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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不能去象别的满人一样劫掠,莫尔庚额并不遗憾,根据此次出兵之前天聪汗——不,现在该称皇帝陛下的旨意,凡是劫掠所获,出手者与留守者都须有分,因此能在这里睡大觉,免得去风尘卜卜的奔波,倒也是件好事()。
若是自己的弟弟席特库,只怕就会觉得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吧。年轻人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自己十多年前也是如此啊。
“莫尔庚额,吹响号角,让他们都起来!”
他听到身后的札兰章京命令道,莫尔庚额抓起牛角,吹出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儿,住在村子里的满人都纷纷出来,在各个牛录额真、达旦章京的命令下,开始整队。
自成努尔哈赤立八旗制度之后,这些满人入则为民出则为兵,每日都得操演骑射与搏击之术,因此人人悍勇。即使是在外出征,只要驻扎休息,也少不得操演。与他们相比,反倒是明军现在的操演形同虚设,固此明军此际不仅在单兵战斗力上不及八旗,就连原本农耕民族最擅长的团队战斗力上,也已经远远逊色于八旗了。
看着那些建虏相当正规地操演着骑式与队列,隐伏着的俞国振心里微微凛然。虽然此时皇太极已经在为八旗兵的堕落而大发雷霆,但总体来看,八旗兵仍然保持着他们的传统。
想想就在不到四十年后三藩之乱,这支部队就已经不堪大用,不得不借助于绿营,俞国振的心中更是大为警惕。兴亡勃忽的教训,必须要谨记,新襄虎卫现在虽然纪律严明,但随着他控制的地盘增加,人数增多,终有他无法完全顾及之时。
所以要预先拟好约束制度,练兵、用兵,都要直接关系到军官的升迁,完善的典章制度,再加上相应的考核制约机制,应该能将战斗力下降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
想到这,俞国振向着众人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远离了这座村子之后,他沉声道:“霍彦,你果然找到了大鱼,建奴竟然将大炮都留在了此处()!”
“真不知建奴是什么意思,有炮不用,却全部堆在这里。”霍彦得到俞国振的肯定,也是非常兴奋。
“想必是要加快行军速度,他们连克宝坻与定兴,都没怎么用上大炮吧。”俞国振沉吟了会儿:“只是村中有数千建虏,想要袭击,极为不易,得另外想个法子。”
“乘夜摸入其中,烧完了事。”田伯光道。
“我觉得还是盯着,建虏绝对不会放着大炮不用,当建虏攻城时,定会调动大炮,从戒备森严的村子里出来,那个时候或许会有机会。”
“建虏调动大炮,必然会遣众多军士护卫,怎么会给我们机会?”田伯光摇头道:“乘夜入袭,一击便走,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俞国振犹豫了好一会儿。在无法找到小队建虏进行袭扰的情形下,攻击对方炮队,确实能极大地重创敌人。但若是需要他付出极其惨重的伤亡,那就绝不可能了。
商讨了好一会儿,双方都是各摆理由,却谁都说服不了谁。俞国振心里也犹豫不决,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其实……为什么非要打建虏的炮队,为什么非要此时与建虏交战?”
说话的是纪燕,他如今的职务与霍彦相当,此次北上,俞国振身边带的主人家卫首领,除了齐牛、田伯光,就是霍彦与纪燕二人。在俞国振心目中,这二人虽然还不如田伯光他们成熟,但只要再经历个一二战,便可以提拔了。
他这话说出来,让俞国振微微有些惊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田伯光与霍彦齐声道。
纪燕顿时有些窘,见俞国振冲他一笑,他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咱们来此,虽是保国安民,却不是要把自己的一点本钱全折进去()。初时官人不是说了,咱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决不争一时胜负。既然如今咱们无机可乘,为何非要现在动手?”
“那你意思就是说,放着这些大炮不管?”
“便是这次我们将炮炸了,建虏就不攻城了?若是这些大炮真如此重要,建虏也不至于将之放在此处!”
“可咱们总得要打建虏……”
“要打是要打,却不是非要现在打,也不是非要在这里打。这里没有机会,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寻找机会。”
俞国振哑然失笑,发现自己果然是太过执著,险些就失去了本心,幸好纪燕的话提醒了他。
他原本就不该拘泥于一时得失的,不仅仅是建虏的大炮,还包括进入京畿的建虏本身!
他在京师实力明显不足,而建虏的兵力却集中于此,既然如此,自己为何以己之短,去击敌之长?难道说他真的要在崇祯面前表现自己,为着这位刚愎自用的皇帝卖命?
即使眼见着京畿百姓受苦心有不忍,他此时挺身而出,也只能救可以救的,却阻挡不了大势。如今之计,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退!
退不是逃,而是换一个战场!
想到这里,他的思路顿时开阔了,为什么就只想到在京畿寻建虏主力作战呢,建虏掳掠所获,要送到辽东去,那么在长城以北必然会留人接应。而出长城的口子就那么几条,接应的人为了不提前让明廷注意,也必然不会太多!
“走,回神机马坊!”一念至此,俞国振当机立断。
“不打了?”田伯光与霍彦都有些郁闷()。
“当然要打,但不是在这里……咱们回去重新商量一下。”俞国振双目炯炯:“要去寻一下章先生,有些事情,非章先生出动不可!”
田伯光与霍彦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沮丧,他二人争执了好一会儿,结果却是便宜了纪燕。
他们此时却不知,经过这一次艰难地抉择,俞国振在战略布局上又有了突破,不再拘泥于局部,而战术设计上,也往往有出人意料之举。
章篪此次跟着俞国振来到京畿,当真是感慨万千。
他在史可法幕下的时候学着骑马,自认为也自骑术精熟,可跟着俞国振他们行了一段,便消受不了,只能留守于运河之畔。这次见俞国振他们空手而归,没有半点收获,便知道此行不顺:“俞公子全师而归,便是大胜,敌众我寡,一律应以保全自身为要。”
俞国振哈哈一笑:“章先生,此次俞某有求于章先生了。”
“哦?”
