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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兮侧过脸吩咐道:“来人,去厨房抓条鱼来。”沈府一个家仆连忙应声而去。
他又转向沈狐道:“四少似乎很喜欢打赌,那么不如我们来赌一把,同时在鱼和人身上割相等的一刀,你说,是鱼先死,还是人先死?”
沈狐想也不想便道:“我赌人先死。”
见他答得如此果决,万俟兮有些小小的惊讶,但很快道:“好,我选同时。如果我赢了,你要告诉我谢娉婷的真正死因。”
“没问题。如果我赢了,我要你——”沈狐唇角斜挑,半似调侃半似正经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道:“穿、女、装。”
大厅里顿时爆发出一片错愕声,连万俟兮也始料不及,脸腾地红了起来,眸中怒色飞闪而过,最后沉声道:“那就开始吧。姥姥——”
随着这声呼唤,苏姥姥自偏厅匆匆走入,身后还带了三个沈府侍婢,最后一个竟是掬影。第一个侍女端着一盆水,在姥姥的指示下放在紫衣刺客右手边的地上;第二个侍女捧着一只金丝缠绕的匣子;掬影则端着个盘子,盘上放着两条丝巾与两只沙漏。
苏姥姥将那金丝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为了证实它的锋利,她从盘中取过一条丝巾飘下,遇到匕首丝巾自动分为两半,跌落于地。
“这把匕首的名字叫冰片,因为当它划过肌肤时,给人的感觉就如被冰片划了一下,只有冷,而不会觉得痛苦。”苏姥姥刚解释完,鱼也送到了。
万俟兮微微侧过身,视线停伫在紫衣刺客脸上。
苏姥姥见一切就绪,便用匕首在鱼尾上轻割一刀,同时掬影翻起其中一个沙漏。
鱼在盆中痛苦地弹来弹去,垂死挣扎,盆中的水变得越来越红,水花四溅,本是平时很寻常可见的一幕,但于此刻却变得格外触目惊心,让人忍不住战栗。
紫衣刺客的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万俟兮没有放过他这个细微变化,扬了扬下巴。苏姥姥看到后立刻朝紫衣刺客走过去,拉出他的右手,温和地说道:“不用怕,我向你保证不会疼,真的,只是像被冰轻轻地划了一下而已。”
尽管紫衣刺客极力想表现得很冷静,但脖子处的青筋还是不自觉地暴涨了起来。
万俟兮道:“现在开始,无论什么时候你改变主意了,都可以喊停。”
紫衣刺客咬牙,许久才答道:“不必废话,老子可不是那两个没用的女人!别想从我嘴里得到一丁点儿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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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三章 众言酷冷平生趣(2)
“很好,非常有骨气,希望你能坚持到最后。”说完这句话后,万俟兮便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十指交叉静静观望。
苏姥姥取过另一条丝巾,把它系在紫衣刺客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沈狐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之色,此举果然够绝,如此一来,对方既可依稀看见苏姥姥的动作,却又根本看不清楚。要知道这种半清不楚的状态,可远比清楚明白或干脆啥都看不见要可怕得多。因为它让人看见了希望,但那希望却又触不可及。就好比在一个快饿死的人面前吃美味佳肴,让他看见食物却又吃不到,那种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极至的煎熬。看来万俟一族的金字招牌果然不是假的,他们实在是比谁都懂得不只在身体上,还有心理上如何让对方更痛苦。
苏姥姥紧接着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将他的手拉得笔直,每一指关节都被扩张到极致,紫衣刺客虽然没喊痛,但额头冷汗已一颗颗地迸了出来。
万俟兮冷冷一笑,慢吞吞道:“比之人类的语言,身体要诚实得多,它从来不撒谎。鱼还活着,到底你是能比它活得久,或先它而亡,还是同时死亡呢,就让你的身体来告诉我们答案吧。姥姥,可以开始了。”
“是!”苏姥姥开始用刑。大厅里非常安静,有一个声音压过众人细浅的呼吸声,异常清晰地响起,“啵!”
那是水滴滴到盆里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到——紫衣刺客的腿明显地抖了一下。
苏姥姥呵呵笑道:“老身没骗你吧,是吧?根本不疼呢,只是凉凉的,不疼……”
“啵!”又一滴水滴落的声音响起、脆裂,然后连绵、消逝。
万俟兮又道:“我相信姥姥的刀功,割在你手腕上的那刀,用的力度和伤口的深浅度,绝对和鱼身上的一样,现在就看彼此的血谁先流光了。照理说一条鱼那么小,它身上能有多少血?人血多,流的时间也该长些,可是世事就是那么奇怪呢,它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死,还在挣扎,你说有不有趣?”
悠缓得几乎可称得上漫不经心的语音回旋在大厅中,伴随着有规律的啵啵声,以及鱼在盆中绝望的弹尾声,营造出十二分的阴森恐怖。紫衣人的腿抖动得更加厉害,他紧紧咬着牙齿,最后连牙齿也开始格格地颤。
他,还能坚持多久?
苏姥姥朝身旁的两个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收到她的暗示,其中一个尖叫了一声,软软晕倒,另一个连忙抱住她道:“钟儿,钟儿你怎么了?”
苏姥姥道:“她怎么了?”
“钟儿怕血!看见血就觉得头晕,恶心,想吐……姥姥,我看她支持不住了,让我带她先离开吧,这里……实在是太……”她没有再说下去,然而声音里那种惊慌与恐惧的味道却表现了个十足十,若非知道她们是在做戏,只怕谁都会信以为真。
更何况还有一个看不到她们是在做戏的人。
紫衣刺客的呼吸声一下子变粗了,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不安,冷汗如雨般从额头冒出来,流进衣领里。偏偏,他的右手被苏姥姥拉着,丝毫不能动弹,冰冷的感觉早已逝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火辣辣的烧灼。
他快死了吗?流了……多少的血?很多吧?那些声音那么清脆,一滴滴地传入耳中,再在脑海中被扩大成无数倍,不停地回响。
滴答、滴答、啵、啵、滴答、啵……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是不是血流得越来越急了?鱼还活着,等鱼停止挣扎的那一刻,是不是也就代表着他的死亡来临了?
