到门口,便有店伙计早早抢门而出,将踏板放于车旁,扶众人下车。轮到万俟兮时,万俟兮身子一侧,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自行走下。
楼高三层,正中墙上雕刻着一幅巨大的孔雀开屏图,端的是富丽堂皇。整个大厅都已被包下,西北首搭了个小台,台上两女子正在弹琵琶,见万俟兮进去,齐齐停了弹奏起身行礼。
待众人入座后,掬影示意伙计上菜,并难得地亲自斟酒道:“公子远来辛苦,这第一杯酒就由婢子代夫人敬公子。请——”
万俟兮刚举起酒杯,街外突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嘶叫声,依稀听出喊的乃是,“从前有个杨美人,兄弟国忠把大唐毁,今有美艳的宓夫人,全家恶霸欺洛镇……”
一时间,厅内的沈府家仆们全变了脸色,沈狐则是滑稽地挑起了嘴角,摆明了事不关己看好戏。唯独掬影,镇定自若道:“人若太出名,就会招来嫉妒,市井疯话,公子听过就罢吧。”说罢朝两个琵琶女拍手,两女会意,一同调高曲调,将那声音掩盖了下去。再过一会儿,外面的嘶喊声彻底消失了,想必是被沈府家仆给拖走了。
万俟兮不禁多看了掬影一眼,姐姐出了那样的事,做妹妹的却能形不于色,真不知她是天性如此淡漠,还是有苦难言隐忍不发。
就在这时,两个琵琶女突然飞身下台,从琵琶中“唰”地拔出匕首,如闪电般刺向万俟兮!
苏姥姥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刚解完毒,身体依然虚弱,“砰”地翻起桌子正要护在少爷身前,一道红光飘过,两女子顿时向后栽倒。
那红影不停,出手如电,“喀咔”几声将她们的腕骨尽数折断,然后回过身来,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地举杯道:“公子受惊了,掬影该死,请公子恕罪。”
明亮的灯光映着她的红衣黄裙、沉沉秋瞳,冰雪般清雅绝俗。
是掬影。
看来这个婢女,不但心思灵敏、处事镇定,便连武功,也相当好。
苏姥姥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其中一个琵琶女质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袭击我家公子?”
琵琶女们断了双手,疼得满头大汗,直咬着牙呻吟不止,就是不吭一个字。苏姥姥厉声道:“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回答的好,是谁派你们来的?就这样的武功,也敢来刺杀我们公子,真是送死……”犹在喋喋恐吓时,一直坐着没有动的万俟兮以手支颌,开口淡淡道:“姥姥,你太仁慈了。”
苏姥姥怔了一下,很快领悟过来,应声道:“是!”
大厅东侧靠窗有一排栏杆,本是供客人喝酒时凭栏眺望之用,苏姥姥将其中一人拖到那里,用绳子把她的手反过背捆绑在栏杆之上,又将双脚也绑了一并绑上去,如此一来,该名琵琶女只能维持向后仰身的姿势,全身重量等于通通集中在了腰部,再加上她双手腕骨被掬影折断,更加痛苦不堪,当下连眼泪都疼得流了出来。
万俟兮冷冷地看着,缓缓道:“我用刑不喜欢见血,不喜欢在表面留下任何伤口,更不喜欢时间太快,过程拖得越久,越觉得意。若你们自问能承受得住,就慢慢撑着吧。顺带一说,维持这个姿势时间最久的是当年的飞天蚱蜢曲向,他足足熬了四个时辰,我很期待你们表现得好点,能打破这个记录。”
此言一出,不但被绑着的那名琵琶女眼泪流得更多,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受苦的另一名琵琶女更是脸色惨白,浑身都开始瑟缩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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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二章 云落水起总迷离(2)
掬影则是直勾勾地望着万俟兮,眼神中有吃惊有悸动又有点点厌恶,异常地复杂。只有沈狐哈哈一笑,拍手道:“了不起,了不起,这样的刑罚,果然比鞭打插针之类要高明得多。真不愧是名闻天下的璇玑公子,连做起这么狠毒的事情时,看起来还是那么优雅高洁,那些惹上你的人,还真是不幸。”
万俟兮抬眉道:“四少有兴趣也试一下么?”