“章先生为幕十余载,听闻友人遍于朝野,俞某想问章先生对蓟镇诸文官武将中谁比较熟悉,我要寻一位勇于任事而且敢于同鞑子交战的实权官员,能调得动兵的。要麻烦章先生前去劝说,请他派兵与我出塞一趟。”
“什么?”章篪闻言愕然。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京畿寻找战机么,怎么会想着要出塞?
“京畿建虏势大,阿济格虽然狂妄,但行兵还算谨慎,我兵力薄弱,又无援手,难以与之交战,故此想要去塞外走一遭。”俞国振道:“建虏惯于断我大军粮道归路,这次咱们就断他归路!”
“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国振想到章篪不擅长军略,便知道自己有些心急,当下解释道:“你记得那日擒获的那个焦玉标么?”
“记得,记得()。”章篪脸上浮起一丝厌恶。
他不仅记得,而且还知道这个焦玉标,此人与另外一位姓沈名文奎字清远的,都是上虞人,和他一样,也是幕僚师爷,四处游幕。只不过这二人同游辽东,崇祯二年时在遵化为清兵掳去,自此便为满人效力。章篪此前就从无为知州的幕僚骆会口中得知,沈文奎甚为虏酋皇太极所重,而焦玉标口中得到的消息,更证实了这一点,就在今年,皇太极称帝之后,便任命沈文奎为宏文院学士。
只不过焦玉标这人实在没有本领,就连虏酋都看不上他,在鞑子那边不得重用,于是自请为阿济格向导,结果又因为马屁拍得太过恶心,被阿济格打发给了伊拜。
“焦玉标曾说,建虏此次南下,每一旗抽一官,每一牛录抽一兵,隐于长城之下,准备接应俘虏。”俞国振道:“如此算来,这接应的建虏数量不会太多!”(注:史载如此)
何只不太多,此时建虏不过是三百余个牛录,其中纯满洲牛录只有二百个左右,每牛录出一人,也不过是三百余人。就算略有出入,总不至于对上几千敌人!
此前俞国振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想,是因为这些接应之人都在长城之外,击杀他们,并不能改善京畿的局面。但现在他跳出京畿这一战的框架,从整个战局来考虑,那就不一样了。这些接应之人一定有某种方法与阿济格的大军保持联系,或者是信使,或者是内奸,如果阿济格得知接应之人被击灭,明白自己的退路难保,他在京畿之内继续掠夺的意志就会动摇,或许还会提前撤走。
而且失去接应之人,阿济格携带大量掠获的财物和民众出关,其行动必受影响,便给了明军大队衔尾追击的机会!
【三三三、勘破执念思后手(三)】
三三三、勘破执念思后手(三)
永平镇监军刘景耀是个严厉的人,不苟言笑,性格刚正()。他早年曾在嵩阳书院求学,这书院因宋代二程(程颢、程颐)而闻名天下,而当时在程门立雪的杨时,学成之后回到无‘锡讲学,所处之地,便是后来的东林书院。所以严格来说,杨时才是东林书院的真正创立者,而其后的顾宪成、高攀龙等,在他讲学故地再建书院讲授《四书》,乃有东林一党。
自天启二年为大城县知县以来,刘景耀便一直在北直隶附近打转儿,崇祯六年升任永平兵备道之后,没少与东虏建奴打交道。他性子刚直,眼里容不得沙子,上任以来整顿军备,屡与建奴交战,善用火器,曾在七家岭以三千众退数倍于己的敌人。
对于建虏入关,而京师左右诸军竟然无敢与之交战者,刘景耀是非常愤怒的。永平镇兵力微少,而且又扼边关,他不敢擅自离境,以免门户洞开,让更多建虏乘机入关,否则一定提兵入京了。
因此,当得知一个叫“章篪”的幕客求见时,他第一个念头便是不见。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应付这些打秋风的人!
“兵道还是见见他吧,此人为安庐巡抚史可法之幕僚,学生听说史可法今年能守住安庐,仰赖他不少。此时建虏入关,他突然跑到北边来,或许别有隐情()。”
章篪并不认识刘景耀,不过与刘景耀的一个幕僚能拐弯抹角拉上关系,因此先是托人送了封信给那幕僚。为了保密起见,章篪并没有将自己的来意完全说明,只是说奉命求见。那幕僚也知道章篪在史可法身边为幕的事情,因此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让他进来。”刘景耀下令道。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恭敬地向他行了礼。刘景耀看着这个男子,身材并不高大,稍有些瘦,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他并不知道这是因为昼夜奔波骑马而来的缘故,心里因为这个原因,对章篪有些不满,便开口道:“如今正多事之秋,本官需监一镇兵马,军务冗忙,章先生来我处有何贵干?”
话说得很不客气,连最起码的寒喧都没有。章篪拱手道:“正为此事而来,请兵道屏退左右。”
刘景耀闻言一惊,看了看周围,那些仆役下人知道他的意思,都退了下去,唯有几名亲兵和幕客还在。
章篪又拱了拱手,然后蹲下身去,掏出柄匕首割开了靴底:“奉命为人送信,还请刘公一阅。”
有兵士接过信递到了刘景耀手中,信上沾着脚臭味,这让刘景耀更是不悦。他“哼”了一声:“我听闻史道邻为人方正,怎么行这鬼祟之事,这信你拿回去,我不看!”
章篪虽然为幕多年,却并不擅言辞,