身下的木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那是他的身体向恐惧做出了妥协。真是没用!只不过是被放血,以前比这更重的伤都受过,却在这时怕成这个样子……不要!不要怕!只不过是放血……放血……
这两个字如两座大山,沉沉地压住了呼吸,让他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生命随着血滴声声流逝,更可怕的是,他对此丝毫无能为力,既无法逃避,也无法结束,只能硬生生地听着它,听清它,听死它……滴答、滴答、啵、啵……
他要被折磨多久?他绝不会说出秘密,即代表着他必死无疑,但问题就在于——这段备受煎熬痛苦恐惧颤畏的过程,又会延续多久?万俟兮……江湖上有关此人的所有传闻于此时,一股脑儿地涌进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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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三章 众言酷冷平生趣(3)
一代盗王恩淮海,在落入其手七日七夜后,终于招认,并将自己藏匿珍宝的十个地方全部吐出,在被送斩前就已经崩溃,形如疯癫。
飞天蚱蜢曲向比他好一点,只是被请去问话,但自万俟府出来后,曲向声称此生再不想听万俟二字,并从此后销声匿迹,再不可见。
天下擅用刑的人有五个,而所有人一致公认万俟兮是其中最可怕的。因为落到别人手上的犯人,最多身体受点酷刑,伤势一好,痛苦也随即消逝,但落到他手上的犯人,虽然身体完好,心中却留下了最深沉的阴影,一辈子都摆脱不掉!
万俟兮是万俟一族的骄傲,不但智谋、细心与耐心,都丝毫不输于他的曾祖父万俟若尘,并且在心狠手辣上,更胜于他。万俟若尘问话,只是为了查明事实真相;万俟兮问话,却更像是在享受看别人煎熬痛苦的过程。因此亦有传闻说:此人虽然温文如处子,待人接物极具风范,但其实内心灰暗,变态之极。
他在来前,主人亦有吩咐过:如果不幸被擒,就想办法赶在万俟兮动刑前先自尽。是他太过贪心,解决掉水娣水因两人后还嫌不够,妄想连他一并除去,这才招来此番祸劫!
这根本是地狱!
地狱——地狱——
滴答、滴答、啵、啵……一声声,如催命雷鼓,震得耳膜嗡鸣,五脏六腑全部挤在了一起,好像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拼命掐捏拉扯,撕心裂肺般疼痛!
就在这时,远处的鱼突然发出一声非常激烈的碰撞声,然后——静止。
它死了吗?它死了吗?它死了吗?!
这个认知好比一记闪电,狠狠劈中了紫衣刺客的心脏,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瀕临死亡时才会发出的哀嚎,整个人挣扎着站了起来,苏姥姥连忙将他按回去,当她的手落到他肩膀上的那一刹,紫衣刺客双腿一蹬,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不动了。
万俟兮吃了一惊,飞身上前一把扯下他眼上的丝巾,只见双眼突出,布满血丝,瞳孔放大到恐怖的地步,并且面部表情严重扭曲,四肢瘫软在椅上,已经死亡。
丝巾自手中滑落,万俟兮的表情变得非常沉重,苏姥姥在一旁小声道:“没想到……他竟然有心痹症……”
万俟兮疲惫地搭住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苏姥姥轻叹一声,转头对侍女们道:“把东西全部撤了吧。”
“是。”侍女们移走地上的水盆,水盆里,清水荡漾,哪有半点儿鲜血的影子?另一名侍女收起匣子,匣子里除了那把匕首外,还残留着一片薄冰。所谓的放血之说纯属恐吓,刚才苏姥姥只不过是用那块冰片划了紫衣刺客的手腕一下而已,没想到他竟自己被自己活生生地吓死了。
正当所有人都为这个结局而或沉默或黯然或心有余悸时,一个声音惊乍惊喜惊奇地响起,“呀,还没死呢!”
众人齐齐错愕转头,发现发出该句很耸动的话的人正是他们那个很宝的少爷,并且他所指的“没死”的对象不是紫衣刺客,而是另一个盆里那条看上去一动不动但其实还在苟延残喘的鱼。这、这真是……
沈狐抬头,露齿一笑,“人比鱼死得早,璇玑公子,我赢了。”
原来他还在意那件事哪……真亏他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计较那个……众人又是一阵寒:看来天性凉薄的人可不止万俟兮一个,这边还有一个。
万俟兮什么都没说,甩袖转身就走,苏姥姥见他表情不对,也急忙跟了上去。窗外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将天地染白,然而那暗色蔼蔼,却依旧遮在众人心中,久久不散。
*** ***
由于万俟兮的房门一直紧紧关闭着,沈府的侍婢们又不敢去催促,因此一直到巳时,诸人还留在孔雀楼中没有动身。几个家仆商量了半天,这样下去可不行,夫人那边还等在府里呢。最后还是掬影挺身而出,上前刚要敲门,房门自内而开,苏姥姥含笑出现在众人面前道:“公子起了,各位可以启程了。”
怎么?难道万俟兮刚才是回房间睡觉,而不是在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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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第三章 众言酷冷平生趣(4)
众家仆各自暗暗猜测时,就见他们自家的公子也边打哈欠边从三楼的楼梯上走了下来,笑眯眯地说道:“万俟兄睡得可好?怎么脸色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