沈狐连忙回绝,“岂敢岂敢,敬谢不敏!喂,我说你们二位,现在知道了吧,别看这位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脾气很好,却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主,所以有话还是早点说出来的好,免得多受苦。”
地上的琵琶女咬着下唇,闻言颤声道:“其实我们是……”话未说完,被绑着的那名琵琶女一把打断,“住口!水因,如果你敢多说一个字,我绝不原谅你!”
地上的琵琶女水因眼圈发红,哽咽道:“可是……可是我们也是被……”
“住口!住口!住口!”被绑的女子嘶声尖叫,水因见她如此模样,不敢再言,忍不住俯身痛哭起来。
一时间,欢乐场变成了悲惨地,女子的泣声呜呜咽咽回旋其间,听得人人脊背上冒冷汗,只觉真是作孽。
然而,万俟兮依旧丝毫不为所动,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提高声音道:“姥姥,再降一格。”
苏姥姥遵命将被绑的那名琵琶女的双手绳结挪到了栏杆的下一格,只听她发出一声凄叫,整个人弯的弧度更大了,衣服全被汗水浸透,湿湿地贴在身体上,曲线毕露。
要知这种折磨是双重的,不仅来自于身体,还有心理上——被看见自己挣扎的模样,被听见自己痛苦的呻吟,还有身上虽然穿着衣服,却跟没穿似的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巨大的羞辱使那名琵琶女的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最后呈现出死灰色。
于是水因哭得更加绝望,连沈狐都有点承受不了地缩缩肩膀,有些想叹息,但最终没有叹出来。
万俟兮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递出一片阴影,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时快时慢,便是那么随意的动作,落到旁人眼中,都多了几分恐怖意味——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等他手中的酒杯停止旋转时,是否代表会有更残酷的刑罚又将开始?
就在众人都心有戚戚焉时,被绑着的琵琶女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杀了我吧!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吧……”
沈狐眯起眼睛,看样子,她快坚持不住了。
苏姥姥柔声道:“只要你说出是谁指派你来的,痛苦就可以立刻停止。乖,说吧,是谁?是谁吩咐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苍老的声音,却有着极其温婉的语调,像个黑色漩涡,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
沈狐以指轻叩桌面,呣……这声音有点古怪,似乎能够迷人意识。
果然,那女子的瞳孔一下子扩散了,像是陷入了梦魇之中,喃喃道:“什、什么?是、是谁……”
“对,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他、他……他……”眼看答案就要呼之欲出时,她突然全身一个痉挛,剧烈地颤抖起来,“不!不!不能说!”
苏姥姥回头为难地看向万俟兮,万俟兮皱了皱眉,拂袖站起。见他终于亲自出马,沈狐弯起唇角,又颇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万俟兮走到栏杆旁,先是看了水因一眼,再去看被绑着的那个琵琶女,只见她脸色灰败,头发散乱,汗水不停地沿着衣角滴落在地,已呈油尽灯枯之态。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肯说出幕后之人,除了畏惧,只怕还有其他东西,才会让一个女人如此死心塌地地咬着秘密不松口。
一念至此,他伸出手在她的腰上轻弹一记,顿时发出骨头错位的喀咔声,琵琶女尖叫一声,痛昏过去。
在场者看见这一幕,彼此交换了个惶恐的眼神,有的人甚至开始双腿打颤……这本不是什么血腥场面,却远比血肉模糊更令人胆战心惊!
谁知万俟兮的下一个举动却又出乎他们的意料——
只见他解去绑着的绳子,以一种非常温柔的姿态轻轻抱住那名琵琶女,垂头低声道:“疼吗?”他的声音本就惑人,再被温柔一熏陶,更加恍如天籁,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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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二章 云落水起总迷离(3)
琵琶女点点头,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但是……很值得吧?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保护了自己珍爱的东西,这一切的疼痛,都是值得的,是么?”
琵琶女再次点头。
万俟兮微微一笑,慢吞吞地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受的这些痛苦,他都不知道;即便是你为他死了,他也不会有所察觉;你这么全心全意的付出与牺牲,却得不到任何回报……不觉得委屈么?”
琵琶女的眼神茫然,许久后,摇了摇头。
“也对,感情本就是单个人的事,只要他能好,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